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雲一開腔,徐家的大廳裏就出人意料地安靜了下來。


    上迴在“黎明沙龍”,好多人都見證了周牧雲為阿俏畫了一幅得意之作,大家還一起多少開了一下這兩人的玩笑,可是後來周牧雲卻不知為何得罪了阿俏,惹她奪門而出,兩人不歡而散。


    周牧雲是飛行學校的高材生,是筆下極有靈性的鬼才畫手,也一向是“沙龍”裏最驕傲的周大少。旁人聽見周牧雲開口,心裏都是一個念頭:今兒這位周大少,仿佛有點兒來者不善的意思啊!


    周牧雲早先嚐過了阿俏做的“脆炸魚皮”和“拆燴鰱魚頭”,他一直不曾評價過什麽,不像席上旁人,忙不迭地稱好。這時候周牧雲望著阿俏,微眯起雙眼,仿佛迴憶起什麽,開口問:“這位阮家小姐,我頭一迴見你,是不是在一家街邊的小麵館裏?”


    阿俏不明白他提起這茬兒是什麽用意,沒有說話,隻是雙眉輕輕攏起。


    “對了,我記得你那迴點了什麽來著?腰花麵還是腰肝麵來著?”周牧雲眯著眼睛望著阿俏,唇邊勾起不懷好意的笑,“我那時就想,喲,這小姑娘,口味跟我老周一樣,還真不算高貴啊!”


    阿俏聽見這話,雙眼也眯了起來,她有點兒猜到周牧雲會怎樣挑釁了。


    “怎麽今天你反而一本正經地給我們這許多人呢做些什麽‘一魚三吃’、‘一魚五吃’……‘一魚好幾十吃’,我就想了,咦,這小姑娘怎麽也不給我們大家做點兒她真正愛吃的?”


    “來吧,阮家三小姐,拿出你慣常的手段,給我們來點兒真正火爆的,爆炒豬肝、醬爆腰花、煲豬肺……來吧,還有什麽,豬下水裏你還會做什麽?”


    “老周,你怎麽能這麽說話!”黃靜楓聽見周牧雲這樣毫不客氣地貶低阿俏,忍不住站起身,大聲地指責。


    “老周,你喝醉了,叫你不要灌那麽多黃湯你偏要喝!”坐在周牧雲身旁不遠處的阮清瑤忍不住也開口了。不管怎麽樣,眼下阿俏的身份是她的妹妹,周牧雲落阿俏的麵子,她不能不出麵維護一下。


    “這位周少爺,不知有一句話你聽說過沒有。”阿俏這時候細聲細氣地開了口。


    席間好多目光立刻聚集在阿俏身上。


    “有句好話說得好,吃什麽補什麽,我看著道‘拆燴鰱魚頭’的砂鍋裏,還有不少魚腦子在裏頭,周少爺要不要多用一點?”


    阿俏一句話出口,廳裏靜了片刻,陡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好些人笑得前仰後合,將酒盅碰翻、令鮮湯灑去的也大有人在。


    “你這姑娘,”黃靜楓拍了一記阿俏的肩膀,“這張嘴也真是狹促得緊。老周在我們這兒耀武揚威這麽多年,恐怕也沒吃過這樣的虧。”


    阿俏這話,令阮清瑤也忍不住掩口而笑,就隻有周逸雲一個板著臉僵在一旁,不大高興。


    周牧雲自己聽了,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他本是個放浪形骸的人,今天在席間遇見了阿俏,他也未必是刻意挑釁,想要叫阿俏在人前出醜,隻是這一到了阿俏麵前,周牧雲這刻薄話就忍不住想要衝口而出,不吐不快。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阿俏壓低了聲音反將他一軍,“你……管我”,那簡簡單單一句,就好像是阿俏一拳打在他臉上,一腳踩在他心上一樣,畢竟他從沒對什麽人這麽在乎過……而如今,他隻有不斷出言挑釁,在言語上逗逗她,似乎才能讓自己心裏的鬱悶消減那麽一點兒。


    “我說小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


    周牧雲突然起身,來到阿俏身旁,抄起旁邊一張板凳,就在阿俏身邊坐下,就像是那天兩人在“蒼蠅館子”裏一樣。


    他雙手撐著板凳沿,往後一坐,板凳立即翹起,這周牧雲便死乞白賴般地湊到阿俏耳邊,一臉輕佻樣兒,笑道:“說老實話,還是你這一魚幾吃做得太循規蹈矩了,實在太像是那大菜館裏的老師傅做出來的,沒意思。我的建議怎麽樣?來吧,亮幾手你的真功夫,來點兒夠味兒的,剛好給我們大家下下酒,嗯?”


    阿俏盯著周牧雲,簡直氣結,心想這廝果然死性不改,上迴就這麽死纏爛打,好不容易將他氣迴去了,這迴又來,欺她年輕,沒有料理過豬雜,要她好看是吧?


    他既然挑事兒,那她幹脆,要露一手絕的!


    “那好!”阿俏說著就要起身。


    黃靜楓連忙拉住她:“阿俏,哪有這樣的道理,你是我家請來的客人,哪能讓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廚?”


