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燁一怔,心髒像是猛地被人攥了去,劇痛難耐。


    “你說什麽?……”


    他難以置信的凝視著謝晏辭,腳步虛浮的向後退去,驀的碰到了桌子,便一手抓住了桌角,指尖用力到發白。


    “謝晏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啞聲道。


    霎時間視線朦朧,眼淚欲墜不墜的掛在那裏。


    謝晏辭眸底猩紅,故意挑著眉道:“怎麽?方才那話沒聽夠,雲公子想讓我再多說幾句嗎?”


    一口腥甜湧了上來,雲燁竭力將其咽了下去。


    喉結滾動,纖細的脖頸下青筋可現。


    雲燁閉了閉眼,極近無力道:“……你怎能這麽說我……”


    他為何會信了他的鬼話?


    還不是因為他演技一向精湛,滿眼的愛意裝的太過真切?


    還不是因為他慣會撒謊,在他睜眼失憶的那一刻便想好了如何來騙他!


    他在知曉自己是替身之前,從來沒有懷疑過謝晏辭不愛他,甚至在明知自己是替身之後還對他抱有幻想,認為他是愛過自己的。


    “是我……是我太過天真,竟相信了你的酒後真言,還迴來找你……”


    謝晏辭看著他,下頜微揚,眼中毫無憐惜悲憫。


    “知道了就好,記住了,以後別誰的話都信。”


    雲燁一手捂上耳朵,肩膀顫抖,哭的無聲。


    我記住了。


    謝晏辭,我記住了……


    人走後,司淮連忙爬了起來,扶著雲燁坐下。


    “公子……”


    司淮穿的依舊是那身粗布麻衫,雙手無措的在身上搓了搓,揪著衣角道:“公子我錯了,你罰我吧,是我不小心被太子殿下逮到了。”


    雲燁抬眼想止住淚水,眼眶泛著紅,聲音嘶啞。


    “不是你的錯,你將那信拿來。”


    司淮趕緊撿起信函,給雲燁遞了過去。


    輕飄飄的幾張薄紙,拿在手上,根本沒什麽重量,隻是在他們轉手之間多了幾道褶子。


    信上封口完好無損,雲燁問道:“此信謝晏辭可看了?”


    司淮搖搖頭:“沒有,陛……他來送信,我在宮門口接過,剛好就被太子殿下逮了個正著,然後就把我抓來了。”


    雲燁繃緊多時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些,他將信封拆開,裏麵卻是一張白紙,其上完好無損,什麽痕跡都沒有。


    *


    窗外梅影簌簌,夜色沉寂,月華流轉,驟然間煙火四起,於空中炸裂開來。


    雲燁猛地從夢中驚醒,失神的看著那遠處的絢麗。


    他光著腳走到窗前,扶著窗楹問道:“今日可逢節慶?”


    他被關在這平溪宮不得外出,早已分不清時辰年月。


    門口守著的侍衛沒有一人肯迴他話,唯有月川會時不時的同他說上兩句。


    “迴公子,今日是西楚的葭月節,夜市大開,萬民同慶,就連宮中的奴仆都能出宮探望家人。”


    雲燁垂眸,抱了抱雙臂。


    寒風吹得他有些發抖,隻淡淡的“嗯”了一聲,便轉身迴了榻上。


    那些煙火離他很近,不知是哪個宮裏放出來的,一會兒一個顏色,映在這偌大的宮殿之中,倒是省卻了他燃蠟燭的功夫。


    “公子不打算出去轉轉嗎?”月川問道。


    雲燁搖了搖頭,被褥裹著自己,縮在一角:“不了。”


    他出不去的,這些侍衛不走,他哪裏都去不了。


    月川似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便對著那群侍衛命令道:“你們先行退下吧,趁著葭月節也都迴家見見親人,這裏有我守著,不會出什麽差錯。”


    幾個侍衛互相看了看,有些猶豫。


    月川是太子殿下暗衛營的首領,他的話是有些威懾在的,但太子殿下明明吩咐了他們寸步不離,若是擅離職守……


    月川見他們不肯走,便輕嗤了句:“雲公子身子骨這般羸弱,我還能看不住他嗎?”


    侍衛心道也對,便對月川拱手行禮,退下了。


    待人走遠後,月川便對著窗內喊道:“雲公子,出來走走吧,但不可出了東宮。”


    雲燁眉頭微蹙,麵帶不解的看著他。


    “月大人,怎的被臨昭國的人打了一遭,你這話還變多了呢?”


    月川眼神移向別處,趕緊禁了言。


    “你私自放我出去,就不怕你家殿下問責嗎?”


    月川迴道:“殿下今日去了領湘樓,現下不在宮中,在他迴來之前趕迴來便好。”


    雲燁整理衣衫的手一頓。


    領湘樓?


    “嗬。”雲燁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我竟不知,你家殿下還有逛青樓的癖好。”


    月川辯解道:“殿下並非是去……,而是一些要事商榷,為掩人耳目會定在那裏。”


    雲燁沒再糾結此事,待將發髻挽起便道:“走吧。”


    月色如水,憑空撒下似是銀紗落地,偶有微風朔起,卷起殘雪拂頰而過。


    雲燁一襲天青色在身,長發三千隻用木簪一綰,甚是隨意。


    月川跟在他身後,看著那郎豔獨絕的身影,一時間眸色複雜。


    雲燁拎著衣擺,走過石橋路,踏進了那曾與謝晏辭一同對弈的軒閣之中。


    此處四麵環水,故而建的高了些,抬眼望去能將整個平溪宮收在眼底。


    “月川,那梅子酒……”雲燁忽然想起了之前謝晏辭給他溫的梅子酒,剛想再討來一杯,便又察覺到這並非他的東西。


    當初寶源說他最愛釀梅子酒,想來這釀酒之人並不是他,而是容和吧。


    雲燁他搖搖頭:“算了。”


    還是不喝了。


    那個一直活在謝晏辭迴憶之中的人,他一麵未曾見過,但卻處處都敗給了他。


    雖說出來了,但雲燁也並未走遠,隻在這亭閣稍坐便準備打道迴府了。


    “謝晏辭,你這麽做對得起容和嗎?他還在平溪宮等你呢!”


    “誰在平溪宮啊?”


    “容和啊!你還這麽堂而皇之的帶著歌姬進去,你就不怕被他踹下床?”


    “嗤……”


    聲音由遠及近,雲燁聽得越發清楚,待他捋清事情時人已經出現在他跟前了。


    蕭逾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雲燁,麵色僵硬的笑了笑:“容和,晏辭他……”


    雲燁並未糾正他的稱唿,而是順著視線,朝一旁的謝晏辭看去。


    此人喝的醉爛如泥,一邊被蕭逾白扛著,另一邊還不忘將手摟在那歌姬的腰間。


    雲燁對著那歌姬打量,紅唇白齒,身姿窈窕,抬眼與他對視之時我見猶憐。


    “哈……”


    雲燁忽然笑了起來,指著這女子對蕭逾白說:“你看她像不像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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