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鐵絲網保護的獵人小屋裏,拉爾夫點燃了堆在壁爐下的木柴,劈啪作響的篝火隻用了一小會兒,便讓這座冰冷的小屋重新暖和了起來。


    正對著壁爐的沙發上,衛燃和安迪各自拿著一半的劇本,認真閱讀著其上的每一句台詞和每一句旁白。


    “安迪,看看這句,當夕陽通過那麵狹小的窗戶,照進雜物間裏的冰窖入口。”


    衛燃舉著自己負責的那一部分劇本手稿湊到安迪的身邊問道,“這棟房子的朝向哪邊是南?”


    安迪下意識的抬手指了下窗口的方向,隨後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衛燃將手中的劇本還給安迪,“既然窗外是正南方向的話,劇本裏的雜物間應該在這棟獵人小屋的西邊,也就是現在入口的位置才對,否則夕陽根本不可能照進雜物間的。”


    “我現在就把門外的平台地板掀開”


    安迪放下手中的劇本,伸手取下了掛在牆壁上的一把生鏽斧頭就往門口走。


    “拉爾夫,去幫一下安迪,說不定他已經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了。”


    “哦哦!好!”


    拉爾夫在衛燃的提醒之下趕緊放下剛剛抱進來的木柴,隨手拿了一把掛在牆上的冰鎬便跟上了安迪。


    反觀衛燃卻自始至終都沒從沙發上站起來,而是伸手拿起了安迪剛剛放下的另外半部劇本,繼續閱讀著上麵那些熟悉的台詞:


    冰冷的雜物間裏,賈森醫生摘掉軍帽,將聲音壓到了最低,“科農先生,即便沒有你們的追趕,即便沒有這場暴風雪的阻攔,我們也早已經錯過了能把我們送迴德國的那條船。換句話說,我們已經不可能活著離開芬蘭或者挪威了。”


    科農用身體擋住了雜物間窄小的木門,語氣冰冷的問道,“你是想向我投降嗎?”


    賈森醫生一手端著他的軍帽,另一隻手從兜裏掏出一個布包,“投降?不不不,投降與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不過如果可以,請在這場愚蠢的戰爭結束之後,把雅尼克的遺物送迴他的家裏吧。”


    堵住房門的科農在沉默許久之後說道,“我可以接受你們的投降,並盡全力讓你們享受到日內瓦公約中戰俘應有的待遇。”


    賈森醫生重新將縫著鷹徽和雪絨花的軍帽扣在頭上,“感謝你的仁慈,科農先生。不過還是讓我們保留作為一名軍人最後的尊嚴和榮耀吧。”


    科農直到這個時候,才接過對方手上一直拿著的布包揣進懷裏,“戰爭結束後,如果我還活著,如果我能去德國,會把這些遺物交給雅尼克的家人的。”


    “如果到時候我也活著,我們可以像真正的朋友坐在一起喝一杯,雅尼克家的畫廊對麵就是個酒吧。當然,如果我沒能活下去,請轉告雅尼克的妻子,她的父親永遠愛她。”


    “你是...”


    賈森醫生點點頭,“雅尼克是我的女婿,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想辦法讓他成為我的救護車駕駛員,我以為這樣能保護他的安全,我以為能把他帶迴家的...”


    “還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給她留下一些活著的希望吧,盡量...盡量不要讓她知道雅尼克已經死了,他們還有個孩子需要養活,她...她需要一個活下去的借口。”


    ...


    合上沒有看完的劇本,衛燃靠著沙發閉上了眼睛,直到看到這部完全手寫的劇本,他才知道當初賈森醫生在雅尼克斷氣之後,把科農單獨叫到雜物間裏聊天的內容。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雅尼克竟然是賈森醫生的女婿!