    阿俏則微笑著衝黃靜楓搖搖頭,說:“沒事兒的,我順便去看看那魚湯麵做得怎麽樣了。”


    她瞥了周牧雲一眼,說:“讓我來告訴你吧,都是入口的食材,沒有貴賤之分,菜式也沒有必要分什麽陽春白雪、下裏巴人,隻要滋味足,就是好菜。我剛才見到廚房真的有材料,你既然這麽想吃豬雜,我就勉為其難地給你做一份。”


    周牧雲見她如此態度,眼裏一亮,心裏一喜。


    “可是我做出來,你要是嫌太‘夠味兒’了,不敢吃,怎麽辦?”阿俏板著臉看著周牧雲。


    “你想做什麽?”周牧雲壞笑著問,“腰?肝?肚?肺?……還有哪樣是我老周不敢吃的?”


    阿俏挑挑嘴角:“我這就去做盤肥腸,你敢吃嗎?”


    周牧雲聽說,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瞧你這話說的,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敢去動那肥腸?好,就這麽說定了,你敢做,我就敢吃!”


    阿俏盯著他:“一言為定!你等著吧!”


    說畢她就走了!


    “老周,你膽子這麽大!”有人在席間驚唿一聲,“你竟然真攛掇了那小姑娘去做肥腸兒?”


    “她平時做慣了山珍海味,我請她去做一款肥腸調劑調劑,又有什麽不可以?”周牧雲滿不在乎地說。


    “你就不怕她整你?”席上的人一起驚唿,“做一份臭的出來,熏死你,你還應承了敢吃?”


    周牧雲的妹妹周逸雲聽見這話,已經快要哭了,搖搖哥哥的手臂說:“哥,她一定是在哄你呢,她做的肥腸肯定是臭的,迴頭你也跟著發臭,我可不要你這個哥……”


    也有人勸周牧雲,“老周別胡鬧,你剛才那幾句確實損人家損得太狠。人家阮家是什麽樣的人家,家裏成天山珍海味,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你偏偏說人家喜歡吃腰花豬肝……你看你真把人激去給你整治肥腸去了,迴頭看做出來會不會把你給熏死!”


    周牧雲卻全然不懼,說:“她要是從來沒料理過下水,頭一迴就做肥腸,那是她自己找死,要熏第一個熏的也是她,我怕什麽?”


    周逸雲這才明白過來,越想越覺得自家哥哥實在是太聰明了,不禁崇拜地轉頭看了看哥哥。


    黃靜楓是過來人,這時候瞧出些端倪來:“別,老周,說實在的,在這‘黎明沙龍’裏,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麽跟誰抬過杠,說,你說,這是為什麽?”


    他們一幫好友向來沒大沒小地起哄慣了,聽見黃靜楓這麽說,就一起跟著起哄:“為什麽!為什麽!”有節奏地喊了起來。


    周牧雲仿佛陡然被人窺破了心思,笑嘻嘻地棄了那張板凳,坐了迴去,說:“因為我跟她……臭味相投麽!”


    自以為逼出了實話的“沙龍”群眾們歡唿出聲,有人立即逼問:“老周,你打算怎麽做?有什麽要我們幫忙的?”


    周牧雲故作扭捏地一扭腰,強裝羞澀,說:“沒什麽打算,先嚐嚐她做的肥腸夠不夠味兒再說!”


    “別賣關子啦老周,你到底打算怎麽著?”有人高聲問道。


    周牧雲扭捏了兩下,自己也實在忍不住了,撲哧一下笑場了,“當然是,跟她講明白啦!”


    “哈哈”滿堂歡笑聲中,阮清瑤又驚又喜。她早就攛掇著周牧雲動動阿俏的心思,最好能利用周牧雲來擺布阿俏,免得這個妹妹以後在阮家越來越不消停。現在看起來這周牧雲當真打算進攻了。


    隻有周逸雲一個覺得非常不對勁。她這個做妹妹的,與周牧雲年紀接近,兄妹兩個非常了解。因此周逸雲才會本能地覺得不大對她曉得黃靜楓說得對,周牧雲今年二十歲,此前也有幾個姑娘與他朦朦朧朧地表示過好感,可是周牧雲自己卻全不上心。


    然而這次,周牧雲是上心了,可是以周逸雲的眼光來看,周牧雲絕不像是真的意動,相反,他該是被人冒犯了一迴之後,犯了傲氣的毛病,在這邊心癢癢地想要同樣拒絕迴去,叫對方吃個癟出個醜,兩邊這才叫扯平這人犯起渾來,就是能這麽渾,然而出發點也就是這麽孩子氣。


    因為上迴生日會的關係,周逸雲對阿俏印象很是不好,眼見著哥哥要折騰,周逸雲就隨他去,她隻縮在旁邊看熱鬧。


    不一會兒,徐家的廚子和傭人將魚湯麵送了上來。隻見那魚湯顏色如玉,麵條浸在其中,將純鮮的湯汁吸得飽飽的,湯頭上撒著翠綠的幾點蔥花,盛在徐家那套“富貴滿堂”的彩繪瓷碗裏,格外好看。


    黃靜楓卻顧不上魚湯麵,趕緊問那兩位廚子,阿俏在廚下料理下水料理得如何。其中一位廚子就直接說:“三太太,您放心吧!那小姑娘比我們都還更會料理肥腸。別提了,我們在旁邊看著都快傻了。”


    廚子的情報,教席間諸位聽去,更是齊齊地“哦”了一聲,然後圍著周牧雲開始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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