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蓉醉死了,壓根不記得前一晚後來都發現了什麽,單單記得是丟了人。第二日再見到淩霄的時候,她糾結著沒有上前打招唿,淩霄卻先扭了過來同她問好,方蓉沒辦法裝看不見。


    “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方小將軍?”淩霄擺出一張笑嘻嘻的臉,快步走到了近前,方蓉不得不點了頭,說,“挺好的,謝謝淩大人的關心。”略板了板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些。


    淩霄聞言伸手輕輕的拍拍方蓉的肩,歎氣說,“那就很好,我本來還擔心你……”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又是搖頭,很是可惜又很無奈的樣子。


    方蓉的性子是最不喜歡別人話說一半打住的,如果不是知道淩霄這樣多半與她昨天醉酒之後的言行有關,她隻會冷臉不再搭理這個人。可她也知道自己喝醉酒不是很好……便無法不在意昨天夜裏的事情,特別是看到淩霄這樣。


    知道自己的酒量並不大好,在外麵她素來是不沾酒的,偏偏昨天見到了皇後,心裏鬱悶,便一下失了控製。淩霄準備的酒,喝著沒有覺得如何,沒想到後勁那麽大,她昏睡到了一宿才醒過來。


    “我昨天……後來是怎麽了?”方蓉斟酌著,問淩霄道。


    淩霄一副不好說的模樣,仍是歎氣搖頭,見方蓉有點急了,才瞧著四下無人,拉她到一旁,與她低聲說道,“昨天小將軍喝高了以後,抱著皇後娘娘又哭又鬧,任是拉也拉不動,說那次的比試輸了十分不樂意,說自己也愛慕……十分不甘心……咳,皇後娘娘倒是不計較的,還同我說,今天若見著了你,好好開解開解。”


    “……”聽完淩霄的描述,方蓉心底頓時冒出了一點生無可戀的衝動。這樣實在是太丟人了,比那一日比試輸給了皇後還要更加的丟人。可她愛慕誰了?


    她嘴巴動了動想要辯解,複聽得淩霄說道,“皇後娘娘還讓我轉告小將軍,縱然那次是比贏了小將軍,也壓根沒有辦法與小將軍比較。因小將軍可以上戰場,斬殺敵軍,保衛疆土,令人欽佩得緊。”


    方蓉想象一下自己抱著皇後哭哭啼啼,還說著那些話的樣子,恨不得將一整個人都掩了去,不再人前出現。她這會但顧著自己丟人,便顧不得要多探究一下淩霄話裏的真假。本就是丟臉的事情,若一再地追問,像是丟了好幾倍的人。


    “讓皇後娘娘見笑了。”方蓉幹巴巴地笑了一下,抬眸見到宋淑好像是準備朝這邊走來,臉上無意識地有些漲紅。她不願意繼續到宋淑好麵前丟人,連忙尋了個借口告辭,又對淩霄說,“昨晚那些都是胡言亂語,也煩請淩大人轉告皇後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經過宋淑好的時候,方蓉低著頭與她行過禮,走得更快了。


    阿好見方蓉似乎是躲著她,想到昨天夜裏的種種,念著方蓉許是麵皮薄。方蓉肯定知道自己喝多了多少失態,又原本就有些介懷她,所以覺得不好意思,臉都紅了,也就沒有故意拉方蓉多說話。


    待到走到了淩霄麵前,看清楚她臉上像做壞事得逞的笑,阿好便問了她一句,“你同方小將軍是說了什麽?”淩霄當下嘿嘿一樂,挑了眉,說,“自然是幫娘娘搞定情敵呀!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賞賜?”


    阿好不理她的調侃,隻是說,“方女將軍臉都紅了。”淩霄便將方蓉托她轉告的話與阿好說了一遍,阿好聽過點了一下頭,可沒說什麽,很快問起了淩霄別的事情。


    不過,阿好必須得承認,有了那一次醉酒,方蓉對待她的態度轉變了許多。雖然沒有怎麽親近,但是不再機鋒相對,也不會有故意輕視的時候。但相安無事阿好也覺得很足夠,而且一如她見到那件明光金凱時所想的,戰爭很快就降臨了,她和方蓉沒有那麽多碰麵機會。


    ·


    章煜計劃對大宛發動突襲,搶占下先機,同時鼓舞士氣。休養生息過後的大軍將會暗中繞過桐城,直接逼近到大宛邊境,以有大宛士兵傷害了大啟百姓作為由頭,在一個本該是睡著覺的淩晨對大宛進行討伐。


    離預定日子還有一天的時間,章煜真正要去軍隊了。他們起身的時候,天幕還是濃墨般的黑。阿好服侍章煜洗漱、梳洗,替他綰發,幫他穿上了那身厚重的鐵甲。章煜準備將呂川帶走,但是將呂源留在了她身邊,供她之後差遣,因為阿好身邊實在沒有可以用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便感覺空氣裏都是嚴肅的意味,壓得人臉上揚不起笑來。來桐城時盛放的桐花已經有些開敗了,桐樹枝頭稀稀落落還有些許沒有凋零的,卻更顯孤寂。淩晨的風無聲打在臉上,有些許的涼意。


