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賢仔細想過了,冷道縣尉失利之事,一是因為賊首周邊的群眾告發。賊人雖是賊人,但對據點周圍的老百姓還是寬容的,甚至還會施以小恩小惠,故而賊寨周圍的老百姓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他們的眼線。


    二是郡縣兵終究戰鬥力低下,郡縣兵並非專司打仗的,而是兼任著前麵說的維護社會治安的作用,這也意味著他們大幅縮短了訓練時間。再加上漢末政權弱化,各州郡常常無法保證下轄的郡縣兵的薪水開支,為了減輕開支,絕大部分郡縣都減輕了郡縣兵的訓練強度,畢竟你要跑一天步,訓一天練,士卒可是要加大營養的。而劉賢這一營士兵,是由郡治單獨掏錢供養的,在少馬的荊南尚有百餘匹戰馬,要想討董結束後孫策迴到江東,散盡家財,攏了一支2萬人的部隊,軍馬也不過千餘匹,就打遍江東六郡八十一州了。更何況這一營訓練的時間、強度等更是遠非郡縣兵可比的。


    泉陵到營道冷道兩縣北側的寧遠再北側群山中,路程不過60公裏,馬程大概兩個時辰左右現在出發,時間線上來得及,也好把這一營的人拉出去試試水。


    劉賢帶了兩屯兵馬,也就是一百騎,加上邢道榮,也就102個人,人馬隻帶了一日的軍糧。漢代的騎兵在軍事作戰扮演重要角色,由於馬匹的快速機動性,在穿插戰場、打亂陣型、突襲搶戰以及追擊巡邏等能夠發揮遠勝步兵的數倍的作用。所以騎兵的待遇也是遠超尋常,零陵縣兵的待遇是每月2.5鬥糧(通斛),郡兵的待遇是每月3鬥。而零陵的這一營,則略微高於郡縣兵,因為是另外募兵,專職打仗普通士卒是4鬥,而騎兵則能獲得5鬥,這個待遇是很誇張的,曹老板三分天下之後曹魏士兵的基本待遇也不過5鬥,在剛剛經曆過黃巾之亂的東漢,一條人命真的還不值一鬥糧。


    由幾個熟悉路途的出生於管道、冷道兩地的兵卒帶路,百餘騎沿著湘江一路向南,邢道榮牽住馬韁,還在關心劉賢的身體,畢竟前麵才因為騎馬出的事兒呢。所幸湘江沿岸有官道,縱馬奔馳1個時辰有餘,到了營浦雙牌周邊,劉賢命人尋了江村鄉的遊徼,詢問情況。江村鄉的遊徼四十出頭,姓何叫何餘,與士卒來見劉賢,見為首的是一位小將,戎裝扮相,當即揖了一禮,道:“這位將軍是?”劉賢一拱手道:“何遊徼,小子是劉零陵的兒子劉賢,今日帶兵來此,所圖正是郭勉餘黨。”何餘是江村鄉的遊徼,江村與寧遠相鄰,所以對周邊的寧遠情況比較熟悉,當下告知了郭勉等賊眾在寧遠西側的白雲山附近設寨。冷道營道兩縣縣兵曾大肆搜索,卻始終不得具體地點。


    何餘看了看劉賢身後的騎兵道“賊兵也有八百之眾,劉公子所部銳士定能大破賊眾,隻是今日天色已暗下來了,不如今日就先在我江村歇息,我也匯報鄉佐與營浦縣令,明早在做打算。年初冷道縣尉就是吃了疲兵之虧,不可不防啊”何餘這個話的意思有兩層,一是你劉度劉公子帶的這百餘騎軍容算是夠看了,但是數量上說實在話不夠看。二是也確實天色晚了,今晚在江村修整一夜,明日讓縣裏把縣兵也帶來,聯合鄉裏的鄉勇,人多也是個力量,人家冷道縣的四百多號縣兵都被殺潰了,穩當點,也能更好的讓你劉公子鍍金。邢道榮也道:“何遊徼所言甚是啊,今天畢竟是天色暗下來了。”他自己還迷迷糊糊的,下午還吃牛肉呢,傍晚就快幹到冷道了。


    劉賢卻不是這麽想,也不多言,隻是偕著百騎與何餘一同前往白雲山方向奔去。到了白雲山周邊,尋了一處避風之所,又命令何餘和大部分騎兵散往周邊,查看各處山坳卡口情況,剩下的騎兵則原地休息,不得生火。