    最後迴憶了一番那座獵人小屋裏發生的一切,衛燃暗自歎了口氣,他無法想象當時那位一臉嚴肅的德國醫生是忍著怎樣的悲痛,一臉笑意的給其他活著的人編織著迴家的夢境。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活著的時候找上站在對立麵的敵人,鼓起勇氣給予對方信任以及留給女兒的遺物。


    “找到了!”獵人小屋門外,安迪和拉爾夫異口同聲的驚唿拉迴了衛燃的思緒。


    珍而重之的將手中的劇本重新裝迴防水袋子,衛燃用力搓搓臉,起身走出了溫暖的獵人小屋。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門口的木製平台已經被安迪和拉爾夫掀開,露出了一個略微高處地麵,四方四正的木製小平台。


    見衛燃出來,拉爾夫立刻掏出手機開啟錄像功能塞進衛燃的手上,隨後手舞足蹈的靠比劃和安迪交流著。兩人合力用手中的工具撬開了這木製小平台上牢牢釘死的木板,讓塵封了半個多世紀的冰窖再次被籠罩在了陽光之下。


    歪著頭看了眼冰窖底部的情況,衛燃暗自點頭,這冰窖和當初相比經過了細致的加固,周圍不但有砸進凍土層的原木框架,其上還盯了一層獸皮。


    而在滿是冰霜的窖底,還隱約能看到幾個被獸皮牢牢包裹,安靜躺在距離地麵大概半米的木板上的屍骨。


    關閉了錄像功能,衛燃將手機還給拉爾夫,“諾亞先生什麽時候能到?”


    拉爾夫接過手機,忙不迭的答道,“明天中午,最慢明天中午就能趕到。”


    衛燃聞言扭頭朝安迪建議道,“安迪先生,冰窖裏那些屍骨的中一位後人明天中午就能趕到,不如等他到了,再把他們...”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本就被冰窖裏的屍骨嚇了一跳的安迪忙不迭的同意了衛燃的建議,他雖然一直想找到這座獵人小屋的冰窖,但也僅僅隻是好奇那個在家裏傳了兩代人的劇本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罷了,如今故事得到驗證,剩下的也就隻有對屍體的恐懼。


    “維克多,我今天晚上想住在這裏。”剛剛同樣被嚇了一跳的拉爾夫緩過神來說道,“幫我翻譯一下,我希望能得到安迪的同意。”


    在聽完衛燃的翻譯,安迪沒做猶豫便點頭同意了拉爾夫的請求,同時也表示自己今晚也留下來。


    這倆都留下了,衛燃自然也不好自己迴去,於是在安迪和拉爾夫兩人連連保證明天會用直升機直接把他送到機場之後,也就順理成章的再次留宿在了這座充滿了迴憶和故事的獵人小屋。


    隨著外麵的夜幕降臨,安迪熟練的從換了位置的雜物間裏翻出一支煤油汽燈和一個二戰德軍使用的油桶。


    在一邊看熱鬧的衛燃哭笑不得的搖搖頭,這些東西都是當時他們用雪橇車拉過來的,沒想到這都半個多世紀了竟然還在用。


    在安迪的忙碌之下,並不算大的獵人小屋很快便被嗤嗤作響的煤油汽燈照亮。隨後,他又從雜物間裏搬出一個塑料箱子,從裏麵拿出了一些自熱食品和凍成冰疙瘩的瓶裝水解釋道,“冬天的時候,偶爾我會和朋友來這裏打獵,所以準備了不少吃的喝的。”


    “一個芬蘭人,一個德國人,和1944年的冬天可真像...”衛燃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安迪聞言一愣,笑嗬嗬的點點頭,“萬幸,我們不像1944年的冬天那樣既是朋友又是敵人。更加幸運的是,這個世界大概已經沒有多少蘇聯人了。不過坦白的說,在我們發現冰窖入口之前,我一直認為那隻是劇本裏的荒誕故事。”


    “現實遠比故事更荒誕”拉夫爾在聽完衛燃的翻譯之後感歎道,“如果有機會能把那部劇本演繹出來就好了。”


    “把那部劇本演出來?”


