等季春熙去了,夫人靠近春熙,“你妹妹叮嚀的是,你要牢記在心。”


    “是,娘親。”春熙握住了夫人的手。


    夫人老了,雖沒有被送到嶺南去,但因焦慮和恐懼,倒比之前蒼老的快了,她人雖然在家裏,但唯恐“禍從天降”,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奴婢等發出一丁點兒小聲音她都會情不自禁的顫栗一下。


    春熙知娘親有這毛病,屏退了不少不中用的仆從與奴婢。


    有道是“兒行千裏母擔憂”,自季春璃進宮後,夫人殫精竭慮也成了家常便飯。


    季春璃可生活的完全不需夫人擔憂,她八麵玲瓏,在帝京誰也不諂媚誰也不疏遠,從上到下都對春璃很好。


    秋圍和秋闈都結束了,春璃這邊倒是為蕭祁煜延攬了不少人才,文治武功麵麵俱到,他們擁有了被重新啟用的戶部尚書高德楷,狀元郎季春熙,老成持重的裴炎以及膽大心細的鄭邱意。


    那舒爾雅自嫁給了蕭祁煜後,並沒有魚水相諧,她盼望那肌膚相親的一日,但每夜幕降臨蕭祁煜就幽靈一般的消失了,這讓舒爾雅難受。


    她猜測蕭祁煜一定和季春璃在一起,但每次去找季春璃都發覺季春璃一人,她想要為難季春璃,偏季春璃四平八穩老成持重,竟一點點錯誤都沒,讓他完全抓不住春璃的小尾巴。


    至多不過到春璃那邊摔兩個東西罷了,倒顯得她小肚雞腸。


    秋闈過後一天,嘉定皇帝忽感覺身體不好,找了春璃過去看,春璃屏退了其餘人,單獨留下高允之,皇上是被人下毒了,但此刻春璃還沒排查出究竟毒是放在什麽上的。


    在皇宮裏,下毒的手段可多了去了,有人將毒放在器皿上,人一觸碰就中毒。有人放在配飾上,衣裳上,桌椅板凳等上,不一而足。春璃問了高允之一些問題,高允之一一迴答,一點不糊塗。


    他的頭腦記憶力清晰,條條框框一丁點兒錯漏都沒有,迴答了春璃的話,春璃又一次靠近了天子。


    嘉定皇帝龍顏震怒,“下毒?毒在哪裏呢?”他憤怒的推開了桌上的茶杯,春璃驀地似乎看出了問題,“銀針。”


    高允之早檢查過了,但還是將銀針小心翼翼擦拭了一下遞給了春璃,春璃刺在了茶水中,銀針不見變色。


    “這是什麽茶?”


    “武夷山來的綠茶,有什麽問題嗎?”綠茶並沒有什麽問題,春璃輕輕嗅了嗅,“裏頭還有什麽?”


    “狗脊。”


    狗脊又叫枸杞,春璃聽到這裏卻忽然明白了,“皇上,萬惡之源找到了,枸杞能和綠茶配,茶內有鞣酸,一旦遇枸杞就會變成毒藥。”


    “有人暗害朕!真豈有此理。”大家順藤摸瓜去找,這茶水是從禦膳房那邊送過來的,大家才到,那禦膳房的尚宮娘娘叫韓休怡的已畏罪自殺了,這條線就此斬斷。


    在春璃看來,其實也沒有必要大驚小怪,這是個失誤,但不是陰謀,但在嘉定皇帝看來,此事一定有人在出謀劃策,倒是連日來心絞痛不能好好休息。


    春璃知嘉定皇帝向來喜胡思亂想且疑心病很重,因了這個,春璃隻能從太醫院那邊找太醫過來,那太醫院內的醫官都上了年歲,別看她們年齡大,實際上沒有看過病的竟比比皆是。


    遇到天子生病,他們先不下藥,非要幾個人在一起討論許久,一旦下藥又都是一個無關痛癢的藥,吃不好病,吃不壞人。


    這和季春璃不同。


    春璃的醫學一脈相承於爹爹,季勝平之所以能在太醫院脫穎而出就在於他的判斷力與行動力,每當季勝平看出問題與症候,當即就下手處理,哪裏有那麽多繁瑣的細節?


