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秋老虎,外麵依舊是驕陽似火,花園裏的花草樹木被烈日暴曬的有些發蔫。


    寬敞的議事廳裏,四處流動著沁人心脾的陰風,這座舊魏國的宮城,處處都見匠心獨運。


    張崇義正襟危坐於中央太師椅,心情既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


    他的兩邊依次坐著高級文武幹將,文臣是主簿楊千鍾,參讚政務張居賢,參讚軍機李千秋,考功主簿戴夢龍。


    武將長史張微,步兵統領、冠軍將軍常羽,步兵副將馮禮,左衛將軍尚修竹,右衛將軍向烈。


    張崇義三言兩語就將徐霖千裏獻城之事簡明扼要地說完,詢問文武心腹是何態度。


    這個驚天消息就像巨大隕石從天而降,毫無征兆砸在大將軍府的上空,文武大臣無不震驚的目瞪口呆,半晌沒迴過神來。


    根據張崇義等人既定的戰略部署,原是要在秋後發兵攻打巨鹿、廣平、趙郡、常山,年底前把冀州全境囊括懷中,再整兵秣馬兩三年,徐徐蠶食河南之地,穩打穩紮,有序推進。


    今天掉下個做夢都不敢想的大餡餅,薛焉要將潼關獻給張崇義。


    如徐霖所言,永安城現在是座不設防的無主空城,誰先占據永安城,就有可能雄霸肥沃的關中平原,就能在群雄逐鹿中脫穎而出。


    這是一次決定天下大勢走向的關口。


    可是許多難題顯而易見的擺在眼前,潼關距離鄴城上千裏,跋山涉水派兵過去最快也要二十多天。


    陳部魁正在不計代價地猛攻潼關,薛焉能否堅守二十多天,熬到援軍抵達?


    張微是堅定的出兵派,他擲地有聲地叫道:“潼關在手,天下我有。將軍,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我看沒必要再商量,趕緊出兵,直接翻過五行山脈,繞過中條山,從風陵渡口渡河,星夜馳援潼關,務必要搶在破關前抵達。”


    楊千鍾等人一時都拿不準主意,潼關人人想吃,潼關後麵的永安城,更是天下諸侯夢寐以求的超級大肥肉。


    楊千鍾左扭右扭,怎麽坐都感覺非常別扭,雙手換了無數個姿勢,怔忡不定道:“要是能夠順利搶到潼關固然是好事,現在的問題是,薛焉能否支撐半個月?


    永安城大亂,潼關孤立無援,陳部魁瘋狂攻城,潼關隨時可能陷落。


    當前最嚴峻的問題還不是潼關,而是永安城的歸屬,我已接到了緊急密報,廉斬正在蓄勢待發,這幾天就要揮師攻打武關。


    益州鬱雄飛四萬大軍前幾日已出漢中,沿著陳倉古道北上。


    三大諸侯都對永安城虎視眈眈,重兵壓境。我們前些天沒接到薛焉獻城的消息,未曾作出發兵部署,此時發兵為時已晚。


    就算薛焉能夠拚命熬到我們支援,萬一廉斬提前從武關進入永安城,或者鬱雄飛捷足先登,我們到手的潼關將毫無意義,反而成了風箱裏的老鼠,兩頭挨打,腹背受敵,大軍退都退不迴來,可能葬送在潼關。”


    這番話把眾人說得啞口無言。


    向烈精神亢奮,握著拳頭朗聲道:“那我們就先搶永安城,大軍不去風陵渡,直接從蒲津渡過大河,殺向永安城。”


    常羽神色默然,慢條斯理道:“這是想搶就能搶的麽?


    我們遠在冀州,與永安城相隔一千三百多裏,廉斬從南陽出兵,才幾百裏,路程隻有我們六七成。


    鬱雄飛從漢中出發,怕是要更快一點。


    現在永安城大亂,周邊關隘的守軍人心渙散,武關也好,陳倉也罷,肯定是形同虛設,他們多半能夠長驅直入,不會遇到任何阻礙。


    我們即便是此時發兵,翻過五行山脈,最快也要二十多天。


    派過去的人馬太少,根本不濟事,永安城裏畢竟還有幾萬叛軍,鎮不住他們,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要是出動數萬大軍,攜帶著大量輜重糧草,行軍速度更慢,至少要一個多月。”


    眾人聞言默然,議事廳氣氛極為沉悶,空氣仿佛凝固,每個人都在苦思冥想。


    張居賢猛地一拍桌子,犀利的目光如同一道閃電,在每個人臉上快速掠過,慷慨激昂道:“一定要搶,必須要搶,永安城關係著天下根本,地位舉足輕重,其意義遠超所有州郡。


    雖說我們相隔最遠,出兵最晚,未必沒有機會。


    廉斬從南陽過武關,武關守將丁闕是個軟硬不吃的牛脾氣,對大旗朝廷忠心耿耿,未必會心甘情願地拱手相讓,他那七千兵馬也不是吃素的,我看廉斬沒那麽容易攻破武關。


    陳倉城守將薛夷是薛焉的胞弟,兄弟感情極深,如今薛焉既然放出話來,說將潼關獻給大將軍,薛夷肯定不會放益州兵馬過陳倉,益州兵馬想要攻打陳倉,怕不是一兩個月的事情。


    將軍,進取天下在此一舉,值得一搏。”


    眾人又驚又喜,眼中閃爍著異芒,齊齊望向這個曾經在大旗朝廷擔任過太子府詹事的直性子。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在朝廷中樞任職的履曆優勢,對大旗重要官員家世秉性如數家珍,此時當真顯得是彌足珍貴,大大彌補了幽州將官的短板。


    可是驚喜之餘,沒有一個人附和他的提議,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沉思。


    畢竟分析的再有道理,都不過是紙上談兵,把戰場成敗寄托於丁闕薛夷身上,怎麽看都像是一場賭博,賭的是兩位將軍能夠據城死守,不放荊州兵益州兵進入關中。


    然而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複是人心,萬一丁闕薛夷不按常理出牌呢?萬一屬下官兵棄城而逃呢?


    在這多事之秋,連永安城都會爆發叛軍作亂,權勢滔天的韓家說垮就垮了,天子都不知所蹤,誰能擔保不會出現其他變故?


    風險太高,變數太多,沒有人敢打包票。


    此時局麵豁然開朗,除了張微張居賢向烈,其他人都不讚成出兵潼關永安城,不支持這種孤注一擲的賭博。


    對所有人來說,最適合年輕張崇義的道路就是穩打穩紮,先橫掃巨鹿四郡,揮兵渡河打兗州,掃蕩中原後,再一步步箭指永安城。


    張崇義不過二十出頭,屬下文臣武將正當盛年,熬上十年八年都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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