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百宜嬌(一)


    好一陣了,室內安安靜靜的,隻聞兩個人清淺的唿吸聲。因為怡君對他說,讓她緩一會兒。


    程詢抱著她,手指把玩著她緞子般順滑的長發。


    怡君蜷縮在他懷裏,臉埋在他胸膛。


    終於,她身形動了動,摟住他。


    程詢這才問她:“怎樣?難受麽?”


    不舒坦?當然有。現在麽,“沒什麽了。”從小就不怎麽怕疼——反正比起姐姐、玩伴是這樣的。別人手指劃個小口子就疼得掉眼淚,生病時這兒疼那兒疼的就更別提了,恨不得哇哇大哭。她就不會,相近的情形,感受總與別人不同。也知道,並不是別人嬌氣,是自己比較幸運,對疼痛不太敏感。


    程詢要托起她的臉。


    她不肯,“不給看。”


    程詢想一想,柔聲問她:“疼?生氣了?”有一陣,實在是把持不住,擔心那般的孟浪讓她惱了。


    “……”怡君撓了他脊背一下,“煩人。故意讓我難為情,是不是?”


    “隻是為這個,才懶得看我?”他語氣裏有了笑意。


    怡君誠實地輕輕點頭。大膽、主動,是當時的勇氣,這會兒,那勇氣全跑到了爪哇國。


    “說你什麽好?”程詢低頭吻了吻她的發絲。


    “那你就別說。”她又撓了他一下,仍是沒怎麽用力。


    程詢托起她的臉,這一次,沒管她的不情願。


    他一下一下地吻著她的唇。


    他撫著那曼妙的身形,手勢迂迴。


    怡君一次次打著他的手,不奏效,索性咬了他一口,往一旁挪了挪,“你,混帳。”


    他卻笑起來,把那柔滑如魚兒一般的身形攬迴到臂彎,“近到不能再近了,日後隻有更親密。誰難為情誰吃虧。你看著辦。”


    “……”怡君啼笑皆非。


    “你是我的了。”


    “……”所以呢?她揚了揚眉。


    “我也是你的了。”程詢和緩地道,“相互的事兒。你要是難為情,我是不是要反思欺負了你?”


    “不用。”怡君立時接話,停一停,笑了,“你才不會。”


    “怎麽不會?”程詢笑說,“打量我就不會患得患失?”


    怡君道:“以前或許會,現在人嫁過來了,你不就有底氣了?”說著話,又往一旁挪了挪,用半邊被子裹住自己。


    程詢揉揉她的臉,“我還真不敢。惹得你一高興,讓我後院兒起火怎麽辦?想想都腿軟。”


    怡君被逗得由衷地笑了,那點兒不自在全然消散。放鬆下來,她開始顧及眼前事,“我得去沐浴。”


    “我去給你喚人。”程詢坐起來,麻利地穿上衣服,又迴頭看仍舊躺著不動的怡君,“你就這樣等吳媽媽來?不穿衣服?”


    “……”怡君皺眉,“讓吳媽媽叫水就行了,誰讓你把人喚來了?”


    “沒人管你?——那成什麽了?”他繼續逗她。


    怡君長睫忽閃一下,半截手臂探出去,對他招一招手,“你過來。”


    “要怎樣?”程詢俯身湊近她,“我幫你穿?”


    怡君摟住他,親了他的唇一下,“你太會說噎人的話了,我得賄賂賄賂你,省得日後總是灰頭土臉的。”


    程詢逸出低低的笑聲。


    她又親他一下,隨即加深親吻。沒過多會兒,咬住他的舌尖,用了些力氣。


    程詢仍是笑著,就知道她有這一手。


    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她不免泄氣,鬆了口,打算讓他快些走人的時候,反被他吻住。有點兒蠻橫的,似是作為小小的懲罰。


    怡君扯著他的衣襟,模糊地沒好氣地咕噥著。


    他隔著錦被拍拍她,“讓你淘氣。”


    怡君皺了皺鼻子,“我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程詢哈哈地笑起來,又狠狠地親了她一下,方舉步出門。


    兩人分頭沐浴更衣之後,下人已經重新鋪了床。


    怡君裹著絨麵鬥篷轉迴來的時候,見他穿著純白的中衣,盤膝坐在大炕上喝水,聽到她進門,問:“餓不餓?”有點兒歉意,迴來就該顧及的事,可他忘了。


    “不餓。”怡君走到他跟前,“小廚房裏準備得齊全,吳媽媽單獨給我做了飯菜。我吃過了。你呢?”


    “不餓。”酒喝得太多,實在吃不下東西,“倒是渴得厲害。”


    “哥哥喝醉了,都是倒頭就睡,你倒是不一樣。”這一點,怡君也是很服氣的。最怕的就是男子酒後失態。


    程詢就笑。這樣的日子,怎麽樣的人才能睡得著?他轉頭看一看窗戶,“今日天氣很好,月色很美。”


    今日是十六,月正圓。怡君隨著他的手勢望過去,看到的卻是貼著大紅喜字的窗紗。


    程詢放下水杯,下地,“去外間看看?”


