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近衛不敢散去,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有人上前了一步,囁嚅道:「王爺,要不要去請個大夫......」


    「不用,明天就能到京城了,不必多事了。」


    胤禛搖頭,把他們打發了,剛到自己帳門口,就覺得油膩的味道實在不好聞,連忙叫人把剩下的鹿肉拿走了,扯開帳子通了好一會兒風,才一矮身進了帳。


    一整天沒吃下什麽東西,又這麽折騰了一番,被冷風一吹,倒像是清醒了不少,抬手解了外麵的厚袍子,手掌滑過腹上,莫名頓了頓。這幾天的種種狀況一一閃過腦中,不由咬了咬牙,把手掌在腹上不輕不重地按住了。


    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查勘糧倉的工作進行地意外順利,胤禛親自把摺子封好了,正要叫人往熱河送,卻見胤祥大步走進來,不由疑惑,奇道:「老十三?你不在熱河好好待著,怎麽跑迴京裏來了?」


    胤祥麵上沉沉的,胤禛一愣,等他走近了才發覺他眼眶竟然是紅的,心裏一緊,忙扯住了他的手:「汗阿瑪也迴來了?」


    「嗯,四哥...阿瑪前些天昏了過去,睡了一整天才醒過來,之後就安排迴鑾了,這幾日一個人都沒見,隻叫張廷玉覲見了一迴。」胤祥的聲音有點啞,被他拉扯著坐下來,心思才算安定一點,轉眼看到胤禛也是麵無血色,才想起急匆匆過來的另一件事,憂心道:「今兒劉聲芳瞧見我,說是要上園子裏給汗阿瑪請脈,不能上你這兒來。四哥,你身上也不舒坦?」


    胤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正要再細問康熙的近況,卻見胤祥瞪大了眼扯過他的手腕,不由一驚:「做什麽?」


    「劉聲芳沒空,我先給四哥瞧瞧吧。四哥盡管接著走神,叫我一個人急死也就算了!」


    胤祥沒好氣地應了一聲,抓牢了他的手像模像樣地診脈,康熙對兒子們雖然極慣縱,卻也是要求嚴厲的,一朝二十多個皇子,要挑一個全然不學無術的,恐怕還真有些難度。皇子裏博學多才的也有許多,醫道上,則數胤祥最有心得,能抵得上半個大夫。


    胤祥風塵僕僕地進門來,還沒及喝上一口茶就這麽心急火燎地給他斷脈。胤禛見他一臉不痛快,腦子裏也有點糊塗,一時沒想過來,還真覺得自己這兩天忙活地昏天黑地地沒找大夫來是有點對不起他,咳了兩聲,開口道:「十三弟,快馬加鞭地趕迴來,合著就是來跟我拌嘴的啊?」


    「我哪兒敢啊四哥...您......」


    胤祥迴了一半的嘴忽然停住了,難以置信地瞧了胤禛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像是要在他手腕上瞧出花來。胤禛先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看著他張口結束的模樣,反是鎮定了下來,推了杯茶到他麵前,好整以暇道:「瞧出來什麽毛病了?正好也省得我找劉聲芳了。」


    「四、四哥...那什麽,我是半吊子的大夫,這瞧得不準,還是待會兒叫劉聲芳來......」


    胤禛見他方才還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診了脈卻立刻偃旗息鼓,心裏已經猜到了大半,隻故作不知,溫聲問道:「不忙,你先說說,診出什麽來了?」


    「四哥...我、哎...總之都是我糊塗,我混帳......」胤祥苦了臉:「四哥放心,這病,我...我能醫。」


    「別打那起子糟心的主意,五十三年那會兒我都沒肯,這會兒更沒可能。」胤禛坐直了身,睜眼瞥了過去:「要是你再說那蠢話,才是真的糊塗混帳!」


    「四哥,你、你知道了......」


    「猜也猜到了八九分。」


    胤祥一窒,一聽他張口就拿康熙五十三年作比,出口的話更是沒了三分底氣,心道那天怎麽就敢那麽放肆,在圍場裏......


    一邊暗自把自己罵了十七八迴,該說的話卻還是要說,看了看胤禛略顯蒼白的臉,隻得硬著頭皮道:「四哥...汗阿瑪這一病,這會兒朝裏朝外......」


    胤禛沉默了片刻,胤祥忍著心痛正要再說,卻聽得他嘆了口氣,合上眼道:「先不說這個,汗阿瑪的病,到底如何了?」


    「太醫診治,要是能過了這個冬天,萬物迴春了,總還有些希望。」


    「那就是說...過不了今冬了......是麽?」


    胤祥不語,算是默認了,想起方才的話頭,還是放不下心:「四哥,我從鑾駕裏過來的時候聽到汗阿瑪正讓張廷玉擬旨,讓你代為主持初九的郊祀大典。這事情一樁接著一樁的來,你......」


    「我吃得消,」胤禛自然明白他要說什麽,一張口便打斷了,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事情的輕重,你能分得清,四哥也能...這孩子,四哥舍不下,你不也是麽?」


    胤祥被他按著肩,待要反駁,卻沒有可說的話,到底是一咬牙點了頭:「四哥,那你可得好好保重,萬萬別再像上迴那麽嚇唬我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胤禛奉皇父命代行主持郊祀大典。祭祀尚未結束,急召雍親王進暢春園的諭令已經到了。


    胤禛匆匆下馬,還未及換下祭天的全套親王皇子的朝服,李德全已經三兩步迎了上來:「四阿哥,別忙換了,皇上這會兒醒了,正要見你呢。」


    「汗阿瑪今日可覺得好些了?」胤禛聽了這話,果真隻解了外麵的厚披風丟給蘇培盛,一邊朝李德全問道:「劉太醫來瞧過了麽?」


    「還跟前幾天差不多,隻是後晌來了興致,叫奴才們把窗子推開了瞧了會子雪景,」李德全一五一十地答著,嘆口氣道:「這會兒功夫,像是又有些乏了,方才八阿哥他們來請安,也沒叫見,隻說等您迴來了讓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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