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老金一臉的倦意走了進來。


    秋火明站起來,迎了過去,“哎,金叔叔,潘叔叔他們呢?”


    老金邊走邊說,“老潘被單位拉壯丁了,忙的腳不沾地,改天再聚吧,小敏呢?”


    趙嘉敏在樓道口探出頭來,“舅舅,你迴來了,我到樓上理一下東西,一會兒下來……”


    “行,手腳快一點,一會兒要吃飯了。”


    老金放下公文包,伸了個懶腰,“這下好了,沒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輕鬆了一大截。”


    廚房裏,周家嬸子端起飯鍋,轉身熱了油鍋,開始炒時蔬……


    秋火明快步上前,給老金倒了杯熱水。


    “家裏茶葉沒有了?”老金看著寡淡的白開水問道。


    “晚上喝茶影響睡眠。”秋火明麵無表情,“就喝白開水……”


    老金瞅了他一眼,沒吱聲,但是嘴角微微撇了一下,端著茶杯吹了幾口氣,也不喝,轉身放下。


    水太燙,沒有喝茶時候的儀式感,吹氣的時候,沒有茶葉隨風飄動,太不帶感了。


    入口的第一片茶葉,吐出的瞬間,都是品茶的關鍵……


    秋火明吃了晚飯,在老金家裏睡了一個好覺。


    翌日一早,他就跟著老金出門了。


    趙嘉敏整理好要帶去鄉下的行李,要送人的物件都分門別類的裝好了,鄉下欠下的人情,可以借著這次的機會,補償一二。


    她有些雀躍,小時候趟過的溪水,不知道還在不在,溪邊的鵝卵石好看的很,如果還有的話,她想撿幾顆帶迴家……


    老金領著秋火明進了一處老舊的機關的大院。


    秋火明瞥了一眼路牌,隱約覺得熟悉,細想了一下,突然想起當初虎子哥給他介紹的駐紮在羊城的戰友。


    地址是同一處。


    秋火明摸了摸後腦勺,這個世界說小不小,全憑緣分了。


    這裏屬於軍區用地,老金帶他到了空地後的一排營房裏,找到了一個中年大叔,聊了幾句後,對方扔給他一把鑰匙。


    領著他們到了停車場,一輛陳舊的吉普車停在樹蔭下,他伸手將玻璃上堆積的葉子掃了一遍,“金秘書,就這輛車了,原本要賣給民營公司,價格都批下來了,挺優惠的,這車況還不錯。”


    秋火明瞥了一眼老金,原來不是借,而是買。


    想想也對,這時代車子都珍貴的很,哪裏有人肯借,而且一用就是好些天。


    “能試開一下嗎?”老金問道。


    “可以啊,你開還是他開?”對方問道。


    秋火明主動站了出來,拿著鑰匙上了車,兜了一圈,這車子看著舊,保養的不錯,對方沒有說假話。


    下了車,他打開引擎蓋,四周摸了摸,跟著對老金點點頭。


    老金這才發話,“行,就它了。”


    “我送你一桶油,到了鄉下,找不到加油站的。”中年大叔笑著說道。


    “那感情好,走吧,辦下手續。”


    老金遞給他一根煙,對方伸手接過。


    幾個人邊說邊笑到了財務室。


    辦好手續,秋火明直接去開車,等老金上來,秋火明一邊看路一邊問道:“金叔叔,手筆這麽大?”


    老金笑了起來,“是綽埔公司要買,我一個窮上班的,哪裏買得起……”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這也叫窮上班的。


    還沒出大門,車就被攔住了,秋火明把買賣合同給他們看了一眼,對方依舊不放人。


    “這車是我這哥們開的,要買也輪不到你們。”


    對方一共五個人,其中一位皮膚黝黑的年輕人聞言點點頭,“我是這車的司機,你給我下來。”


    老金冷哼道:“那你們要問問鍾主任了,他剛剛給辦的手續。”


    對方壓根不買賬,“他管不到我們,下來,多少錢,你找他要迴去……”


    秋火明壓了火氣,“李旭東呢?他管的到你們嗎?”


    黑皮膚小夥子愣了一下,幾個人麵麵相覷,頭一個發話的人繼續說道:“你跟他什麽關係?”


