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縣城東關,雙方的交火持續到了下午依舊沒有停止,城牆上下,城牆內外,更是躺滿了不斷哀嚎的傷員和已經變的冰冷的屍體。


    然而,當夕陽被內城的城牆擋住的時候,天邊卻再次響起了螺旋槳的轟鳴,同時,城外的火炮也開始發出了咆哮。而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似乎全都準對了滕縣的城東關!


    爆炸聲,炮擊聲,以及夾雜其中微不可查的慘叫聲充斥著眾人的耳朵,但這一次,包括李隨安都沒有跑,全都恪守在各自的陣地上,頂著炮彈飛機的轟炸,繼續朝著城外的敵人繼續扣動著扳機。


    然而,隨著爆炸不斷在身邊響起,還能開槍還擊的戰友卻越來越少,甚至就連那位連長都躺倒在了血泊裏。


    僅剩的這些士兵的指揮權被交到了李鶴仙的手裏,但他同樣沒有下達撤退命令,而是指揮著眾人打退了第一波進攻,打退了第二波進攻,直到他們僅剩三十來號人的時候,第三波的小鬼子已經順著炸開的缺口衝了進來!


    手榴彈早就用光了,手槍子彈大多也僅剩下最多半個彈匣的存量,甚至一些像李隨安這樣幸存下來的新兵,他們的手槍早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沒了彈藥。


    等到這些人打光了最後的子彈,原本正要從牛皮本子裏拿出佩槍的衛燃卻聽到站在不遠處的李鶴仙喊道,“大刀!”


    剩下的這二三十號人聞言立刻抽出一直背在肩上的大片刀,抖落了上麵包裹的粗布,做好了和數倍於己的那些小鬼子肉搏的準備。


    “殺!”


    李鶴仙一聲大吼,拎著刀身先士卒的衝了上去!


    “殺!殺!殺!”


    那些川蜀漢子們,以及早就殺紅了眼的衛燃,紛紛揮舞著大刀,毫不猶豫的跟著衝向了冒頭的鬼子。


    衛燃雖然沒練過拚刺刀,但在紅旗林場的時候幾乎天天被那些女學員圍著暴打,被卡爾普單獨對練,如今這格鬥能力可一點都不弱。


    眼見一個小鬼子下意識的抬腳弓步,衛燃幾乎在他舉槍突刺之前,便掄起大片刀,用足有筷子頭粗細的刀背狠狠一磕對方的槍管,蕩開鋒利的刺刀之後,順勢往上狠狠的一撩,直接將對方的右胳膊從手肘處劃開了老長一道傷口。


    根本不等對方慘叫出聲,衛燃卻已經鬆開刀柄,一個膝撞杵在對方的胯下,第二下則撞在了它的下巴上。


    輕而易舉的解決了第一個,衛燃抄起對方手中已經裝上刺刀的三八大蓋,轉身迎上了第二個衝過來的鬼子。


    依舊是一蕩一撩,最後多了一刺,在雙方冷兵器的長度相等時,衛燃手中那支三八大蓋直接戳進了對方的胸口,隨即用力一轉槍托往後一拔,輕鬆解決掉了第二個小鬼子,衛燃的左手突兀的出現了一支手槍,對準李隨安身前的鬼子再次扣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過後,原本已經跌倒在地的李隨安眼看著正獰笑著準備將刺刀紮在自己身上的小鬼子耳根處爆開了一團血花,隨後被子彈帶著栽倒在了身邊。


    收起手槍,衛燃快步跑到李隨安的邊上,將他拽起來之後喊道,“我護著你,你給另一支槍上子彈,有鬼子過來我先拚刺,你上好子彈立刻就開槍!”


    “好!好!”李隨安慌手慌腳的彎腰撿起步槍,哆哆嗦嗦的開始往槍膛裏頂子彈。


    而與此同時,衛燃也迎上了第三個鬼子,幾乎在兩人手中的武器剛剛磕到一起的時候,他身後的李隨安便及時扣動了扳機。


    這慌亂中的一槍剛好打在了那頭小鬼子的大腿根上。衛燃反應也夠快,後撤一步之後用力往前一捅,幹脆的給對方胸口補了一刀。


    他可不在乎拚刺刀的時候開槍算不算犯規,更忘了思考剛剛那一槍會不會打穿之後傷了別人。而他身後的李隨安則是個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自然也根本想不到這一茬。


    這倆不守規矩的配合之下倒也算成效顯著,尤其在衛燃有意識的往李鶴仙的方向移動並把他拉入夥之後,三打一的情況下更是沒了對手。


    但即便如此,對麵的小鬼子人數畢竟是他們的兩倍之多,更何況還有不少戰士已經死在了對方的刺刀之下。


    眼看著剩下的這不到十個人已經被逼迫到了城牆之下,而其餘的鬼子也衝進了內城的城門,發了狠的衛燃瞅準機會一槍刺進對麵鬼子的胸口,用力一轉槍托,隨後在對方的慘叫中抬腳狠狠一踹,再次掏出佩槍,對準圍攻他們幾人的鬼子連連叩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中,一個個的忙著拚刺的鬼子接連倒地,而原本已經衝進內城門洞的幾個鬼子也停下腳步,轉身下蹲的同時開始給自己的步槍頂上子彈。


