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中,金屬本子在“嘩啦啦”的翻頁聲中停在了空白的第11頁,那支從封皮上脫落的羽毛筆唰唰唰的繪製出了一條隱藏在蘆葦蕩中蜿蜒河道。


    在這條河道的遠處,還隱約可以看到幾條木船和掛著姨媽紙旗的汽艇,而在近處的蘆葦蕩中則隱藏著一條木頭小船。這小船之上,赫然架著兩支插著雁翎的大抬杆!


    出乎衛燃的意料,這次圖案下出現的字跡竟然再次呈現出了鮮紅色!


    角色身份:東關碼頭茶棚夥計衛燃


    迴歸條件:協助周厚樸完成伏擊任務,拍攝十五張照片。


    技能任務:冷兵器擊殺漢奸裘二麻子


    技能任務?這又是啥?周厚樸...好像是穗穗的太姥爺?


    在衛燃的疑惑中,刺目的白光已經籠罩了視野,耳邊也跟著傳來了噪雜的交談聲,同時鼻子也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茶香。


    “衛小子,來一壺茶!”幾乎在他視野恢複的同時,便聽到了有人在招唿自己。


    循著聲音看去,卻是個身穿長衫帶著黑色瓜皮帽,看年齡得有五十來歲的大叔,和這大叔坐在同一張八仙桌對麵的,則是個看起來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


    這一老一少兩邊的板凳上放著個似乎可以背起來的藤條箱子,另一邊則靠著個白布幌子,那幌子上繡的老虎張牙舞爪,兩側還各有一列繡上去的小字“但祈世間人無病,何愁架上藥生塵。”


    再看看放在桌麵上的那個磨得鋥亮的虎撐,結合過年時候穗穗姥爺講的那半個故事,衛燃立刻猜到了這兩人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話,那個看起來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或許就是自己的太姥爺,而那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大叔,應該就是穗穗他姥爺的爺爺。


    “你小子發癔症呢?”周大叔見衛燃盯著自己發呆,笑眯眯的衝他招了招手,“要不讓我給你紮幾針?或者給你來上一貼膏藥?”


    “不用不用”衛燃迴過神來,趕緊從櫃台處拿來一把粗瓷的茶壺和兩個大碗,給這爺倆各自倒了一杯茶。


    這臨街的茶棚除了燒水的灶台和一個泡著幾個大西瓜的水缸之外,總共也就擺了五張桌子,其餘幾桌各自坐著一些臉上帶著些愁苦的男女,靠牆的一頭則是個說書的先生,這位說書先生似乎還是這茶棚的老板,而他正對著的街道上,則熙熙攘攘像趕大集似的一樣熱鬧。


    街道的一頭直通往城內,另一頭兒不遠便是城門樓子,視線穿過城門洞,還隱約可以看到一座戒備森嚴的碼頭以及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麵。


    收迴目光再看看自己,一身補丁套著補丁的灰撲撲衣褲,腳上踩著一雙露出大腳趾頭的布鞋,腰間係著白布圍裙,肩膀上搭著一條被茶漬染黃的手巾,手上還拎著一把沉甸甸的搪瓷大鐵壺。


    在那些聽書的茶客們招唿下,衛燃拎著大鐵壺一趟趟的往返於灶台和那些桌子之間,時不時的還要給灶台裏填上一把柴禾,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太姥爺那一桌上。


    隻不過可惜的是,這爺倆似乎就是來聽書喝茶歇腳的,最多也就是周大叔給坐在對麵的年輕人講解一些穴位和關節的分布,以及複位的手法。


    三不五時的,倒是有幾個熟識的百姓找上來,讓他給號個脈,再討一張藥方。而看那忙著說書的茶棚老板習以為常的樣子就知道,這樣的事情顯然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衛燃的忙碌中,茶棚外麵的太陽漸漸西斜,茶棚裏除了他們師徒二人這一桌之外,其餘的也都三三兩兩的散了,就連茶棚的老板,也在拍響驚堂木之後停了下來,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大碗別人喝剩下的粗茶。


