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形勢突然一片大好,張崇義也有自己的心酸無奈。


    常羽慘敗葬送了幾萬能征善戰的幽冀精銳,潼關血戰又折損了所剩不多的一些精銳,尚修竹叛亂更是禍害的關中地區軍心潰散。


    這幾萬好不容易初步形成戰力的新軍,士氣已是前所未有的萎靡不振,想要帶出去攻城拔寨簡直是天方夜譚,鬼才知道他們會不會一哄而散。


    張微那三萬兵馬扼守崤關要地,經過幾輪大戰,已是損失慘重。


    既要防備範進從雒陽方麵可能發起的突襲,又要防備陳部魁陳留方向的背刺,當真是左支右絀,進退失據。


    好在大河南岸的幾大要塞都掌握在張家宗親手裏,冀州各郡的糧餉器械援兵可以源源不斷的從河道運輸過來,還不至於坐吃山空。


    別看範進被迫困守一郡之地,他手裏還握著幾萬精兵猛將,又有廉斬留下的百萬石糧草,暫時是兵精糧足,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


    更要命的是,雒陽城是座千古名城,城高池深,防禦體係完備,論防禦能力幾乎僅次於永安城。


    張崇義手裏急缺攻城拔寨的精銳將士,拿範進和雒陽城幾乎無計可施。


    張崇義和楊千鍾等人最擔憂的還不是一座雒陽城,而是荊州局勢亂成了一鍋粥。


    酈元樂趁著廉斬主力傾巢北上、荊州空虛的機會,打了荊州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虎口奪食搶走了南陽郡、江夏郡和南郡。


    然而廉家兩代人在荊州嘔心瀝血耕耘了三十多年,可謂是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又豈是酈元樂一個陰謀詭計所能竊取的?


    隨著廉斬廉清廉珂馮焉等人帶著幾千人馬安然逃出熊耳山,荊州各地忠於廉家的勢力展開了瘋狂大反撲。


    先是南陽爆發內亂,廉家兵馬和酈家兵馬相互攻伐,廉斬率軍偷偷進了南陽城,一晝夜近乎全殲酈元樂大將常毅統領的潭州兵。


    常毅護送著酈元樂淒淒惶惶逃出南陽城,退守襄陽。


    南郡江夏郡也被廉家家將率兵攻克,酈元樂長子酈千山被迫逃往襄陽,酈元樂麾下大將、潭州郡尉葛歡敗退潭州。


    武陵、零陵、桂陽三郡的廉家兵馬三路圍攻潭州,勢單力薄的葛歡擋不住敵軍的強大攻勢,拋棄潭州城,護送著酈家老小奪江而逃,乘坐戰船沿著大江北上漢江,一路逆流抵達襄陽。


    張崇義擔心的不是廉斬收複荊州,怕的是經曆過崤函古道慘敗的廉斬實力損失太大,坐不穩南陽,隨時可能被黃雀在後的範進鳩占鵲巢。


    倘若被範進拿下了南陽,這頭猛虎將再次煥發出勃勃生機。


    至於酈元樂一家的生死存亡,不在張崇義的考慮範圍之內,他不去火上添油幹掉這個狼心狗肺的老丈人就算仁至義盡了。


    這日,張崇義正在禦書房跟楊千鍾等人秘密商議軍中將領調整諸般事宜,畫聖郭敬之、禮部侍郎穆恪、國子監祭酒溫敦儒聯袂求見。


    郭敬之也不跟張崇義見外,不等太監劉豫匯報完畢,就急急忙忙地佝僂身子走進房內,一邊走一邊喊著:“陛下,這分科取士究竟還考不考了?”


    穆恪和溫敦儒原本站在門外等候召見,待見此老徑直進了禦書房,相互苦笑一下,緊緊跟了進去。


    張崇義見到郭敬之,這才猛地想起被拋到腦後的分科取士一事,急忙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執弟子之禮拜見郭敬之。


    “哎喲,太傅呀,真是不好意思,近來京城亂糟糟的,我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你們籌備的怎麽樣了?”


    張崇義一邊小心陪著笑,一邊吩咐太監王穀等人趕緊搬來一張太師椅,攙扶著郭敬之坐下,青桐捧來熱茶給老人潤喉。


    穆恪溫敦儒行過大禮,自行站在郭敬之旁邊侍候。


    郭敬之順手接過茶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用衰老疲憊的眸子直視著張崇義,看的張崇義心裏有點虛。


    “陛下,不是老夫說你,老夫以前就跟你解釋過,分科取士關係著你一統天下的千秋偉業,關係著你能否聚攏天下士子的人心。”


    “原定於三月中旬舉行的分科取士,吸引了五湖四海的莘莘學子不遠千裏冒險而來,你們卻一推再推。”


    “前些天說是因為尚修竹兵變的事情,導致關中地區局勢動蕩,老夫可以理解。”


    “如今永安城大局已定,各路敵軍都已退去,永安城一帶總算是太平無事,分科取士實在不宜再拖了。”


    “數千名學子跋山涉水來到永安城,每天要吃要喝要住店,所費實在不少。”


    “永安城物價一直居高不下,許多人本來就囊中羞澀,再拖延下去的話,他們可是連飯都吃不起了,難道要逼得這幾千學子都餓死在永安城嗎?”


    郭敬之每說一句話,張崇義就乖乖的點一下頭,連聲稱是。


    自從父親張道衝去世後,他從來沒有這般發自肺腑的尊敬過一個人。


    郭敬之年逾七旬,走路都是搖搖晃晃,這幾個月一直在為籌備分科取士忙前忙後,遠比禮部侍郎穆恪和國子監祭酒溫敦儒還要用心,忙的是焦頭爛額,臉上的疲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似乎隨時都可能溘然長逝。


    張崇義知道這位老人是個堅定的寒門士子派,畢生所願就是天下的寒門學子都能夠出人頭地,不惜以孱弱的古稀之年為大燕國奔波勞碌,越想越是感動。


    於是撫著郭敬之幹枯的手臂,細聲細氣道:“太傅所言極是,這事的確不宜再拖了,要不就定在兩天後舉行吧?您看是否可行?”


    郭敬之舒了一口氣,慢慢喝著茶,點頭道:“是呀,必須越快越好,否則這三千多學子中的寒門士子,恐怕就要撐不住了。”


    張崇義詫異道:“三千多名學子?有這麽多人參加考試麽?”


    郭敬之聞言微微一滯,眸子裏生出一絲顯而易見的怒意,狠狠地瞪他一眼,故作憤慨地轉過頭去,懶得跟他多費唇舌。


    合著自己辛辛苦苦折騰了幾個月,通過各地老朋友和門人弟子到處替這個大燕皇帝張羅分科取士的事,好不容易招攬了三千多人來參加考試。


    他一個多月前就寫了一封奏疏詳細奏報此事,這個皇帝竟然沒有翻看奏疏,連有多少人報名參加考試都不知道?


    張崇義被郭敬之突如其來的怒意弄得手足無措,誠惶誠恐道:“太傅,您這是怎麽啦,無緣無故就生崇義的氣了?”


    穆恪看著這位畫聖大人像小孩子一樣說翻臉就翻臉,想起有句話叫“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輕輕咳了一聲,湊到張崇義耳邊悄聲道:


    “陛下,一個月前,我們聯名上過一封奏疏,向你匯報分科考試的詳情,裏麵清清楚楚羅列了一份生員名單。”


    “您是不是日理萬機,沒有翻過那份奏疏,所以不知道有多少生員參加考試?太傅大人就是為這個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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