    衛燃沒想到,拉爾夫這靈光一現的想法竟然得到了安迪的讚同,以至於接下來大半個小時,這倆人一直都在衛燃的翻譯幫助下探討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隨著夜幕的降臨,吃飽喝足的三人在衛燃的建議下,在挨著窗戶的桌子周圍坐下,拿起那盒生產自戰爭年代的撲克牌,在發起人的提議下玩起了鬥地主。


    讓衛燃感到頗為驚奇的是,安迪似乎還還真從他的外公卡爾身上遺傳了一些天賦,別的不說,至少這牌技是真的厲害。在搞清楚遊戲規則之後,這個看起來和善老實的滑雪教練幾乎做到了把把都能贏。連帶著,衛燃和拉爾夫身上不多的幾張鈔票,也全都成了他的戰利品。


    毫無意外的輸掉了手中的最後一張紙票,這牌局也就沒了繼續下去的必要。而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也已經刮起了微風。


    三人守著溫暖的壁爐一覺睡到天亮,一架直升機便在螺旋槳的轟鳴聲中降落在了獵人小屋外的空地上。


    隨著機艙門打開,滿頭銀發的蒂尼婭老太太最先被攙扶下來,隨後是一架沾染著各色顏料的輪椅,最後被攙扶下來的,才是緊急從德國趕來的諾亞老爺子。


    接下來的事情,衛燃知趣的躲在了角落,默默的看著諾亞和比他小不了幾歲的蒂尼婭老太太用熟練的芬蘭語交談著,看著那兩個老人仔細的讀著那部劇本裏的每一句台詞,以及隱藏在那些台詞裏,關於他們父輩的經曆。


    許久之後,諾亞小心翼翼的將劇本合上,“蒂尼婭,我...能帶他們迴家嗎?”


    蒂尼婭點點頭,“當然,我的朋友,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諾亞感激的點點頭,隨後走到衛燃的身邊,用同樣感激的態度遞過來一個硬皮夾子,“維克多先生,您果然幫我找到了我的父親,這是您的酬勞,剩下的事情請讓我自己來吧。”


    衛燃接過硬皮夾子打開,這裏麵赫然是一張10萬歐元的支票。


    收起支票,衛燃知趣的說道,“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煩您了,如果方便的話,請安排直升機把我送到機場吧,我的航班沒有多久就要起飛了。”


    諾亞滿意的點點頭,“拉爾夫,送維克多先生去機場吧。”


    辭別了諾亞,衛燃在拉爾夫的陪同下,帶著一張十萬歐元的支票登上了飛往機場的直升機。至於諾亞之前支付的那六萬歐元現金,雙方卻像是忘了似的都沒有提及。


    對衛燃來說,雖然最後的結局因為這兩位老人的刻意保密留下了一絲絲的遺憾。但另一方麵也不得不承認,自從得到那個詭異的本子以來,這次拉普蘭戰役的收益幾乎算得上迴報最高而且全程最輕鬆的。


    不提在戰場上經曆的時間夠短,而且全程也沒有任何的實際交火。最重要的是,他還收獲了一支威力驚人彈藥充足的反坦克槍。當然,還有慷慨的諾亞前後支付的足足16萬歐元的酬勞。


    再想想上次參與芬蘭人和蘇聯人的戰役得到的半自動步槍,商務艙裏的衛燃已經把芬蘭劃到了“風水寶地”的分類裏,同時暗暗琢磨著,以後是不是找機會多刷一刷芬蘭的“副本”,說不定哪天運氣好刷出來個德軍的88毫米反一切,那以後可就刺激了。


    一路胡思亂想,漫長的飛行也變得快了不少。在經曆了八個小時的飛行之後,隨著飛機在首都機場降落,後半程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的衛燃也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偷偷活動了一番睡前特意用毯子蓋住的左手,見自己沒從金屬本子裏掏出什麽足以嚇死人的東西,他這才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迷迷瞪瞪的站了起來。


    用了大半天的時間趕迴滄洲老家,衛燃在迴家之前特意去超市逛了一圈,買了一大包的調味料和兩大盒的巧克力。這些東西自然是給食盒準備的,就算這次用不上,至少以後也能用上。


    趕在父母下班之前,衛燃悄無聲息的鑽進了穗穗幫自己裝修的房子裏。挨個房間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其他人在,他立刻反鎖了房門並且拉上了窗簾,隨後取出食盒,用路上買的調味料和巧克力將兩層的空檔全都塞的滿滿當當。


    收迴裝滿的食盒,衛燃抬頭看了眼充當背景牆的那兩支大抬杆,隨後又耐著性子,將金屬本子裏用的上的、用不上的全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直到確定再無遺漏,他這才站在由兩支大抬杆組成的背景牆下,神色鄭重的召喚出了化作紋身的金屬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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