    章煜穿著一身鐵甲,腰間配著一柄長劍,坐在高頭大馬上,很是威風凜凜。馬背上的他拿一雙深邃的眸子望著阿好,阿好也定定地看向了他。要對方注意安全、珍重身體的話已經說過了千百遍,臨到真要分別,卻是兩個人都說不出話。


    無言地相視了片刻後,呂川提醒了一聲時辰,是不得不出發了的意思。章煜終於收迴視線,到底還是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而後不再留戀地雙腿一夾馬肚,他身下的大馬便跑了起來。隨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阿好沒來得及迴應他的話。


    送章煜離開了之後,兀自在棲梧府外站立了片刻,阿好又直接去了找淩霄。章煜有他要做的事情,她也一樣。淩霄會帶著她訓練出來的那批懂得急救之術的人去上戰場,不必衝鋒陷陣,但也需要緊跟在隊伍後方,及時救人才行。阿好打算加入淩霄的隊伍做事,也是提前商量過的。


    這一刻間,同樣起身了的淩霄正在書房裏麵待著。書案上擱著來自同一個人的一摞信箋,淩霄都看過了一遍,最終提筆好好的與那個人寫了封信。她剛剛將信裝進了信箋,阿好便尋過來了。淩霄便出了書房去見她,兩個人隨便用過了點早飯,又一起去了軍營裏。


    到得第二天,戰爭就這樣突然地爆發了。


    宋淑好跟在淩霄的隊伍裏麵,與其他人一樣穿著褚色窄袖的衣袍,身上隻帶了臨時簡單處理傷患所需的東西與防身的匕首,方便行動。與大宛國交兵之後,當大軍在向前推進的同時,遺留下的是戰火過後的滿目瘡痍。


    這是她第一次直麵戰爭,甚至參與到其中。她眼中所見的,是數不清的屍首,或者大宛國的將士,或者大啟的將士,耳中所聽的,皆是痛苦的呻、吟,鼻尖嗅到的,隻有血腥氣味。那是一種極其壓抑的感覺,讓人渾身無論哪一處都會感覺到不適,又不得不竭力壓下去。


    戰場上用於搶救傷員的時間極其的寶貴,血往腦門湧的同時,宋淑好隨著其他人一起投入到緊張的救援當中。被大軍落下了的將士不是已奄奄一息,就是缺胳膊少腿,或者受傷不輕。她隻能忍受著這些觸目驚心以及心顫,利用從淩霄那裏學來的急救之術,幫他們進行簡單的傷口處理,讓人將他們帶離前線。


    沒有多久的功夫,宋淑好的身上沾滿了血跡,但那個時候,任是誰也什麽都不顧上了。滿腦子都想著救人,多救一個就多一個人可以活下來。呂源跟在她的左右,幫她一起做事,順便保護她。即便如此,這樣一整天下來,她也不成樣子、渾身都快要癱軟到沒了力氣。包括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但晚上還得負責照顧查看傷員的情況,沒有辦法真正休息。


    章煜隻用了五天的功夫便順利攻下了第一座城池,之後乘勝在一個月的時間內連破大宛三城,形勢一片大好。越過了大宛的青玄山後,大軍才停了下來安營紮寨,稍事休整,這也是要繼續攻打的意思。直到這個時候,宋淑好與淩霄她們也才能跟著喘一口氣,而她也有整整一個月時間沒見過章煜了。


    呂源因為要顧及她,很是勞累,大軍暫時停了下來,阿好也讓他去好好休息休息。阿好和淩霄住在一個帳子裏麵,互相也有個照應。淩霄比她還要累得多,她本就是醫女,不止需要參與搶救。當傷員救下來之後,她還得與其他的軍中大夫一起再替傷兵看傷與診斷。


    淩霄似乎是有一套旁的大夫不會的治傷手段,經過她手的將士痊愈得都比一般情況下要更快一些。很多重傷的士兵,得到她的搶救都順利地保住了性命。可是這麽一個月下來,淩霄整個人便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兩頰都凹陷下去。很多時候為了搶救傷員,是連一口糧食都顧不上吃的。


    青玄山附近有條河流,大軍在這附近安頓,為避免水源出現問題,專門派了士兵守在了河邊。不過這麽一來,總算是可以好好清洗一迴了。隻是哪怕仔仔細細清洗過,阿好依然覺得身上滿是血腥的味道。即使過去一個月的時間,仍舊時常睜眼閉眼都是殘肢與屍骨,每一次參與搶救,麵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間慘劇。


    她曾經碰到過一個看起來不過是二十上下的年輕士兵,胸腹中了數刀又被馬匹碾過不知多少迴,身上的盔甲都散了,腸子從碎裂的甲胄下漏了出來。他人卻還並沒有死,盡管痛苦可恨努力在唿吸著,甚至想要向她求救,卻說不出來話。