    隻不過還不等忙活了大半天的衛燃休息一會兒,不遠處重兵防守的城門樓子上卻下來幾個偽軍打扮的大頭兵。


    這些大頭兵吆五喝六的走進茶棚,掏錢找老板買了個一直泡在水裏的西瓜,又點了一大壺用涼水鎮著的涼茶和一盤炒瓜子。


    還不等衛燃把這些大頭兵點的東西上齊,其中一個大頭兵已經走到周大叔的邊上,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愁眉苦臉的說道,“周大夫,你給瞅瞅我這後腰,連著疼了好幾天,就等著你過來呢。”


    周大叔不急不緩的放下手裏的茶杯,溫和的說道,“把褂子撩起來我看看。”


    這大頭兵聞言立刻撩起衣服的下擺,轉身將幹瘦的脊梁骨露了出來。一直在旁邊偷偷觀察的衛燃隱約看到,這大頭兵撩著衣服的那隻手指縫間似乎還夾著一個小紙條。


    周大叔不動聲色的接過對方手中的紙條,隨後探手在前者的後腰上按了按,那大頭兵立刻一陣齜牙咧嘴,引來了不遠處那桌同伴的嘲笑。


    “你這兩天沒少搬東西吧?”周大叔收迴手笑嗬嗬的問道。


    那大頭兵苦著臉說道,“可沒少般”


    “搬完東西還下水洗澡了?”


    “可不!”那大頭兵費力的直起腰,“這晌午的日頭太足了,站著不動都一頭的汗,還不得下水撲騰兩下?”


    “先貼一貼膏藥看看吧,明後天我還過來,到時候如果還疼就紮兩針,但是這兩天別下水了,你這是搬完了東西下水洗澡給激著了。”說完,周大叔扭頭朝在旁邊看著的年輕人說道,“守田,把膏藥熱上。”


    韓守田?看來還真是自己的太姥爺了。衛燃此時已經再無疑問,這名字他可不止一次在穗穗他姥爺的嘴裏聽過,自然能對得上號。


    他在一邊攀親戚的同時,他那位此時和他年齡差不了幾歲的青春版太姥爺韓守田已經從身邊的藤條箱子裏拿出一口黑漆漆的小鍋,熟門熟路的走到燒水的灶台邊上,將其放在灶膛口緩緩加熱。


    而與此同時,其餘幾個大頭兵裏也有個放下啃完的西瓜,熱絡的湊到周大叔的邊上訴說著身體的不適,或者紮上幾針,或是討個藥方,又或者像開始的那個大頭兵一樣來上一貼膏藥。


    這第二個大頭兵的還沒處理完,韓守田那邊已經熬好了膏藥,而那個似乎有問題的大頭兵也老老實實的再次撩起衣服下擺,任由前者把一貼滾燙的膏藥貼在了後腰上。


    處理完了這幾個大頭兵,周大叔不急不緩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隨後起身說道,“守田,差不多了,咱也該迴家了。”


    一直老老實實坐在身邊的韓守田聞言立刻站起身結清了茶錢,背上那個藤條箱子,拿上老虎幌子就往外走。


    要不要跟上?


    還沒等衛燃做出決定,那茶棚的老板也嘶啞著嗓子說道,“衛小子,咱也收攤了。”


    “哦...來啦!”


    衛燃最終還是收迴了準備邁出去的步子,耐著性子幫忙把桌椅板凳摞起來,學著那茶棚老板的樣子,將其摞到一起用麻繩綁好。隨後又收攏了那些瓷壺茶碗和燒水的鐵壺以及沒賣完的兩個西瓜以及一兜子炒貨,隨後連沒燒完的柴禾都用水澆滅了一起掛在了一輛獨輪車的車頭。


    悶熱的夕陽下,這茶棚老板在前麵推著獨輪車,衛燃在後麵生疏的挑著兩頭掛著桌椅的扁擔,倆人跑了兩趟,這才把東西都挑到了一個小胡同盡頭的土坯牆院子裏。


    “這是今天的工錢和明天的柴火錢”


    那茶棚老板等最後一趟東西送進這個僅有三間青磚房的小院之後,從兜裏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紙票遞給了衛燃,“記得把茶壺茶碗今晚都刷出來,明天要是不下雨,咱們就早點兒出攤。”


    “好...好嘞”衛燃接過錢正發愁晚上住哪,卻不想那茶棚老板卻哼著戲文,一手拎著那兜子炒貨扭頭走了。


    “合著這是我家唄?”


