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喇嘛生病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休整的這個下午,衛燃每隔一個小時,就會給他喂食兩塊口感酥脆,但是並不好吃卻也不算難吃的木炭,順便還會讓他喝上幾口鹽水。


    萬幸,在他的照顧之下,小喇嘛跑肚拉稀的頻率越來越低,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他雖然已經拉的臉色蒼白看不到一絲血色,但總算是成功止住了症狀。


    幾乎同一時間,張二娃三人也各自背著一個竹筐走了迴來。


    離著老遠,他便聽張二娃興高采烈的大喊著,“哎――!衛燃――!點火――1


    “好――1


    衛燃大聲迴應了對方的唿喊,取出劉班長的罐頭瓶,從裏麵捏出一小撮火絨壓在燧石上,用火鐮一番敲擊將其引燃,接著又用兩塊木炭夾住火絨把火星吹大,最終引燃了早就提前削出來的鬆明木屑。


    等他點燃了篝火,張二娃三人也喜氣洋洋的走到了小高地的半坡上。


    “衛燃!小喇嘛!你們猜我們找到了什麽1李壯興高采烈的問道。


    “找到什麽了?”


    衛燃笑著問道,隨後便瞪大了眼睛,季護士竟然從張二娃背著的竹筐裏拎出來一條被草繩穿過魚腮的大魚!


    這條魚幾乎比季護士的手還長了,即便粗略的估計,恐怕少說也能有四五斤重!


    “你們從哪抓到的?1衛燃驚喜的問道。


    “那邊1


    臉上帶著止不住笑意的張二娃轉身指了指身後的方向,“我們走出去差不多三四裏地那麽遠,在一片爛泥裏發現它的,我們仨用竹筐扣的都快沒力氣了才抓到它。”


    “快快快上來1


    衛燃說話間已經跑過來,接過了季護士費力提在手裏的大魚。


    這離著近了,他才注意到,他們仨帶迴來的可不止這麽大一條魚,而且還有不少野菜和差不多半竹筐的枯草。


    “那邊可能是離著太遠,長著好多野菜。”


    張二娃遺憾的說道,“要不是天快黑了,要不是沒帶風燈,我們說不定還能帶迴來更多吃的呢。”


    看了眼張二娃三人幾乎和胸口齊平的爛泥以及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劃傷,衛燃忍不住問道,“遇到不少危險吧?”


    “李壯差點掉進去”


    季護士慶幸的說道,“幸好他反應快趴在了竹筐上,我們這才把他拉迴來。”


    “我還抓到了魚呢”李壯憨笑著劃拉著後腦勺,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衛燃拎著的那條大魚。


    “對了,小喇嘛怎麽樣了?”季護士拄著木棍一邊往上走一邊問道。


    “不拉了”


    衛燃攙扶著似乎有些脫力的張二娃,一邊往上走一邊問道,“咱們今晚吃魚湯?”


    “吃魚湯1


    張二娃豪氣的說道,“今天晚上吃一半,明天早晨吃一半,正好也給小喇嘛補一補。”


    “可是班老班長不在了,誰來掌勺?”李壯問出的問題讓剛剛還興高采烈的張二娃陷入了沉默。


    緊接著,這位年輕的代理班長卻已經淚如語言,悔恨愧疚的說道,“要是咱們早點抓到這條魚就好了,要是早點抓到,班長也不會”


    看著泣不成聲的張二娃以及忍不住跟著掉眼淚的李壯乃至走在前麵,卻同樣在抹眼淚的季護士。衛燃重重的歎了口氣,“班長,我.我來吧,我來收拾這條魚吧。”


    稍等片刻,衛燃拍了拍這倆小戰士的肩膀,格外認真的說道,“劉班長的犧牲是有價值的,這條魚能讓咱們今晚和明天一早吃飽,但那些肉幹能讓我們活著走出草地。


    所以他的犧牲是有價值的,我們能做的,就是活著走出草地,一個不少的,活著走出草地。”


    說完,其實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們的衛燃,逃跑一樣加快腳步,拎著那條仍舊在扭動身體的大魚迴到了剛剛點燃的篝火邊。


    問季護士要來一塊包袱皮鋪在地上,衛燃用小刀仔細的刮掉了魚鱗,斬下來了魚尾的硬骨扇和魚鰭。


    漸漸的,李壯和張二娃以及季護士,甚至小喇嘛都圍過來,蹲坐在篝火邊,靜靜的看著衛燃給這條魚開膛破肚。


    “真好!還有魚籽呢1李壯驚喜的說道,接著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娘說,小孩子不能吃魚籽,會數不清數。”季護士同樣咽了口唾沫說道。


    “騙人的,魚籽可好吃了。”張二娃吞咽著口水說道。留心看了眼臉色蒼白的小喇嘛,他此時已經低聲念起了經文。


    將兩大坨魚籽小心的放進早晨撿來之後就已經洗幹淨的飯盒蓋子裏,衛燃接著又把這條魚的內髒取出來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直到確定沒有寄生蟲,這才放心的將魚鰾和魚鱗等放在一起,接著用銅瓢仔細的洗幹淨了魚腸。