    幾乎在衛燃朝著那幾個鬼子連連叩動扳機的同時,內城方向也傳來了密集的槍聲,那些剛剛衝進去的鬼子立刻慘叫著躺了一地。


    衛燃微微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右側肋骨出的棉衣已經被刺刀劃開,黃白色的棉花也從破損處冒了出來。


    摸了摸似乎沒有傷到自己,他這才卸下手槍彈匣看了眼,隨後便發現彈匣已經空了。


    拉動套筒,最後一枚子彈跳了出來,衛燃將其接住之後塞進彈匣裝進槍裏,隨後再次拉動套筒頂上,將佩槍收進了牛皮本子。


    “真有你的!跟變戲法似的!”李鶴仙杵著一支三八大蓋走上來用力拍了拍衛燃的肩膀,隨後便因為牽扯到肋骨處被刺刀劃出的傷口一陣呲牙咧嘴。


    “三哥,你沒事吧?”李隨安緊張的問道,他幾乎算是被保護的最好的,全程都被衛燃和李鶴仙等人圍在中間打冷槍。


    “沒事,皮外傷。”


    李鶴仙說話的同時看了看周圍,此時不算衛燃和李隨安和他自己,活下來的也隻剩下了五個。這五個也幾乎個個都掛了彩,其中一個最嚴重的,大腿都被刺刀給捅了個對穿。


    還沒等他們相互攙扶著走進內城門,一隊士兵已經從城裏先跑了出來,在見到這幸存下來的幾人之後,趕緊攙扶著受傷的人走進了內城。


    還不等穿過躺滿屍體的城門洞,衛燃卻愣住了,這才一天的時間,內城已經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那條已經壓出車轍印的石板路密布著大大小小的彈坑和殘破的屍體,兩側的建築大多也隻剩下了光禿禿的牆壁,更遠處的城中心,則燃著熊熊大火。


    更讓他目眥盡裂的是,昨天晚上那間躺滿了傷員的中藥鋪已經沒了,離著老遠,甚至還能看到被房梁壓著的病床,以及燃著火苗的中藥櫃。


    失魂落魄的走在滿是屍體的石板路上,衛燃的拳頭越攥越緊,腳下的屍體,周圍受傷哀嚎的百姓和戰士,以及那些哭喊著在廢墟尋找家人的幸存者,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把並不鋒利的竹簽子樣一寸寸的戳進自己的眼睛和喉嚨,刺得他止不住的淚流滿麵,卻又根本哭不出聲音。


    被夕陽照亮的門洞裏,李鶴仙看著衛燃的背影默默的歎了口氣,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伸手摸了摸兜,從裏麵掏出了上午在城牆上撿到的那枚彈殼,同時忍不住想起了當時自己看到的那驚悚一幕。


    猶豫許久,他最終還是將那枚彈殼又揣進了兜裏,轉身獨自往迴走了幾步,在衛燃曾經站過的位置貓著腰一番尋找之後,最終撿起了一枚9毫米帕彈的彈殼。


    隨著夜幕的降臨,持續的一整天的交火終於停了下來,在中藥鋪的廢墟上一無所獲的衛燃也失魂落魄的迴到了城東關的陣地。


    “吃點東西吧!”李鶴仙見衛燃過來,立刻將提前給他留的吃的喝的遞了過來,鋪著一塊粗布的竹籃子裏,甚至還有個煮雞蛋。


    衛燃卻隻是拿起籃子裏的青瓷茶壺,往粗瓷碗裏倒滿了溫熱的茶水,一口氣喝進了肚子。


    見衛燃沒有吃飯的心思,李鶴仙朝正準備說些什麽的堂弟搖搖頭,指著不遠處的木頭箱子,隨和的說道,“既然沒胃口,就提前補充點彈藥吧,這小鬼子說不定什麽適合又衝上來了。


    衛燃沉默不語的點點頭,走到彈藥箱邊上,拆開一包毛瑟手槍彈,給那支大肚匣子的幾個彈匣一顆顆的壓著子彈。


    幾乎前後腳,李鶴仙也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衛燃的邊上,隨後竟從兜裏拎出一個沉甸甸的紙包遞給了衛燃。


    不明所以的接過來,衛燃打開紙包,驚訝的發現裏麵竟然放著10枚9毫米帕彈!


    見衛燃不說話,李鶴仙隨和的笑了笑,“我一個老鄉排長有一把加九零擼子,是他以前做買辦的時候,從洋人手裏弄來的。我可是用了二兩煙絲,才從他手裏換來的這些子彈。”


    “你...”


    李鶴仙不等衛燃說完便站起身,一邊往迴走,一邊擺著手說道,“沒什麽,謝謝你救了隨安。”


    衛燃欲言又止的張張嘴,最終還是默默的收下了這份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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