    衛燃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小院子,又看了看已經快走到胡同口的茶棚老板,最後再看看手上那幾張紙票,索性關上小院的木頭門,循著記憶追向了周大叔師徒倆離開的方向。


    可惜,直到他把手上那幾張紙票都換成了各種吃的,不但沒找見他們倆,還差點兒把自己給轉迷了路。


    不過收獲到不是沒有,這一個多小時轉下來,至少肚子填飽了不說,還意外的在城裏發現了一座房頂懸掛著膏藥旗的教堂,更看見了一隊隊的小鬼子,同時也從附近撿來的一張報紙上弄清了如今的時間應該是1941年的六月下旬以後,至於這張殘破不堪的報紙過期了多久,他就不知道了。


    花了一番力氣迴到胡同盡頭的小院,衛燃用頂門杠抵住那兩扇老舊的門板之後,借著夕陽最後的一點兒餘暉打量著這個並不算大的院子。


    不算那三間低矮的青磚房子,三麵牆的牆角下各自堆滿了木柴以及一捆捆似乎已經隻能當柴燒的幹枯蘆葦,院子中間還有棵枝繁葉茂的柿子樹以及一口水井。


    這角色的條件也算不錯了,怎麽跑茶棚裏打工去了?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走進了那三間青磚房子的堂屋。並不算大的堂屋兩側各有一個灶台,隻不過東邊的灶台上的鍋已經沒了,西邊的鍋雖然還在,但看那斑斑鏽跡也知道估計已經有段日子沒有開夥了。


    再去兩邊的房間裏看看,除了炕頭上的那兩床被子勉強還算是幹淨,當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連把椅子都沒有。


    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衛燃的左手突兀的出現了一把修長的毛瑟刺刀。如今這冷兵器有了,但迴歸任務裏提到的那個漢奸裘二麻子他卻連見都沒見過。


    更讓他有些茫然的是,今天他雖然見到了自己的太姥爺韓守田和他的師傅周大夫,但迴歸任務裏提到的周厚樸,也就是穗穗的太姥爺,或者說周大夫的兒子卻根本沒見著,這可就有些麻煩了。


    收起暫時用不上的毛瑟刺刀,衛燃的手中隨後又出現了一支擰著消音器的佩槍。


    拆下彈匣看了看,見裏麵壓滿了子彈,他的臉上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44年的子彈在41年能用是個好消息,這消音器能帶過來更是個好消息。


    “現在就看食盒裏的彈匣在不在了”


    衛燃收迴手槍又取出了食盒,讓他既高興又失望的是,食盒一層確實有彈匣存在,但卻僅僅隻有一個,好在這個彈匣是壓滿的,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僅僅隻給10發。


    除此之外,他之前采購的那些調味料倒是一個不少。再看看食盒的二層,那些被他提前撕了包裝的巧克力也同樣塞得滿滿當當。


    “也算不錯,至少這個彈匣是滿的,現在就看那門反坦克槍有多少炮彈能用了!”衛燃滿意的往嘴裏丟了一塊奶油巧克力,隨後這才收起食盒,準備把不久前獲得的大殺器拿出來。


    然而這一次,即便他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為了避免把炕壓塌特意把左手靠近了地麵,但那反坦克槍卻並沒有出來!


    “失靈了?”


    衛燃的左手使了使勁,卻依舊空空如也。不信邪的再試試把佩槍召喚出來,這次倒是不受影響。


    壞了!壞了壞了!老子的反坦克炮呢?!


    驚慌失措的衛燃將手槍放在炕沿上,隨後又試著召喚金屬本子裏的醫療箱、煤油汽燈以及相機又或者半自動步槍甚至古琴。


    但等他一番試驗下來,卻發現唯獨那自帶炮車的反坦克槍、半自動步槍以及醫療箱這三樣至關重要的東西取不出來!至於其他像是煤油汽燈、望遠鏡和古琴等等倒是根本不受影響。


    沒有重火力,沒有壓製性的半自動步槍,甚至沒有保命的醫療箱,這特麽還怎麽玩?


    衛燃正被這突發的情況整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院子外麵卻突兀的傳來一聲突兀的槍響,隨後便是一連串急促的哨音以及緊隨其後的槍聲!


