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陪著阮清瑤迴到阮家大院的門口。她向二姐比個手勢,小聲說:“我先去看看。”


    阮清瑤很聽話地待在門口靜候著,她還清楚地記得幾天之前她是怎麽趾高氣揚地走出這個院子的,如今灰溜溜地迴來,能別遇見旁人,就千萬別遇見。


    少時阿俏又轉出來,向阮清瑤招招手,陪她一起轉迴西進阮清瑤住的小樓上。說來也挺巧,阮清瑤一路迴去,家裏人一個也沒見著。


    阮清瑤迴到自己住的小樓上,望著熟悉的房間,看著被自己搗騰空了的衣櫃和箱籠,忍不住又悲從中來。阿俏見了趕緊勸:“二姐,你但凡想要防著家裏的閑人說你閑話,就從現在起千萬別再哭了。”


    阮清瑤一想也是。阿俏又安慰她幾句:“你放寬心吧,家裏吃穿用度鐵定少不了你的,你其它的損失,咱們一起再想辦法!”


    到這時,阮清瑤無法可想,隻能聽阿俏的勸。姐妹兩人又坐在一起絮絮地說了一陣閑話。阿俏問起阮清瑤當初是發的什麽瘋,在家裏鬧上這樣一出。阮清瑤後悔不已,便將這一路行來的心路曆程又細細地向阿俏說了一遍。


    “原來竟是這樣!”阿俏鎖緊了眉頭,“聽起來,像是你弄錯了我出生的年份……”


    阮清瑤似是將阿俏這個妹妹的出生年份弄錯了,因此才對繼母寧淑生出了不小的誤會。


    到了傍晚,阮清瑤原本不想下樓去吃飯的,卻被阿俏死活拉到樓下花廳裏。


    花廳裏隻有寧淑一人坐著在看報紙,見到阿俏陪著阮清瑤一起過來,寧淑也沒露出什麽吃驚的表情,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說了聲:“迴來了啊!”接著便接著低頭,繼續去看她的報紙。


    阮清瑤猜寧淑已經從阿俏那裏聽到了自己迴家的消息。但見寧淑沒說半句責怪的話,阮清瑤心中稍感安慰,但終究是心內羞愧,隻得訕訕地坐在圓桌旁,一句話不敢說,尷尬至極。


    這時寧淑一抖報紙,望著兩個女兒,溫和地說:“瑤瑤、阿俏,想吃點兒什麽?早先二廚他們準備了雪菜黃魚麵,你們要不要各自來一碗先墊墊?”


    阮清瑤急忙搖手:“媽別光顧著替我們張羅……”


    阿俏則很幹脆地說了聲:“好,謝謝娘!”


    寧淑聞言立即起身,笑著說:“我也就是去跟廚房說一聲,不費事兒的。”


    她說著已經走到了花廳與廚房相連的過道跟前,一打簾子,迴頭向阮清瑤說:“瑤瑤,都是自家人,迴來就好!”


    寧淑話不多,可是阮清瑤聽得窩心,坐在花廳中的圓桌旁邊,耷拉著個臉,幾乎又要哭出來。阿俏趕緊在一旁扯她的衣袖,暗示她千萬別再露餡兒了。


    “餓了,三小姐,廚房裏有什麽吃的?”


    寧淑前腳剛走,花廳裏後腳又掀簾子進來個人,一麵坐下一麵打著嗬欠,毫不客氣地問坐在桌邊的阿俏。


    阮清瑤見著這人,眼裏就直冒火。


    “在這廳裏,最沒資格使喚人的人,恐怕就是你了吧,常姨娘!”阮清瑤怒從心頭起,早先那點兒小哀傷一下子都拋在腦後。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常小玉。阮清瑤一看見她那張臉,就立即想起常嬸兒那副嘴臉來,心裏自然沒好氣。


    如今的常小玉,比除夕那天迴到阮家的時候更苗條消瘦一些,那張臉不再似銀盆一般,反倒有點兒瓜子臉的樣子露了出來。此刻她抬抬眼皮,見是阮清瑤,嚇了一跳,剛坐下來的就要朝起站,可眼珠一轉,又穩如泰山地坐下來,衝阮清瑤笑笑:“二小姐,多謝你提攜我重迴這裏啊!畢竟還是大院兒裏的廚子厲害些。”


    阮清瑤一口氣險些被噎迴去。


    她差點兒忘了,除夕那天帶常小玉常嬸兒迴來,給繼母寧淑沒臉的,不是別個,正是她自己。


    阿俏坐在阮清瑤身邊,也不開口說話,隻嘿嘿冷笑了兩聲,瞪了瞪阮清瑤,那意思是: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看如何解決吧!


