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聽阮清瑤說她自以為是,臉上神色沒有半點變化,仿佛清瑤根本就不是在說她。她這份沉靜,與坐在椅上洋洋自得的阮清瑤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這姐妹兩人,一個懶洋洋地癱坐在自己的扶手椅裏,另一個則立在露台旁邊,緊緊地抱著雙臂,兩人似乎在無聲地對峙著。


    “好了,我說實話吧!”阮清瑤先放棄了對峙,她有點兒受不了阿俏那不冷不熱的眼神,實在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心眼兒裏麵到底在想什麽。


    “有人在高價收購阮家的菜單,我見這事對阮家有百利而無一害,就拿了一份菜單給他們去……”


    阿俏聽見阮清瑤這樣說話,一下子從露台旁邊大步走到阮清瑤跟前,伸手一拽阮清瑤的衣領,她手上力氣很足,一伸手就將阮清瑤從椅上拽了起來。


    “阮家是你生身之家,阮家若是這次敗了,你以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繼續過著你大小姐衣食無憂的生活?若是沒有阮家,你這個阮二小姐,就什麽都不是!”


    阿俏突然很憤怒,憑什麽憑什麽阮清瑤吃阮家的拿阮家的,還吃裏扒外做這樣的事?


    “你自覺一生下來,阮家就欠了你,我們大家就都欠了你,所以你生而為人,就是為了壓榨阮家,吸阮家人的血,供你玩樂,遊戲人生。不僅如此,你還想擺布你周圍的人,讓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供你差遣……你都得到了啊!你還缺什麽呢?你為什麽還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害阮家呢?”


    阿俏氣得要命:就算阮清瑤損人不利已,可這事兒,帶給她的也並不是什麽好處啊!


    “手勁兒不錯,阿俏!”阮清瑤站穩了身體,輕輕地將衣領從阿俏手裏扯出來,“難怪你怎麽適合幹廚活,我呀,我這雙手,我就做不來!”


    說著,阮清瑤慵懶地將一雙纖纖柔荑遞到阿俏麵前,染得鮮紅的指甲在阿俏眼前晃著。


    “說老實話,我還挺驚訝的,你這鄉下來的小姑娘,竟然看人看得還挺準!恣意玩樂,遊戲人生,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阮清瑤望著阿俏,好笑地問:“可是我說阿俏啊,你看人看得這麽準,怎麽就偏偏將你姐姐想得那麽蠢呢?損人而不利己的事兒,我是不會做的。”


    阿俏聽著微怔,雙目緊緊地盯著阮清瑤,隻聽她慢條斯理地說:“像我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自亂陣腳,做影響阮家這場比試的事兒呢?所以這次我可是像模像樣地擬了一張‘阮家’的菜單遞了出去,這張菜單,誰信誰傻!”


    阿俏聽她這樣胡言亂語,氣得一張小臉有點兒發青。


    “可是阿俏你知道這章菜單能讓我淨賺多少?兩千現洋呢!”阮清瑤的手指在她房中點點,“兩千現洋,你想想可以買多少時新的衣服、皮鞋,可以在這城裏舒舒服服地過多久?阿俏,我既滿足了自己,又替你迷惑了阮家的對手,你還不快謝謝我?”


    阿俏忍無可忍,再次伸出手,這次她提住了阮清瑤的衣領,直接將人扔了迴座椅離去,開口罵道:“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女人!”


    阮清瑤被阿俏扔得有點兒懵,隻聽阿俏忿忿地說:“杜家是什麽人,杜家是差點兒要了高師傅一雙手的人!”


    阮清瑤頓時記起高升榮被人痛毆,險些失了一雙手和下半輩子的生計。到了這時,她才心頭一沉,臉色開始發青。


    “你怎麽能肯定……怎麽能肯定是杜家呢?”阮清瑤顫聲問。


    阿俏幾乎要跳腳:“兩千現洋,你自己也說了,可以買多少時新的衣服、皮鞋……除了杜家,誰敢肯下這樣大的本錢,向你買一張紙呢?”


    阮清瑤被阿俏當頭棒喝,猛地醒悟過來,常嬸兒那兒還會分一千現洋,而她一直猜常嬸兒手腳不幹淨,這樁交易的總價恐怕在四千到五千上下。這麽多的錢,幹什麽不好,要來買她一張假的菜單?


    到了比試的正日子那天,對方自然發現自己給的是假菜單。若是杜家贏了阮家倒也罷了,若是杜家當場輸了,當場可能不會說什麽,但是私下裏卻一定會追究這張菜單的來曆,迴頭一定會追究到自己頭上,那麽,自己,豈不是會……


    阮清瑤越想越覺得可怕,覺得全身的血液就此涼了下來。


    “阿俏”


    她轉臉看向那個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妹妹,“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補救?”