    下意識的看向窗子,在意識到那些糊著窗戶紙的窗棱根本沒辦法讓他看到外麵之後,衛燃立刻收起炕頭上的所有東西,撒丫子跑出來房間。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時不時響起的槍聲已經越來越近,等他小心翼翼的打開院門的時候,立刻便看到兩個人影正從十多米外胡同盡頭那道不到兩米高的矮牆上翻過來。


    “周大夫和太姥爺?”


    衛燃在認出那兩道他剛剛找了一個多小時的人影之後,立刻想都不想的跑了過去。可隨後便被周大叔手中一支做工粗糙的撅把子給頂住了。


    衛燃看了眼那支土槍根本沒有扳起的擊錘,又看了看自己的太姥爺韓守田大腿處被子彈擊中的傷口,趕緊低聲說道,“是我!茶棚的衛燃,周太...太”


    衛燃說道一半卻卡住了,他可不知道太姥爺往上該怎麽叫,畢竟家裏就沒有過輩分那麽高還建在的人。而另一方麵,這時候按輩分叫似乎還有被對方當成傻子往腦袋上紮幾針的風險。


    “知道是你,另外你叫誰太太呢?”周大叔收起槍,任由衛燃幫他扶起了大腿中槍的韓守田。


    “我這不是被槍頂著緊張嗎”


    衛燃話音未落,便看到這師徒倆身後的那道破磚牆冒出個手拿盒子炮正準備開槍的壯漢。


    根本來不及反應,衛燃抬起左手,對準對方便扣動了扳機。被消音器壓抑住的槍聲雖然小了很多卻依舊清晰可聞,隻不過聽起來卻顯得有些怪異。


    生怕這師傅倆看出什麽,衛燃趕在他們迴頭之前便將佩槍收迴金屬本子,同時左手在後腰一晃掩飾了過去。


    與此同時,那個眉心中槍的壯漢也手一鬆滑了下去,倒是他手中的盒子炮順著矮牆掉了下來。而在土槍的另一頭兒,則傳來了一陣驚唿以及嘈雜的腳步聲。


    “你會緊張?”周大叔神色古怪的看了眼衛燃。


    衛燃卻不管那個,彎腰撿起牆根處的盒子炮以及一塊磚頭,先是指了指自家院子仍舊開著的小門,隨後壓著嗓子大聲喊道,“你們快跑!胡同口就有人接應我們!我先給他們來一顆手榴彈!”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那半塊磚頭便丟到了那道破磚牆的另一頭兒,隨後在對方一連串的臥倒聲中,和周大叔攙扶著大腿中槍的韓守田鑽進了自家的小院。


    直到他用頂門杠把那兩扇木門悄無聲息的再次頂死,三人這才相繼鬆了口氣,而在與他們僅有一牆之隔的胡同裏,已經再次響起了雜亂的槍聲。


    揮手示意這師徒倆先去堆在牆角的蘆葦垛後麵咄咄,衛燃則走到那口水井的邊上,從裏麵打了滿滿一木桶的水,又搬了一張桌子一條凳子,不緊不慢的刷起了那滿滿一竹筐的茶壺和茶碗。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小院的外麵已經響起了雜亂的槍聲以及發現被騙後的咒罵。緊接著,被頂門杠抵住的那兩扇破門板便被拍的砰砰作響。


    衛燃放下僅僅隻過了一遍水的茶碗,趕緊小跑著過去,故作害怕的問道,“誰...誰啊?”


    “趕緊給爺把門打開!”門外的人不耐煩的喊道。


    故意猶豫了一下,衛燃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院門,隨後便看到一個穿著綢布衣褲,手拿盒子炮,頭上還頂著個中分漢奸頭,但身高卻連一米六都費勁的小矮胖子走了進來。


    “怎麽這麽久不開門?”這矮胖子一邊問著,已經帶著身後兩個拿著三八大蓋,偽軍打扮的走了進來。


    “哪...哪敢啊?”衛燃故意結結巴巴的說道,“剛剛有倆人跑過去了,要不是我關門關的快,恐怕就被他們闖進來了。”


    “裘老大,他是東關茶棚的夥計”其中一個偽軍打扮的說道,“這小子是個出了名的老實,應該不會騙咱們。”


    這個地蹦子一樣的玩意兒就是漢奸裘二麻子?


    跟在身後的衛燃狐疑的看了眼最多也就到自己肩膀高的漢奸,已經開始琢磨著是不是直接給他來個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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