    “京城,許小虎,你去問他……”秋火明扛了個大旗出來。


    “你等著。”那人飛快地朝著裏麵飛奔。


    沒等多久,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軍人小跑著出來了。


    “虎子哥呢?”他四下張望了一下。


    秋火明跳下車,“旭東哥,我是虎子哥的弟弟,我叫秋火明。”


    李旭東看了秋火明一眼,一個恍然當即笑了起來,“是你啊,都好長時間了吧,他跟我打電話提了好幾次你這名字,怎麽了?買車?”


    “長輩開公司,想買個性價比高的車……”秋火明笑道。


    “下迴直接找我。”


    那幾個年輕人,見他們果然認識,一個個‘嗖’地一下,溜得影子都沒有了。


    李旭東瞅了一眼他們的背影,對秋火明解釋道:“都是些二愣子,你別介意,來一趟不容易,走,今天我做東……”


    秋火明指著副駕駛的老金,對著李旭東說道:“要開車迴鄉下,改天我來找你,好好喝一杯。”


    “行,那我等你。”李旭東軍人身份,說話爽朗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車子終於開出去了。


    老金摸了摸下巴,“火明啊,你這路子挺野啊……”


    “其實,剛剛隻要報出你師傅的名號,什麽事情都能解決……”


    秋火明一愣,對啊,自己一急就給忘了。


    “不過,你不報他的名號是對的,這個人啊,在他們那裏,人緣不好,萬一遇到個橫的,你今天怕是走不出去了……”


    秋火明瞥了老金一眼,這人說話前後不一,偏偏都有道理,言語的技巧玩的夠好。


    “金叔叔,你坐穩了,我要加速了……”秋火明人狠話不多,腳下油門一支,吉普車車身抖動了一下,朝前“唿”的一聲竄了出去。


    老金一個冷不防,嚇了一跳,伸手拽住了扶手,“你小子……”


    “扶好嘍。”秋火明提醒了一下,車子轟鳴著,揚起了灰塵,速度飛快地朝前駛去……


    接了趙嘉敏,拿了些周家嬸子烙的餅子,帶了一瓶熱水,幾個人就出發了。


    這時候可沒有導航,全憑路上的標識跟手中的地圖。


    地圖也沒有後世那般詳盡,很多小路跟村莊沒有標識出來。


    等出了羊城市區,到了省道上,就隻能邊走邊問邊看了……


    老金知道大概的方向,前麵由他指路,過了羊城地界後,就隻能看地圖了。


    趙嘉敏坐在後排,一開始還饒有興趣地看風景,聽老金吹牛。


    到後麵就開始昏昏欲睡,還強打著精神,陪秋火明聊天。


    秋火明瞥了一眼已經打唿嚕的老金,對著趙嘉敏笑道:“阿敏,你休息一下,我能行的……”


    趙嘉敏打了個哈欠,“不行,我要陪你……”


    “行,那就嘮嗑吧。”


    秋火明說了一個故事,還沒等說完,就看到倒視鏡裏,趙嘉敏已經睡著了。


    他笑了笑。


    開到了一個岔路口,拿出地圖,對照了一下,看準了方向,繼續行駛。


    沒了導航的指路,開車就像是探險。


    秋火明饒有興致地規劃路線。


    很快就開到了縣道,馬路迅速變窄,路況差了起來……


    顛簸讓老金跟趙嘉敏醒了過來。


    秋火明見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幹脆靠邊停車,幾個人在野外找了個隱蔽場所,解決了生理問題。


    上了車,每人吃了幾張餅,接著上路。


    他們要去的村子靠近老廣的北麵,跟湖南接近,過了一月,就開始冷了。


    半道上,幾個人加了外套,秋火明把車箱的油加滿,等沿途遇到加油站,還得再買一點油。


    在一個縣城附近找了個加油站,把車上的油桶放滿。


    秋火明這才放下心來,出門在外,就怕車子沒油。


    天色已經晚了,秋火明頭一迴開車出行,對路況不熟,“快到了。”老金拿著地圖端詳了一番。


    趙嘉敏問道:“我們要不要找個招待所睡一覺,明天再開啊?”