    阿俏冷笑一聲,抱著雙臂又退了迴去,望著阮清瑤,冷笑著說:“聰明人兒,怎麽到了這個時候,你來求我這個鄉下姑娘來了呢?”


    阮清瑤一聽這句話,心中略生出一點希望;她寧願相信阿俏早已將局麵看透,若是全無相助之意,就根本不會這個時候尋到她的房間來。她再也顧不上什麽臉麵和身段了,趕緊站起來,伸出雙手要去拉阿俏的手臂,口中顫聲喚道:“好阿俏”


    這一聲喚出來,阿俏心裏難過,別過臉去,努力不讓自己的神情教阮清瑤瞧見。


    上輩子,阮清瑤是自己吞了大煙~膏,慘死在阿俏麵前的,臨死之前也是這樣顫抖著喚了一聲妹妹,“好阿俏”。縱使阿俏真能心如鐵石,又或者恨阮清瑤入骨,聽見阮清瑤這一聲,也難免動容。


    “你給出去的那張菜單,到底是什麽模樣,你能一字不差,寫來給我看麽?”阿俏寒聲問,盡量避免自己的聲音透露太多自己的情緒。


    這在阮清瑤自然不是什麽難事。她卻再也不敢自誇什麽是聰明人的話了,隻匆匆取了紙筆,將早先通過常嬸兒給出去的菜單複寫一份,遞給阿俏。


    阿俏拿在手裏,看到這張菜單的時候,譏誚地笑了一聲,說:“似是而非,有的改了有的沒改姐,你自誇的不錯,你真是個聰明人!”


    阮清瑤哪裏還敢計較阿俏的嘲諷,趕緊問:“阿俏,有辦法麽?該怎麽彌補,你有法子麽?”


    阿俏皺著眉頭,將紙上的菜式反反複複看了幾遍,點頭道:“應該有辦法。”


    阮清瑤大喜,問:“你要怎麽辦?”


    阿俏迴答:“當然是就拿你這個當菜單,照貓畫虎做一套席麵!”


    阮清瑤登時懵了:這菜單她已經給出去了啊!如此一來,她豈不是真的成了阮家的罪人,將阮家最重要的機密給泄露了出去,這……這一來阮家的鬥宴,還怎麽能贏?


    阿俏卻拿著這張菜單,轉身就往樓下走。阮清瑤隻覺得心裏還有無數的疑問,三步並作兩步搶到樓梯旁邊,正見到阿俏一抬頭,冷冷地問了一句:“對了,姐,這事兒不像是‘黎明沙龍’的人能做出來的,你說實話,究竟是誰給你牽的線搭的橋?”


    阮清瑤愣了愣,答道:“是常嬸兒……”


    她心裏有些搖擺,心想這樣一來,阿俏不會趁此機會拿常嬸兒作伐吧!常嬸兒是她生母從娘家帶來的傭人,十八年來一直伴著她長大的,若是常嬸兒犯事,她卻必定是舍不得的。


    隻見阿俏眉頭一皺,說:“果然是她!”


    阮清瑤想要開口求情,卻聽阿俏慘然一笑,說:“這下可好,咱家的底細早已教人摸清楚了,遲早還要生事端。”


    阮清瑤見阿俏獨自一人站在階梯上,心頭突然生出一點點歉疚畢竟阿俏才是那個,為了阮家出頭去扛一切事的女兒啊!


    豈料下一秒阿俏卻又帶著教訓的口吻開了腔:“姐,你要是缺錢也別想著用這種歪門邪道去賺錢,你要是真的豪氣肯賭,就拿上你兩千大洋,去剛開的盤口那裏下注全押在咱家贏上。”


    她說著迴過頭來,衝阮清瑤冷冷一笑:“這迴我一定會贏的!”


    阮清瑤實在沒有想通,阿俏到底是哪裏來的底氣,一個十幾歲的姑娘,竟然誇口說她一定會贏。


    可是鬼使神差的,阮清瑤真的就去銀行裏將那兩千大洋取了出來,押在阮家頭上。可能那天夜裏,阿俏站在她房間的階梯上,那份強大的自信到底是感染了阮清瑤。


    可是僅僅過了一天,風雲突變,突然有消息放出來,這次阮家主持比試的主廚,根本不是那個在阮家做了多年的主廚,而是阮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郎,聽說隻有十幾歲。


    消息一出,開盤下注的檔口那裏已經鬧翻了天,多少此前押注押在阮家身上的人改了主意,轉押杜家,以求減少損失。


    阮清瑤有天在路上被不認識的人扔了臭雞蛋,被罵了說阮家“欺世盜名”、“根本不敢應戰,用個小姑娘充數”雲雲。阮清瑤又委屈,又肉疼她那兩千大洋,心中也就知道這就是她信任的那位常嬸兒做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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