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板!”本省商會會長曾華池拱著雙手,走進沈謙的辦公室,滿臉堆笑,說:“又來找你幫忙了啊!”


    沈謙對這位人前和氣生財、背地裏兩麵三刀的曾會長一向敬而遠之,不知他為何又找上門來。“曾老板有事,給士安打個電話吩咐一聲就行了,何必親自上門?”他一麵拱手,一麵將曾華池迎至上座,又命人奉茶。


    “士安啊,不用麻煩!”曾華池笑著搖手,“我還有事情要忙,隻想問你一件事。”


    他伸手比劃,說:“我想要訂一批上等瓷器,要得非常急。你可有門路?”


    沈謙忍不住笑了出來:“大家廣開商路做生意的,經營上等瓷器的商戶那麽多,曾老板有什麽特殊的要求,能找到士安這裏?”


    曾華池立刻哈哈大笑,伸手拍著沈謙的肩膀,說:“我早就看明白了,商會裏就屬你這年輕人最有前途,一點就透!”他隨即壓低了聲音,湊近沈謙耳畔,低聲說:“要兩副完整席麵的瓷器,每副一百零八件,完全一樣的釉色,對了,釉色要雅致,而且……要一副陰的、一副陽的。”


    曾華池所說的“陰”與“陽”是指瓷器在以某種手法燒製的時候,包在瓷器外麵的土坯支撐瓷胎的點,脫胎後有些是突出,有些則是凹陷,業內以此區分“陰陽”。這樣兩套瓷器,看似完全一樣,但是行家伸手去摸瓷器底部,還是能辨出區別。


    “您這個要求,可還挺難為人的。”沈謙笑笑,“市麵上用這種古法燒瓷的窯已經不多了,您倒好,一上來就要兩套全的,釉色還要雅。”


    他看著曾華池,對方是個老狐狸,伸手又拍了拍沈謙的肩,說:“否則我又怎麽會勞動我們沈老板呢?您的能耐,商會同仁都是知道的,我也尋思著是時候提一提你的位置了。況且上迴我來找你幫忙,你二話不說,就迴絕的幹幹淨淨,這迴是不是該讓我這個會長稍微挽迴點臉麵啊?”


    上迴曾華池出麵,請求沈謙作為評判出席“真假翰林菜”的比試,被沈謙以忌口太多為由而婉拒了。所以這迴曾華池提起這茬兒,教沈謙情麵難卻。


    “上次的事麽,會長,您也知道我這個人,這品評菜肴之事,我是真的去不了。不過,會長您請放心吧!”沈謙曉得這背後必有名堂,當即應承下來,“三天之內,必定送到您府上。”


    曾華池見他答應,也知道他言出必諾,一下子心情舒暢,笑著拍了拍沈謙的肩,說:“就知省城裏大名鼎鼎的沈士安一定會有辦法!”說畢又與沈謙寒暄兩句,應承以後一定提攜沈謙進入商會上層,隨即告辭,匆匆去了。


    沈謙目送曾華池肥碩的身軀離去,轉過身,想了想,叫了秘書過來,“去查一下,曾華池在阮杜兩家比拚‘翰林菜’這件事上,到底是個什麽角色。”


    秘書領命去了。沈謙自己則留在辦公室裏,推開窗,望著樓下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不由得又想起那個姓阮的小姑娘。


    “既然上了先生的車,就全心全意地信任先生的人品……”那時她將雙手放在自己的雙膝上,規規矩矩地坐著,卻別過臉來望著自己,無比誠摯地說著這些話。


    沈謙忍不住就想要抬嘴角這麽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樣輕易相信陌生人的小姑娘……若是知道她的阮家眼下正在被人整被人坑,想必會很失望很難過的吧。


    “要不就,幹脆借此機會將杜家在人前的假麵具給揭了?”沈謙想。


    阮家大廚房裏如今正忙得歡實,二廚和幫廚們在高師傅的指點下,已經開始發製各種幹貨。這些工作阿俏放心地都交給高升榮帶著底下人去做高升榮在杜家那頭吃了大苦頭,自然不甘心看阮家就這麽輸給杜家,在各項技術上自然是傾囊以授,毫不藏私。


    而高升榮也驚異於阿俏的廚技,他有時能在阿俏身邊一站就看半個時辰,直到旁人勸,他才肯坐下來謝謝。


    “三小姐,您這手藝……究竟是怎麽學的?”