    老金搖搖頭,“快到了,我昨天跟村裏打過電話,他們大概還在村口等我們……”


    秋火明看了一下地圖,“那就繼續開,最多兩個小時就到了。”


    在鎮子上隨便買了一些食物,車子繞了一個圈,繼續往北駛去。


    接下來的路就更差了,有些村道,還沒開進去,就已經四處狗吠,這些狗隨便提一條出來,都比無城縣職工大院的阿黃兇猛。


    天已經全黑了,沿途的很多村落還沒通電燈,一眼看過去,黑漆漆一片,甚是瘮人。


    老金也有些後悔,眼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隻能硬著頭皮朝前了。


    秋火明心態穩如老狗,不慌不忙繼續開車,就是這沿途的標識,天黑了不容易發現。


    車速隻能放慢。


    二個半小時後,終於看到前麵有燈火了。


    等湊近了,這才看到三個人蹲在村口,入夜時分天氣冷,幾個人裹著棉衣,煤油燈放在腳邊,旁邊還放著一個打開的手電筒。


    “老金?”來人見車停下來,站起來試探著問了一聲。


    “老徐!”老金從車上跳了下來,老徐是村長,也是當年的村小學負責人。


    兩人握了一下手,老金邀請他們上了車。


    車子沿著崎嶇的村道往裏開。


    還好近期沒有下雨,這路雖然難開,還不至於滑。


    開到了一個曬穀場,車子停了下來。


    “今晚都到我家睡,家裏晚飯做好了,就等你們幾個來了……”徐村長招唿他們進了自家大門,又拉著剛剛陪著等人的村民一起進來用餐。


    秋火明提著大包小包跟上。


    老金把送給徐村長的東西單獨拿了出來,幾個人拉扯了半天,到底還是收了下來。


    飯桌上菜早就上齊了,村長老伴見人來了,慌忙站起來,跟他們幾個打了聲招唿,轉頭把幾個大菜迴鍋熱了,重新端出來。


    大家就著一個臉盆洗了把熱水臉。


    桌上的酒水倒好了,幾個男人開始邊喝邊聊。


    “這是嘉敏吧,跟她媽長得真像,一眼就認出來了。”徐村長幾杯酒下肚,就打開了話匣子。


    “老金啊,你也老嘍,當初多精神一小夥子,咱村裏不少大姑娘都喜歡你……”


    老金笑了起來,“人哪有不老的,倒是村長你沒咋變化,還是這麽精神。”


    村長摸了摸胡茬,“鄉下人,沒奔頭,老不老也沒人看……”


    秋火明吃著菜,陪著他們喝酒,這裏的菜味道確實地道,都是本地菜,雞肉尤其好吃,一鍋雞湯,隻放了鹽,這味道就香的不得了。


    等酒過三巡。


    趙嘉敏問道:“徐村長,那個原來住在祠堂的阿嬤還在嗎?”


    徐村長點點頭,“如今不住那裏了,住在鄉裏的敬老院,老的不成樣子了……”


    趙嘉敏鬆了口氣,還活著就好。


    “你們這次迴來是祭祀的吧?”徐村長問道。


    “嗯,孩子有出息了,念了大學,成績還不錯,想跟她媽說一下,也算是圓了一個念想……”老金眉眼在燭火旁看不出喜怒,就是這聲音透著幾分感傷。


    “好樣的,嘉敏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你們啥時候去?我家有現成的黃紙跟鞭炮。”


    “明天一早就去。”


    “行,那我們今晚吃好都早點休息,明早莪帶你們上山。”


    “麻煩你了。”


    “什麽話,咱兩可是過了命的交情……”


    秋火明把耳朵支了起來,搞了半天,這過了命的交情都沒聽出來到底是什麽事情。


    趙嘉敏看著這些十年來都沒有變化的房子,心情複雜。


    一迴到這裏,那些過去的記憶就洶湧襲來。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場景,陪同吃飯的一個村民年紀比她略大,這人也是她打小在一起玩的玩伴,如今見了麵,就像是兩個陌生人。


    對方比她還要拘謹,聽說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十來歲就結婚了,村裏人結婚都早。


    村子裏人丁興旺。


    去年年中開始,已經有村民陸續南下到羊城和深城打工去了。


    他們語言相通,又是同省,出行便利。


    到了省城,幾乎沒有人願意再迴來村裏了。


    這點秋火明倒是理解。


    他看著昏暗的客廳,地麵是夯實過的黃土地,時間久了,已經有孔洞出現,不平整。


    後麵是院子,村長家算是大的,空了兩間房出來,給他們三個住。


    牆壁上掛著煤油燈,火光微弱。


    眾人酒足飯飽,村長領著他們迴房睡覺。


    秋火明跟老金住一間房,不僅如此,還是同一張床。


    兩人洗了腳,抵足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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