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逸堂內,紀喻言站在窗前的書架旁研看書卷,眼神卻空著。


    “紀執事。”殿外傳來一聲唿喊,紀喻言猛然迴過神來,往外望去,隻見簡維初正端著一疊擺放整齊的卷宗文書,向紀喻言行著禮。


    “維初。”


    “紀執事,序執事整理好了破天寨近年來的部分卷宗,讓我先給您送來!”


    “好!……你們先下去吧!”紀喻言應著並遣走了守在殿外的弟子。


    而簡維初見狀,直往殿內走著,他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又走到紀喻言麵前,刻意壓低了聲音,“執事!”


    “令司的信?”


    “是!”看著紀喻言一副肅色的神情,簡維初隻應著並將袖間藏的傳信遞給了他。而紀喻言解開那信,隻見信上所書:“紀景行已見,現往破天。”


    一下見得那信上內容,紀喻言的眼神更顯低沉,而身前的簡維初見他這副沉默寡言的模樣,便開口詢問著,“…執事,可是又生了變故?”


    聽著這言,紀喻言未答話,隻將手中的傳信遞給了簡維初。而自己則一副沉重的模樣閉上了雙眼,此時對著眼前那扇被封上的窗戶,他沉沉的聲音語道,“…你說,我何以走到今日?”


    說著這話,他又一副緊蹙的眉頭的樣子睜開了眼,隻惆悵再感,“…天時未有,地利未占,人亦未和。縱使用著一個個的謊,卻還是掩不了這陰暗。…這結果,當真注定了嗎?”


    看著此時低落的紀喻言,維初隻將手中的那傳信又緊緊攥在手心,言道:“這結果若當真注定,維初願同執事去爭上一爭。靖山掌門之位,…本該就是您的!”


    此時見紀喻言未答話,維初便又繼言著,“如今情形緊急,北麟迴山複命,紀景行卻借傷前往破天寨。他既見了派銀,定不會善罷甘休。偏偏掌門又在此時向正道盟重提攻寨,若不早作打算,恐怕…!”


    簡維初說著,那一副帶著焦急的模樣便又擺手向身前的紀喻言請著命,“執事,維初願往破天寨,即便有去無迴,也在所…,!”


    “維初。”此時簡維初堅定的話一下被紀喻言猛然打斷。而隻聽紀喻言又側過身來繼道著,“此事你莫要再參與。若你還顧念當年我救你的情分,…閉口不言便好。”


    聽著這話,簡維初顯得有些茫然,他看著麵前紀喻言,隻又緩緩開口,“…為何?”


    而見紀喻言又收迴眼神去,他往前走又走了兩步,一副帶著愧疚的模樣,“此事本就是你誤撞見,若非你當年堅持,我又怎會拉你入這泥潭。如今再想,…那時便錯了!既然錯了,便該正迴來。”


    一下聽得這言,簡維初有些急了,“執事,維初是自願跟著您的,無論結果是什麽,我都…!”


    “夠了!”尚還未等簡維初的話說完,紀喻言便又猛然嗬住了他,隻稍扭過頭去,“日後像送卷宗這般的小事,遣個小弟子過來便可。你是情列堂的大弟子,隻管做好你情列堂的事!”


    聽著眼前紀喻言決絕的話,簡維初低下了頭,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好一會兒,才又輕聲應下,“…是!”禮罷,便又轉身離開了。


    而待行至殿門的時候,慢慢地,簡維初的步子停了下來,他再望著視線中紀喻言的背影,想著什麽…,隨即又收迴了目光,離殿而去。


    此時聽著耳邊漸遠的腳步聲,紀喻言又慢慢轉過身來,他看著那殿門,又轉而望著眼前那扇緊閉的窗,伸手將它…支了起來。


    沿窗外望去,他瞧著庭院裏那株已沒了花開的梅樹,似看到一幅場景……


    瑞雪過後,尚年幼的紀喻言一路小跑,奔向庭院那開的正盛的梅樹。


    “兄長!”


    梅樹下的紀書言聽著這喊聲便停下了手中正堆著的雪人,他笑著將彎著的腰直了起來,“喻言。…怎麽了?跑那麽急。”


    隻見小喻言一臉高興的將懷中捧的小匣子,遞到紀書言麵前,“兄長你看!”


    此時看著匣內一副深藍色極為精致的小護腕,紀書言笑了,“父親送你的?”


    小喻言看著那護腕,眼睛裏透著光亮,“嗯!今日我生辰,本想求父親的那柄鱗光,可父親說那劍不適合我,便送了我這護腕!”


    “父親是為你著想。你性子急,有了這護腕,日後練功便不會傷到自己了!”


    “嗯。”


    眼神中似乎看著這昔年的場景,窗前立著的紀喻言也跟著淺笑了起來,這還是這麽多年來他難得的笑。


    可就在這時,隻見窗外的那幅雪景中,一弟子捧著個細細長長的木匣走了進來。


    此時窗前的紀喻言一看著那弟子,頓時又失了笑意。


    ……


    隻見同那聲道著的“紀師兄”,那弟子便慢慢走近紀書言。


    “何事?”