    夏天白天長,眼見已經到晚上6-7點左右了,天色才慢慢開始黑起來,臨近月中,月光也是不吝布下月輝。時間一點點過去,劉賢的心開始慢慢的沉下去,他也在賭。


    白雲群山周邊,有一處坎口,叫石門坎。背山的山腰處,設有一處木寨,郭勉就領了一千多號人住在這裏。郭勉是郭石的族親,在新田給人做佃戶,當年郭石響應區星,在桂陽郡起事,郭勉在起事之初就跟著郭石了。從新田起事,前後聚起上萬義軍,連破了新田、嘉禾、南平、臨武等多縣,何等風光。在南平縣,縣令連抵抗都沒抵抗,在逃往臨武的路上被他抓了,被抓之初還義正言辭,破口大罵,被他連殺十來個縣令的親屬、衛士後,跪在地上朝他磕頭。


    因為擒住了縣令加上是郭石的族親,郭勉成了郭石的麾下的親兵首領,那段時間,他總在想,大概皇帝也就這樣吧。頓頓吃美酒佳肴、夜夜宿縣所軟塌,郭石更是搶了八個女人,還賞了他一個。義軍取了臨武,北上直攻桂陽郡所郴縣,因為缺少攻城器械、義軍內部的驕橫情緒導致的內鬥,加之郡治所在的郴縣也確實城高牆厚。郭石便一邊整肅內部,一邊營造攻城器械,連圍了三個月郴縣。


    當時三郡義軍形式大好,區星郭石周朝三人遙相唿應,尤其是郭石這一支,打的郡縣兵節節敗退,隻敢仗著城邑守城。郭石甚至還想今後三支兵馬今後合為一處後,如何力壓其餘兩人,今後也自封個楚王當當,他陳勝能當個楚王,我郭石也不差嘛。郭勉也是一腔熱血,周圍手足便拾掇他,憑著他的關係,以後成個衛尉應該不成問題。他也不懂衛尉是啥,反正官肯定不小。


    不想被朝廷一紙調令請來了殺神孫堅,孫堅就領了四千郡兵先破區星,又轉圜桂陽零陵兩郡。硬生生憑著超高的武藝殺得義軍暈頭轉向,郭勉現在還記得那五尊殺神,尤其是帶著赤色頭幘的孫堅。到後來,義軍看到赤色頭幘就膽寒,根本就不像個人嘛,在臨武的遭遇戰中,孫堅千餘人就敢衝擊萬人部隊,竟硬生生的把萬人衝散、分割。本來作為親軍首領,郭勉與郭石形影不離,但眼看兩翼的部隊被衝散,郭石指揮郭勉前去鎮壓收攏,繼續戰鬥。不曾想郭勉前腳剛走,孫堅就領著祖茂和韓當衝殺到郭石麵前,陣斬了郭石。義軍潰不成軍,所幸孫堅的部隊不多,無法收攏潰散的義軍,他也算逃出了生天。


    戰戰兢兢的逃迴新田躲了幾個月,又被附近郡縣通緝。無奈之下,隻好聚起一部分逃出來的義軍和周邊困難到活不下去的鄉民,不敢在桂陽郡盤桓,一路向西燒殺搶掠,躲在了零陵郡營道縣以北的白雲山中。一開始小打小鬧,慢慢周邊困苦的鄉民也慢慢加入進來,加上郡守劉度的謹小慎微。反而放縱了郭勉,聚起了連帶家屬老弱千人的規模。


    郭勉看起來風光,實則也是身不由己,每天起來就有千百張嘴要養活。他不劫掠就沒法生存啊,滋擾冷道、營道兩縣也是無奈。在往南一些就是營浦,營浦是個大縣,縣兵足有八百人,他是萬萬不敢的。往北一些就是泉陵,觸郡守的黴頭死得更快,這點他還是懂的。唯有營道冷道兩縣處於桂陽和零陵兩郡交界之地,往來靈活,算是被他逮住一隻羊猛薅。


    郭勉從下午就開始了心神不寧,在晚飯前更甚,他有點相信這個東西,便吩咐人請了周邊的亭長魁長來寨中詳談用飯。飯桌上,他跟亭長魁長仔細詢問了近期的情況,其中一位魁長拱手答道:“大王,年初時你大破縣兵,現在兩縣軍兵噤若寒蟬,大王盡可將心放入肚皮之中。”也無怪亭長與魁長勾結匪患,畢竟人處矮簷下,連郡縣都沒辦法處理,你還指望亭長和更低一級的魁長與之抗衡麽。在加上郭勉這兩年與周邊亭魁無犯,連帶著郡縣都不敢收這周邊的賦稅徭役,日子比之以往還是強了點。得到了準確的消息,郭勉也算放下心來,與眾人豪飲作樂。宴罷,又安排好寨中的眾人後,便昏沉睡去。


    是夜無言,待到淩晨醜時,隻聞殺聲震天,郭勉睡得沉,帳中湧來好幾個人唿喊他才訥訥醒來。剛張開眼,隻見一把明晃晃的漢式軍刀已經朝他的頸項斬來,到死,郭勉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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