    就連那些極有可能含有寄生蟲的心肝膽以及魚腮他都沒浪費,全都丟進竹筐裏,準備等下把這竹筐泡在小高地下的爛泥裏,能抓到什麽算什麽。


    最後斬下魚頭,並且將這條魚豎著一劈兩半,衛燃先將一半魚肉切成段丟進銅瓢裏,加上水慢慢熬煮著。


    “這一鍋明天早晨吃”


    衛燃說著,又把那兩坨魚籽和魚腸均分成了五等份放進了眾人的搪瓷缸子裏,接著又將剩下的魚肉切下來一半再次分成五份同樣放進了缸子裏。


    剩下的那半塊魚肉,則被他放進了早晨撿迴來的飯盒裏,同樣加滿水架在了篝火邊。


    “這些熟得快,等下就能吃。”衛燃一邊說著,一邊蓋上了飯盒的蓋子。


    “這些呢?”


    張二娃指著剩下的那些魚肉魚腸等物心疼的問道,這條魚來的太不容易了,他可接受不了把魚頭丟掉。


    “這些隻要雨不停火不滅,咱們就能一直吃。”


    衛燃說著,將魚頭丟進了早晨撿迴來的銅皮水壺裏,隨後又把刮下來的魚鱗魚鰭也丟進了水壺裏,並且同樣架在了篝火上。


    “咕嚕.”包括衛燃在內的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


    “咱們的木柴不多了”


    衛燃放下手裏拿著的小刀,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說道,“所以快點把身上的濕衣服烤一烤吧。”


    說完,他拿起了那個裝有魚心肝膽的竹筐,拄著木棍走下小高地,選了一片泥沼地,將這竹筐斜著按了下去。


    重新走上小高地,張二娃等人已經圍著篝火邊坐了下來,在他們的身前,在篝火邊,架滿了各種裝有食物的容器,他們的臉上,也滿是期待的笑意,以及被默契的隱藏在笑容下的那抹悲傷。


    如果劉班長也在就好了


    衛燃喃喃自語的歎了口氣,朝著他們舉起相機,朝著那些被最後一縷夕陽和跳動的篝火照亮臉龐的年輕戰士們按下快門,拍下了第21張照片。


    趕在被發現之前收起了相機,衛燃迴到篝火邊坐下來,從兜裏摸出兩顆木炭遞給了小喇嘛,後者也熟門熟路的將其丟進嘴裏一頓亂嚼,接著取下掛在肩頭的水壺,灌了幾大口鹽水。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極為難得的一頓豐盛晚餐,但圍坐在篝火邊的眾人卻在最初的興奮和期待過後又相繼陷入了沉默。


    根本不用問,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所有人都想起了劉班長。又或者,所有人都在咒罵著充滿了惡意的賊老天。


    缺水的時候不下雨,缺柴的時候雨不停,缺糧的時候沒有糧,劉班長用命換來了吃的,這賊老天卻立刻又送來這麽大的一條魚。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叫日月換新天,這不懂人事的賊老天,確實該換個新的了.


    衛燃無聲的呢喃著,同時卻也將手伸進了兜裏作為掩護,取出口琴湊到了嘴邊。


    片刻後,這篝火邊也響起了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


    漸漸的,季護士用嘶啞的嗓音跟著唱了起來,漸漸的,李壯和張二娃也跟著唱起來,就連小喇嘛都跟著唱起來――哪怕他隻勉強記住了歌詞的發音,卻根本不清楚歌詞唱的是什麽。


    在一遍又一遍的歌聲中,張二娃和李壯的歌聲中帶上了無法抑製的哭腔,卻也和季護士的歌聲一樣,唱的越來越堅定,越來越有力量。


    就連小喇嘛,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跟著旋律有力的揮舞著。


    在一遍又一遍的歌聲中,雨漸漸變成了雪糝,篝火邊的那些容器也相繼彌漫起濃鬱的香氣。


    又是一曲終了,衛燃收起了口琴,眾人也默契的看向了張二娃。


    “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出發”張二娃認真的說道,“咱們必須走出這片草地1


    “是1眾人齊聲應和。


    “吃飯1


    隨著張二娃一聲令下,眾人各自端起了屬於自己的那杯魚湯。


    這杯滾燙的魚湯裏飄著老大一塊魚肉和乒乓球大小的一塊魚籽,魚湯已經熬煮的濃白,彌漫著濃鬱的香氣,其上還飄著一些野菜。


    輕輕吹了吹,衛燃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這魚湯裏雖然沒有加任何調味料,甚至連鹽都沒有放,但卻格外的好喝,以至於他即便被燙的一直吸涼氣,卻根本就停不下來。


    要是劉班長也能喝上這麽好喝的魚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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