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皇貴妃抓著扶手,咬著牙關,嘴部的肌肉都在顫抖。


    她強忍著不上前,去給那毫無尊卑,狂妄囂張之人一巴掌。


    “澤兒身體為何如此,想必太子比本宮更清楚,本宮實在是不知,你是怎麽能在他死後,特地來德蘭宮對本宮說出這等話的!”


    “他再如何,也是你的胞弟,你們骨肉相連,你竟為了一個男姬如此戕害他!”


    謝晏辭抬眼看她,眸中帶著惋惜,哀歎一聲,搖了搖頭。


    啪的一聲。


    皇貴妃一掌拍在了桌案上,質問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貴妃娘娘有所不知。”謝晏辭道,“雲燁乃孤此生所愛,他因著五弟去世,孤本不想輕饒了他,但念及是我們兄弟二人的情分,我便留了他一命,還四處為他求醫問藥,就在數月前,孤好不容易將藥王穀的九王爺請到了宮中,正要他為五弟診治,卻不想他給拒絕了去。”


    “九王爺說,他身中曇篾之毒,沒幾日可活,在病好之前,不再為人診治,孤這才作罷。”


    謝晏辭邊說,邊看著皇貴妃的神情,想從中探出些端倪來。


    聽謝晏辭說起曇篾,皇貴妃心下一慌,頭上的步搖都亂了起來。


    沈府的嬤嬤站在她身後,見她如此,暗地裏伸手掐了她一把。


    皇貴妃這才穩住神情,挑著眉問:“什麽曇篾之毒,世間還有此等毒物?怕不是太子殿下說來,故意誆騙本宮的吧!”


    謝晏辭看著她,一語不發,隻讓她心中發毛。


    “娘娘竟也不知嗎?”


    “……本宮久居深宮,從何得知此等邪物。”


    謝晏辭歎了口氣:“既是如此,那倒是可惜了,還請貴妃娘娘節哀。”


    說罷,謝晏辭起身就要離開,皇貴妃坐在那裏,笑得勉強,裝作若無其事的問了句:“太子不是要同本宮一道用膳嗎?怎的不留了?”


    謝晏辭迴身:“娘娘想讓孤留?”


    皇貴妃一梗,不,她一點都不想他留,若非他這般說,她連見他都不想見。


    可這人實在是跋扈,竟視德蘭宮於無物,來去自如,哪裏還有王法?!


    謝晏辭見她咬牙切齒,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嗤笑一聲,轉身離去了。


    “混賬!”


    謝晏辭剛走後不久,皇貴妃便將他用過的茶盞悉數砸了去,劈裏啪啦的,好一頓響。


    “畜生!有娘生沒娘養的畜生!”


    “簡直一點教養禮數都沒有!”


    皇貴妃惱的厲害,茶盞砸了不說,連帶著周圍的花瓶也遭了殃,邊砸邊罵,發髻都散亂了去。


    嬤嬤站在原處,冷眼看著她,提醒道:“娘娘慎言。”


    “慎言?”皇貴妃轉過頭,瞪著她道,“本宮已經慎言了,若非如此,本宮剛剛就要質問謝晏辭,是他將澤兒害死,又何苦假惺惺?他若真想九王爺救澤兒,又何須等到本宮去問!”


    “娘娘!”嬤嬤厲聲道。


    “奴婢知曉因著成王殿下一事,娘娘悲痛萬分,但現在成王殿下已經薨逝,娘娘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在宮中的地位,不連累沈氏一族。”


    “娘娘可知,方才若不是奴婢,您早在太子跟前露了餡,私養蠱毒是為大罪,若是捅了出去,誰都別想好過!”


    皇貴妃簡直要咬碎了牙齦,她站在嬤嬤跟前,雙手掐著她的肩膀,說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本宮的兒子沒了,太後也做不成了,沈氏一族的榮耀也要斷送了,本宮在這深宮之中又有何意,倒不如去找澤兒!”


    嬤嬤扶著她,冷聲道:“娘娘,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成王殿下沒了,但娘娘還在,隻要你好好的,沈氏就能再出一個皇子,娘娘就還能再是太後,若真是不行,娘娘還能收養皇子啊,您是皇貴妃,隨便抱來一個皇子養在膝下,就能讓他登基稱帝。”


    皇貴妃聽了此言,手上的力道漸漸鬆了去,嬤嬤將她的手掌拂下,而後道:“沈氏就娘娘一個女兒,沈丞相定會竭力支持娘娘的。”


    彼時德蘭宮外。


    謝晏辭朝著東宮而去,待到了東宮,寶源便問道:“殿下以為,那曇篾可與皇貴妃娘娘有關?”


    謝晏辭冷嗤一聲:“即便同她無關,也與沈丞相脫不了幹係。”


    “沉風。”


    謝晏辭喚道。


    沉風拿著劍,站在他跟前聽命。


    “當初沈文耀科舉舞弊,偷換了舉子的試卷,去試試看,可還能找到那舉子,最好能帶著他進京來,告禦狀,揭發沈相。”


    “是!”


    沉風退下後,謝晏辭去到書房,將朝服換了下來,而後又拿了件披風,去往平溪宮。


    今日他迴來的晚,但姬玉軒還在睡著,他便將披風擱置到了一旁,把被角給他掖了掖。


    “府君可有用早膳?”


    謝晏辭坐在榻邊,低聲問道。


    宮人福了福身:“迴殿下,府君一直睡到了現在,還未用膳。”


    謝晏辭點了點頭:“去把午膳備上,多做些府君愛吃的,再做一道烏梅山楂燉排骨,開胃。”


    宮人笑了笑:“是。”


    “殿下待府君可真好!”


    謝晏辭看了她一眼,而後低頭苦笑。


    “去吧。”


    姬玉軒一直睡著,絲毫不見醒來,謝晏辭便置了個案幾在榻邊,坐在那裏批閱奏折。


    他挽著衣袖,正寫著,陡然聽到榻上有了動靜。


    “阿軒?”


    方才那一聲很輕很淺,謝晏辭以為是他醒了,可抬眼看去,不過是他在囈語。


    姬玉軒嘴裏還咕噥著,睡得不似方才安穩,謝晏辭便放下毛筆,離近了去聽。


    “唔——”


    姬玉軒在發抖,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掉,謝晏辭握著他的手安撫。


    “阿軒別怕,沒人會傷害你。”


    姬玉軒又道了句方才所說,此一聲也將他自己嚇醒了去。


    他喘著氣,躺在榻上,眸子裏滿是驚恐。


    謝晏辭對上他的眼眸,抿著唇,喉嚨幹澀。


    待他又緩了會兒,謝晏辭才道:“醒了就好……”


    方才姬玉軒的那聲,他聽清了。


    ——熙熙。


    姬玉軒念叨的是熙熙。


    他覺得這是個人名,但不知是誰,竟讓姬玉軒睡夢中也在念叨。


    溪溪,西西,嘻嘻……


    他連是什麽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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