    “師兄明日便下山曆練了,掌門特讓我將此物交予師兄。”


    紀書言走近,打開那匣子。裏麵是一柄佩劍,雖尚未開鞘,卻能看出此劍定非凡品。


    “這是…。”


    “是鱗光!”原本一心歡喜踮起腳,拉著紀書言衣襟也要看那禮物的小喻言一眼認出了那柄佩劍。


    他低聲說著,有些失落,慢慢的又將拉著紀書言的那隻手鬆開了來……


    “這是父親最喜歡的那柄劍…。”聽著小喻言低著頭喃喃的這話,紀書言看了著身旁的弟弟,他輕輕地蹲了下來,“喻言…。”


    他拉著小喻言的胳膊剛想說著什麽,猛的,紀喻言卻快步跑掉了……


    ……


    而迴想著又看著眼前這寂靜的庭院和那株梅樹,紀喻言的目光沉了下去了,他腦海忽的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麵……


    ……


    “嗯…!”紀喻言帶著憤怒壓抑的喘息,一把將一個戴著半張斜紋麵具的黑衣人直逼到樹幹,他一臉怒色的緊緊揪著那人前襟的衣衫,隻質問著,“你殺了他…?為什麽?為什麽…?”


    紀喻言衝那人大喊,而眼眶裏滿噙著淚水,卻又緊緊隱忍,紅了眼眶。他恨不得隻用眼神就能把眼前的這人釘進身後的樹幹裏。


    而直麵著紀喻言的質問,黑衣人麵具下的小半張臉露出絲輕蔑邪魅的笑,“紀二公子忘了?可是你讓我殺了他的…!”


    聽著他一副矯作浮誇的神情下又意味深長的語調和那非男非女般的嗓音,皆讓紀喻言感到氣急敗壞……


    “你閉嘴!”紀喻言立即大聲嗬住了他。隻繼續言著,“我隻讓你把他弄走,弄到一個,一個我父親再也看不見,找不到,再也不會想的地方!可你呢?…你都幹了什麽?”紀喻言的聲音愈發大,他的情緒也變得異常激動不穩。


    “是呀!”隻見那黑衣人故作的一副無辜的模樣,用著他那讓人生厭的模子輕輕言道:“…看不見,…找不到,…不會想。……那不就是…地獄嗎?”


    看著他反而一臉疑問後還故意輕笑的樣子,徹底激怒了紀喻言。隻瞪著老大的眼睛,紀喻言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柄巳芒便正欲朝黑衣人揮去……


    “我殺了你!”忽然,他又停了下來,巳芒懸在黑衣人腦袋的斜上方。而望著那黑衣人拿出亮在他麵前刻著“紀喻言”三字的永靖弟子銘牌,紀喻言的整個雙眉都憤怒而隱忍的扭動著。


    “……你威脅我?”


    此時看著紀喻言這副在自己看來可笑的表情,那黑衣人不自覺的笑了,“怎麽能是威脅呢?…這是提醒。懸令我令司要凝息丸跟蹤紀以正,以門派銘牌為信,殺害紀書言夫婦的,可都是紀二公子,……你呀!”


    那黑衣人的這番話說著,又拿開了身前紀喻言製住他的手,隻接著往前走去,“如今紀書言已死。從此,靖山掌門之子可就隻有紀二公子了。我答應二公子的,…可都做到了!”


    那黑衣人慢悠悠的話說著,又將那掛著銘牌的繩穗勾起,再一下垂吊下來,細細觀賞著,就如觀至寶那般,“至於這這靖山銘牌,便當是二公子給我的謝禮了!”


    “我現在就殺了你,奪迴銘牌,為我兄長報仇!”聽著身後紀喻言堅決果斷,充滿仇視的聲音。


    隨即“錚…”的一聲琴音,紀喻言手中的巳芒突然掉了下來,他抱著腦袋,頭痛欲裂。


    “啊……!”聽著身後紀喻言的慘叫,身前的那黑衣人的指尖卻還仍停留在微微顫動的琴弦上……


    緊接著,又“璫…,璫……”的幾聲連續琴響,紀喻言痛的則更厲害了……


    而聽著紀喻言的嚎叫,那黑衣人卻若無其事,甚至還勾著隱隱笑意,好一會兒,他才慢慢伸手撫平了那琴弦,“紀二公子莫擔心,凝息丸裏所含的惑音伏十分有限,潛藏的時間雖久遠,但於身體無害,也隻對我的魔音有反應…!”


    “你想…做什麽…!”身後的紀喻言忍著頭痛,擠出來幾個字。


    而那黑衣人聽罷,笑了,他轉過身來,拎起那枚銘牌,又細細看著,“我想要的,紀二公子已經給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渡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其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其洲並收藏渡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