    皇上倒是殫精竭力,讓人找醫官。


    這邊,坊間來了個女醫。


    天子道:“春璃,你日日在東宮和朕這乾坤殿奔波,到底也累,朕目前倒要找其餘人。”季春璃真感激不盡,您老人家可放過我吧,我一人都被你用做了十來個人。


    幾天後,有女醫到來,因要考校這女子的醫術,皇上找了春璃做主考官,皇上垂落了珠簾,蕭祁煜和春璃等在裏頭,今日連舒爾雅都到了。


    “懸絲診脈,你可會?”嘉定皇帝問珠簾翠幕外的女子,那女子柔聲道:“草民會。”


    “懸絲。”


    皇上下令,殿內靜悄悄的,高允之已將絲線從珠簾內牽了出去,春璃聚精會神看著她們做事,絲線的另一邊交給了春璃,原本是要捆縛在皇上手腕上的,但春璃卻不著急。


    她瞅了瞅外麵,晃動的水晶珠簾發出清越的聲音,那聲音單一聽竟很是涼爽,接著高允之走了進來。


    示意季春璃開始。


    春璃將紅繩捆縛在瓷瓶上,含笑道:“請女公子為帝王聽脈。”


    外麵有輕盈的腳步聲,根據腳步聲都能猜想那一定是活色生香的女孩,春璃倒是心生歡喜,帝京迎來了一個和自己一般的女醫嗎?以後豈非多了一個朋友?


    那女子也能謀善斷,很快就笑了,那銀鈴一般的笑聲結束後,女孩兒道:“這可不是人,這是個不會動的沒有生命也沒有溫度的物體。”


    “哦?”斜靠在雲榻上的嘉定皇帝眉花眼笑。


    春璃點了點頭,“繼續。”


    這一次將紅線捆縛在了雲榻上,春璃示意可以開始請脈了,那丫頭耗費了許久,終於緩慢道:“是喜脈!”一語既出,眾人大驚失色,連季春璃的表情都很精彩。


    一開始她還以為此女是醫中翹楚呢,但此刻看來竟似乎是江湖上浪得虛名的騙子了,蕭祁煜起身,眸色複雜的看了看雲榻,皇上已怒,責備的視線盯著蕭祁煜。


    至於旁邊的世子妃,舒爾雅已起身冷笑,語聲輕鄙極了,絲毫不將那女孩放在眼裏。


    “高允之,掀開翠幕讓她看看她都在幹什麽?”那高允之掀開了珠簾翠幕,眾人的視線頓時麇集在了那女孩身上。


    春璃目瞪口呆,怪道這女孩的聲音如此熟悉,竟是遲美到了,春璃想到了秋圍時候遲美的舅舅救助了她們,還給她傳授了金匱的事。


    此刻看遲美竟說錯了,不禁有點悚然,她想要幫遲美開脫,但一時半會卻不好開腔。


    “這怎麽能是喜脈?”順著紅線,嘉定皇帝的視線逐漸移到了女孩的臉上,遲美淡淡一笑,眸色依舊純澈,並沒有因了嘉定皇帝嚴厲的語聲而發生任何變化。


    “請皇上移步,讓小女證明。”遲美依舊笑靨如花,自信滿滿。


    “殺之,此女失心瘋了,怎麽能做醫官。”皇上丟給高允之一個眼神,春璃看是遲美,更想救助,於是不動聲色跪在皇上麵前。


    “還請吾皇息怒,看她如何辯解。”


    嘉定皇帝怒目而視,已很不耐煩,氣氛急轉直下。舒爾雅終於找到了發難的契機,冷漠一笑,“季春璃,你現如今也昏聵了,木頭什麽會懷孕?”


    “咳咳!”背後是蕭祁煜的咳嗽聲,那咳嗽聲分明在維護季春璃了,聽到那咳嗽聲舒爾雅心如刀絞。


    “皇上,這是木孕!”遲美不卑不亢,聲音平靜極了,她懇求皇上劈開雲榻看看,蕭祁煜讓人照做,眾人瞠目結舌,那木頭生蟲子了,幾隻肥頭大耳的棉花蟲在地上蠕動,看起來讓人惡心。


    皇上看到這裏,頓時明白該女孩的厲害,稱許的一笑,讓她留在他的身邊聽差,虛驚一場!


    到下午,春璃終於有機會和遲美聊一聊了,春璃笑了笑,“今日也怪我,不該將紅線捆縛在雲榻上,若非你能謀善斷,今日該有危險了。”春璃和遲美意氣相投,一來兩人都是學醫的,盡管算起來遲美遠不如春璃,但春璃卻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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