    阿俏手下炒勺正飛舞著翻動鍋內的菜肴,聽見高升榮這樣問,忍不住歎氣:“高師傅啊,您今天就已經問了三遍啦!我這手藝,在鄉下學的,雖然上不了大台麵,但是勉強用一用也還是可以的。”


    “不不不,”高升榮覺得自己確實沒有看花眼,他甚至知道有些手法是阮家獨有的,他在阮家之外,從未見過還有旁人用這些手法,“三小姐,不止這麽簡單。”


    “我有爺爺提點教導啊!”阿俏嘟著嘴說。她每天要在阮正源裏的書房裏待上一兩個時辰,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讀書,但是旁人不知道,總以為阮家的支柱老爺子在給三小姐開小灶,這臨陣磨槍,它不快也光啊!


    高升榮卻多少知道些阮正源的底細,知道這位老人家是光說不練的主兒,他固然能給廚子做出的菜肴加以點評,提出各種改進的建議,可是自己從來不會上手。所以阿俏這手上的功夫,到底又是從何而來呢?


    想來想去想不通,高升榮便隻能當阿俏是天縱奇才了。他稍稍活動了右手,又去檢視幫廚們正在發製的幹貨去了。


    這時候小凡匆匆地奔過來,附在阿俏耳邊說了一番話。阿俏抬頭,眉頭已經皺緊,寒聲問:“小玉真的這樣說?”


    小凡點點頭。在阿俏麵前,她從來不說謊。


    阿俏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沉下心,先將手下的活計做完了。然後解了圍裙,交給小凡,說:“我去看看二小姐,去去就來,你一切都聽高師傅的。”


    高升榮聽見這話心裏很感激,曉得他雖然早已不能承擔大廚的活計,阮家卻依然給了他大廚的臉麵。


    阿俏冷著一張臉,往阮清瑤的房間裏過去。清瑤的房門隻是掩著,房裏依舊無人。阿俏知道這位姐姐,看似大大咧咧,其實重要的財物都妥帖地藏著,銀錢都在銀行裏存著,所以她也不怕丟什麽東西。


    阿俏進屋,索性在清瑤的妝台前坐下來,四下裏看看。她想要等清瑤迴來,雖然明知這位二小姐一時半會兒可能還不會歸家。


    忽然她瞥見了清瑤妝台下有個竹簍,竹簍裏有些寫過的字紙,字紙上隱隱約約寫著菜名。阿俏對菜名兒天生敏感,當下就伸手去取了字紙,在手心裏攤平了,隻見上麵工工整整,寫的不是別的,卻是阮家最近幾天來做晚間席麵的菜單。


    可這菜單上有幾道菜卻被清瑤劃去,旁邊又添幾個字,有些是“湯”字劃去,換成了“羹”,也有些是幹脆換了個雲裏霧裏,叫人不知在說些什麽的名兒。


    阿俏望著這字條,想了片刻,頓時咬緊了下唇,氣憤地伸出粉拳,在清瑤的妝台上奮力一捶,捶得桌上的瓶瓶罐罐砰砰亂跳。


    阮清瑤十點多就迴了家。今天周牧雲不知發了什麽顛,竟然在“黎明沙龍”拉了個場子找人玩起了搏擊。阮清瑤覺得此人定是受刺激了,幹脆早早地別過“沙龍”的朋友們。她腳步輕快,走進阮家的院門,依稀見到自己繡樓上有燈光,心中便想:奇怪,難道自己是早先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燈了麽?


    她快步上樓,將樓梯踩得“登登”直響,來到自己的房間裏,隨意將小挎包往床上一扔,就要去洗漱。


    阮清瑤剛剛邁步,突然停下來,轉過身來,望著她繡樓的小露台。


    燈光有些暗,阮清瑤隻見有個人影在那裏,她登時嚇得一個激靈,往後退了半步,顫聲問道:“誰?”


    隻聽“嚓”的一聲,露台上的人擦亮了手裏拈著的一枚火柴,火柴那溫暖的橙色光照亮了那人的臉,那人輕輕地開口:“姐,你迴來啦!”


    露台上的人正是阿俏,隻見她彎下腰去,用手裏的火柴去點露台門口支起的一盤蚊香。“姐,我看你早先出門的時候既沒有關燈,又沒有關門窗,屋裏蚊蟲肯定很多,就過來替你點個蚊香,你不要誤會啊。”


    阿俏的語調平平的,沒有一點兒起伏,阮清瑤聽得心裏直發毛,吸了口氣,還是決定好言好語地把這尊神請出去再說。


    “阿俏,我們是親姐妹,我怎麽會誤會你呢?”


    阿俏放下手中的蚊香,直起身,轉向阮清瑤,輕飄飄地向她丟出一張字紙,淡淡地說:“那麽,姐,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好教我不會誤會你的麽?”


    阮清瑤見到那張紙,登時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教阿俏窺破了。


    她隨意笑笑,上前拾起那張紙,揉成一團,丟進紙簍,然後說:“阿俏啊,你這人什麽都好,可就是有一點啊,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才是最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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