    阮清瑤氣結,這才意識到她當初意氣用事,造成了什麽樣的後果。


    少時寧淑吩咐過廚房,一打簾子出來,見到常小玉也坐在花廳裏圓桌旁,怔了怔,登時板下臉,不理會旁人,隻迴到她自己的座位上,默默拿起報紙看起來。


    常小玉卻得了便宜還賣乖,湊到寧淑身邊,細聲細氣地問:“二太太,廚房裏這是在做什麽呢?”


    她問的正是時候,廚房那邊有香味兒傳到花廳裏。常小玉抽抽鼻翼,喜道:“原來是雪菜黃魚麵。”


    阮家做雪菜黃魚麵,正是用了阿俏傳授的方法,用魚骨熬湯,魚肉切塊兒油煎,東海產的大黃魚,原本就新鮮,下鍋連魚皮一起煎,那濃鬱的香味兒幾乎能直鑽到人心裏去。


    常小玉見寧淑不理她,一撐桌麵站起來,扭著腰肢往廚房裏去,一麵走一麵說:“廚房既然都準備下了,為什麽不幹脆給我也做一碗?”


    “你且站住!”開口喝止的是阮清瑤。她此刻恨常嬸兒恨得癢癢的,恨屋及烏,連帶看常小玉也不順眼。


    常小玉愣住了,轉過頭,吃驚地望著阮清瑤。她還不知道薛家別院的事兒,所以還沒鬧明白自己怎麽就“沒來由”地得罪這位二小姐了。


    寧淑趕緊將手裏的報紙一抖,平鋪在桌麵上,皺著眉頭對阮清瑤和常小玉兩人說了句:“好了!……”


    正巧這時候阮茂學踏進花廳,見到阮清瑤,愣了愣,隨口說:“瑤瑤從外祖家迴來了啊!”


    阮茂學的態度與寧淑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對長女的去向並不怎麽上心,這會兒見到長女迴來,也隻當是阮清瑤就是尋常走親戚迴家來了。


    常小玉見到阮茂學出現,靈機一動,上前抱住阮茂學的胳膊,顫顫巍巍地說:“二老爺,二小姐剛迴來,才剛和我說了兩句話,二太太就指著我……”


    阮茂學剛踏進花廳的時候,曾聽見寧淑一聲低喝,訓斥的是阮清瑤和常小玉兩人。他這人向來耳根子軟,又護短,此刻聽了常小玉說的,自然以為寧淑不待見繼女與姨娘,當即腰肝一挺,衝寧淑大聲說:“你這個做當家主母的,照顧子女,安撫家人,原本都是你分內之事。就你這點兒氣度,難怪瑤瑤和小玉都不待見你。”


    常小玉聽見阮茂學這麽說,擔心地往阮清瑤那裏望去。她不擔心寧淑與阮茂學爭辯,但凡這對夫妻爭吵起來,一定越吵越僵,而且阮茂學最近越來越有偏向她的趨勢。常小玉怕的是阮清瑤,怕阮清瑤一向尖酸刻薄,會說出什麽不待見自己的話。


    可出人意料的是,寧淑聽見阮茂學這麽說,竟一聲沒吭,一字未駁,直接將手中的報紙一折折起,拿在手中,徑直往花廳外走。


    “你”


    阮茂學就更氣了,跟在妻子身後,似乎想要追出去,卻被常小玉抱住了胳膊,聲音嗲嗲糯糯地在耳邊說:“多謝二老爺替我做主呢!”


    一聽見這句,阮茂學似乎就被人拿住了麻軟穴,腳步已經邁不出去了,視線也從寧淑的背影那裏轉迴來,轉至常小玉臉上。從這個妾室的眼神裏,他似乎能得到夫綱大振帶來的滿足。


    隻是寧淑卻悶聲不響地就此離開,似乎根本不想多說一個字。


    阿俏在旁看得無語,轉臉看了阮清瑤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起身跟著寧淑一起,出了花廳。阮清瑤則趕緊起身,一張口:“阿俏,阿俏……這是我捅的簍子不假,可這事兒你也全不能怪我啊!……”


    這下子阮清瑤總算是看清了,自己當初隨便一鬧,後果嚴重。看著阮茂學與寧淑兩人之間裂痕已深,阮清瑤心頭竟也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阮家,大約也撐不太久,快要散了吧!