    “好啊。”


    攜手走到外間,程詢開了窗,又讓她站到身前。


    夜風徐徐入室,含著花香。


    皓月當空,清輝籠罩庭院。


    花樹隨風搖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程詢擔心她冷,將她披著的鬥篷裹緊,再將她擁住。


    她安靜地看著眼前一切,感受著他給的溫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在想什麽?”他問。


    她雙手伸到鬥篷外,覆上他交握的手,“人長久,共嬋娟。”


    他低頭,下巴摩挲著她的發絲,“一定會。”


    一大早,程夫人就喚紅翡去請程清遠。新人早間要過來請安、敬茶,他不露麵可不成。


    過了些時候,程清遠迴來了,跟在身後的小廝,捧著兩個錦匣。進門後,程清遠示意之下,小廝把錦匣放到炕幾上,隨後躬身退下。


    程夫人命人上茶點,和聲道:“今日大喜的日子,還望老爺給我幾分體麵。”


    程清遠從容落座,笑著頷首,“隻管放心。”又指一指帶迴的東西,“我給長媳準備的,敬茶時賞一件,認親時再賞一件。你看看。”


    程夫人逐一打開錦匣來看,都是程家曆代相傳的寶物:一顆翡翠白菜,一對兒紅寶石手鐲。


    她目光微凝,蹙了蹙眉。


    “怎麽了?”程清遠問道,“不妥?”


    “不是。”程夫人歎了口氣,“我記得,阿詢四五歲的時候,有一次,你帶他去庫房,他很喜歡這兩樣東西。你就跟他說,這些早晚都是你的,等你娶媳婦的時候,一定賞你。”


    “對,我還記得。”程清遠笑容裏有了淡淡的諷刺,“既然記得,就不食言。”


    程夫人深深地凝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心裏卻有些難過。


    他也曾做過慈父,也曾打心底寵愛過孩子,也曾以長子為榮。而到如今……


    “這樣的日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程清遠說完,端茶呷了一口。


    不可否認,這個人的涵養極佳,隻要可能,就會把場麵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憑誰也挑不出錯。


    “的確。”程夫人抿出個笑容,不消片刻,便神色如常。


    程詢與怡君過來請安。


    程清遠與程夫人到廳堂落座。


    程清遠留心打量了怡君幾眼,樣貌沒得說,最難得是那份兒高雅從容的氣質。多才多藝或飽讀詩書的女子,因著性情、城府的深淺,氣質有很大的不同,有些書卷氣濃厚,有些則因自恃過高變得傲慢。像他這兒媳婦,該是心思靈活、反應敏銳之人,而這樣的人,大多性情複雜,但處事圓滑通透。如今欠缺的,隻是年紀不大,少了一些閱曆。


    一事歸一事,他得承認,程詢眼光的確很好。


    程夫人的視線則梭巡在小夫妻兩個之間,越看越是歡喜。這樣的一對璧人,著實賞心悅目。


    怡君遵循著規矩,畢恭畢敬地給公公婆婆敬茶。


    程清遠和程夫人分別賞了見麵禮。這時候,程譯、程謹過來了——程府迎娶長媳之故,薑道成給學生們放了三日假。兄弟兩個給雙親請安之後,又與大哥、大嫂見禮。


    怡君落落大方地還禮。


    幾個孩子落座之後,程夫人問兄弟三個:“用過早膳沒有?”


    “當然沒有。”程詢反問,“您用過了?”他是覺得,除了成親相關事宜,該一切如常才是,包括隻要有空就陪母親用飯。


    程譯接道:“我也是餓著肚子來的。”


    程謹一向有些怕嫡母,便隻是點一點頭,表示自己跟兩個哥哥一樣。


    程夫人笑嗔道:“說的什麽話?我是想說,不管用沒用早膳,等會兒也要陪著我吃一些。”說完,望向怡君。


    怡君笑著點一點頭。


    用飯的時候,婆媳兩個一桌,父子四個一桌。


    雖然奉行著食不言的規矩,程夫人還是很周到的照顧到了怡君,以眼神示意她嚐一嚐哪種早點,眼神透著慈愛。


    怡君欣然接受了婆婆的好意,亦不著痕跡地留意,做到一起放下碗筷。畢竟是第一次坐在一起用飯,做派都不大可能如平日。


    有那麽一刻,她想到了母親。今日,父親、哥哥一定會陪著母親用飯。希望母親不會難過得掉眼淚。


    她壓下了那份酸楚,強迫自己專心應對眼前事。


    飯後,程清遠與程譯、程謹相形去了外院。


    程夫人笑著對怡君、程詢道:“先迴房去安排一番吧,午間再過來用飯,我們說說話。”


    兩人稱是,笑著行禮道辭。


    怡君要見一見分來靜香園當差的下人,分別打賞。


    迴到房裏,程詢取出一遝封紅、幾個錢袋子,交給怡君時道:“早就備好了,雙份兒的,等會兒一並賞下去。”


    怡君想都沒想就說:“不用。”


    “要用誰的?”程詢揉著她的臉,“體己銀子隻管留著,我養得起你。”


    “怎麽這麽愛揉人的臉?”怡君皺著眉掰開他的手,“本來挺好聽的話,這一鬧,我都懶得誇你了。”


    程詢笑出聲來。


    怡君安排諸事的時候,他到了外院書房。


    程祿進門,笑嘻嘻地看著他,問:“大少爺,今日要聽外麵那些事麽?”


    程詢睨了他一眼,牽了牽唇,“你說呢?”


    程祿笑道:“那您還是聽聽吧,省得迴頭發作小的。”說到這兒,斂了笑意,正色道,“淩婉兒那檔子事有後續了。是在昨日傍晚,馮仁宇以為一切如常,到白雲庵接她,連夜趕往地方上。長興侯世子和英國公世子兩位的眼線徑自稟明舒大人,舒大人當即派出錦衣衛抓人。人已抓到。”


    看起來,朱鴻、顧景年是真把淩婉兒收拾服帖了,不然的話,不會有昨日的事。程詢頷首,“仔細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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