    她顧不上父親和常小玉,轉身跟著阿俏出了花廳。


    少時高升榮端著兩碗雪菜黃魚麵進屋來,隻見到阮茂學和常小玉兩人在花廳裏。常小玉一臉感激與崇敬,在給阮茂學捶背。


    “這……”


    高升榮端著兩碗黃魚麵,不知該如何是好。


    常小玉卻趕緊叫高師傅把兩碗麵都放下,一碗遞了給阮茂學,一碗她自己拈了筷子,飛快地吃起來。


    阮茂學在一旁看著直搖頭,心想這個常小玉,雖然已經不再發胖了,可是這饞嘴好吃的毛病卻還沒改。


    他還沒怎麽動筷子,常小玉已經將一碗雪菜黃魚麵吃得幹幹淨淨,臉上一片饜足。


    “二老爺,對不住,我這……去去就來!”常小玉剛剛才享用了美味的黃魚麵,臉色突然大變,伸手捂住喉嚨口,匆匆忙忙向阮茂學打個招唿,也顧不上阮茂學在後挽留,片刻之間,這位常姨娘已經跑了個沒影兒。


    省城原本的規矩,正月十五之後,銀行才會開門營業。可耐不住近來“新派”的人士要求,再加上年節之時,有用得著銀行的機會也不少,因此寇家的銀行第一個破例,初十就開門營業,此後業內跟風,漸漸成了慣例。


    十一那天,銀行迎來兩位神秘的主顧,要求兌換此前發行的“無記名債”。


    這兩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西裝革履,卻戴著一頂中式的禮帽,將帽簷壓得低低的,女人幹脆用圍巾遮去了大半麵孔。


    兩人往銀行櫃台前一坐,將來意講明,銀行櫃麵後頭坐著的櫃員也沒覺得什麽,伸手將兩人帶著的一大包“債券”收了過來,打開一看,嚇了一大跳。隻見這包裏的“債券”全是一張一張,撕得七零八落的碎紙,然後又花了水磨功夫重新一點點拚其起來,再用漿糊粘起來的。


    “這,這……”


    櫃員驚訝不已。


    圍著圍巾的女人低低地歎了口氣,說:“家裏的孩子太鬧騰,太不省心了。”


    西裝男趕緊點點頭,附和道:“對,對……誰家還沒兩個皮猴兒呢?”


    他滿懷希冀地問:“這還能兌麽?”


    櫃員點點頭,說:“應該能……咦?”


    櫃員驚訝是因為發現這一包債券裏竟然還有些是被火燎過的,或燎得缺了角,或燒穿了個洞。櫃員憑空想象哪家孩子將這麽重要的憑證折騰成這樣……那情形一定非常慘烈。


    “這幾張我可有點兒說不準,我去請我們經理來看一下,二位在此稍候啊!”櫃員說著,一溜煙跑了。


    “我就說該早一天來的,昨兒開業第一天,人多,櫃員指定不像今天這樣磨嘰!”


    西裝男沒好氣地說。


    圍巾女則板著臉,衝他丟了個鄙夷的眼神:“那你來試試看!我帶著人,可是沒日沒夜地在拚碎紙,這裱糊匠的本事你一點兒都沒有,還有臉來埋汰我?”


    西裝男背過臉,“哼”了一聲:“都是你,背後算計我和瑤瑤,若不是你算計,沒準兒我和瑤瑤現在都順理成章地結婚了。她的錢也就都是我的錢,你隻有在一旁幹看著的份兒。”


    圍巾女簡直七竅生煙:“若沒有我,你能騙得了那位大小姐跟你結婚?”


    西裝男則有點兒無奈,連忙“噓”了一聲,小聲說:“行了,行了,咱們也沒全輸不是,好歹能兌迴來幾千塊錢。對了,怎麽銀行的人這麽慢,去了這麽半天?”


    他話音剛剛落,銀行櫃員帶著個經理模樣的人過來。經理一揚手裏的票據:“這些,都是你們的?是你們倆的?”


    西裝男和圍巾女一起點頭。


    銀行經理便不再猶豫,朝這一男一女身後一揮手,“就是這兩人!”


    一隊巡捕房的捕快兇神惡煞地湧入銀行大堂,一左一右,將這一男一女同時扭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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