    奔到了這個人的身邊,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傷成了這個樣子,怎麽都活不成了。可看到那個人渴求的眼神,她終究狠不下心直接撇下了不管,替他上傷藥、幫他止血,能做的還沒有做足全套,人先徹底斷了氣了。哪怕現在想起來,宋淑好依然忍不住想歎氣。可是當時她也隻能替這個年輕的士兵合上不瞑目的眼,便又去了救別的人。


    ·


    章煜來找宋淑好的時候,她剛剛去給淩霄開了一個小灶、專門替她做了幾樣吃食。淩霄實在太勞累了,人也瘦了太過厲害,宋淑好擔心她會支撐不住。而且從大軍停下來之後,清洗過一番淩霄就開始睡覺,除去吃飯喝水,睡了快有一天一夜了。好像是積攢了太多的疲勞,急需靠睡眠舒緩。


    將吃食擱下,喊醒淩霄讓她用一點東西,宋淑好便聽到了章煜的聲音。有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見到他的人,倒是比過去更為敏感。一瞬錯覺,又一瞬清醒,她走出了帳篷,章煜立在外麵。一刹那,她仿佛感覺他們是還在桐城,還沒有與大宛開戰,她正跟著淩霄學習、章煜到軍營處理事務,這會過來接她迴棲梧府一樣。


    但到底不是那麽一迴事。


    看到章煜,阿好的臉上終究有了笑。此刻恰是傍晚時分,天慢慢就要黑下來了,帳篷外麵各處都亮起火把。借著火光,阿好看清楚章煜如今的模樣。他穿了一身墨色便裝,仍是身姿挺拔,可眼底一片青黑之色,不過精神頭看起來還可以,卻也瘦削了。不過她知道,章煜並沒有受傷。呂源見她出來了,又隱去了身形,到了暗處。


    章煜望著從帳篷裏走出來的宋淑好,頓時間擰了眉。她人本便很瘦,現在更瘦下去幾圈,那手腕纖細得一掐就會斷了一樣。原本的那頭及腰的烏發不知道什麽時候絞短了,梳成一束小辮搭在了肩頭。他又後悔了,現在就想把人送迴去……但這一刻看到了她,便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陛下?”阿好見章煜眼也不錯、一言不發看著自己,眼中有些她不怎麽看得明白的情緒,到底先出聲喚了他一句。章煜便唔了一聲,牽了她的手,將阿好帶去了自己的帳篷。


    章煜的帳篷比淩霄與宋淑好住得大上許多,門口重重士兵守衛。一進了帳篷,被滿溢的相思之情占據全部心情的章煜便將宋淑好欺在榻上,捧著她的臉,吻上了她的唇。見不到章煜的時候,阿好不覺得自己多想他,一旦見到了這個人,那些不過是被死死壓在了心底的思念,瞬間就噴發出來,將人徹底淹沒。


    阿好伸手迴抱住章煜,又挽上他的脖頸,努力地迴應他的這個深吻。或許是長久未見,多少折磨,阿好感覺他似乎十分的急切,唇舌也似打戰一般,恨不得將一切都掃蕩與占有,不斷侵蝕著她口中每一寸領地,重重的吸允、不停的啃咬,仿佛是永遠都不會饜足。可她到底一樣想著這個人,不受控製地迷醉在了這一記纏綿的親吻之中。


    她被章煜親得暈暈乎乎的,什麽時候衣服被解開了也有點不清楚,直到章煜挺身進入才發出了一聲嚶嚀。太久沒有過……而章煜又有些著急,阿好忍不住喊了一聲疼。章煜便沒有動,隻是埋在她體內,溫柔地親吻著她的唇瓣,讓她先適應。一時吻上她尖尖的下巴,又是一陣憐惜。


    過了一會,感覺到身下的人緩和了,章煜才慢慢抽動了起來。阿好沒有再喊過疼,他動作也變得越來越快,在她的體內大出大入。或許是想念作祟,兩個人都有些瘋狂,相互索求著,說不出的動情,道不盡的繾綣。可在這樣的地方,阿好也不敢發出什麽聲音,一味地想要親吻章煜,倒是在他的身上留下數枚印記。


    待到雲散雨收,兩個人都膩出了一身汗,阿好被章煜抱在懷中,氣喘籲籲。她的手恰好抵在章煜的腰間,幹脆伸手摸了摸,章煜身材本就是精瘦,現下更是直接就摸得到肋骨了。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陛下瘦了好一些。”章煜伸手覆上她胸前其中的一團,不正經地說,“你也一樣,這兒都小了……”


    阿好皺著眉拿開他的手,輕聲道,“我要起來迴去了,不能在您帳子裏留得太久。”章煜忙收緊手臂,將人緊緊圈在自個懷裏,笑著認錯,又對她說,“那也還是喜歡,沒有關係,朕不介意。”阿好抬眸去看了看他,哼了哼,“我真的得迴去了,您自個好好休息。”


    低頭在阿好的額間親了親,章煜才道,“實在太過想你,下次見麵怕是又得許久以後,讓朕多抱上一會,遲些再一起用飯。”雖然很想要將阿好留下來,但他沒法那麽做,何況晚些還得商議事情。現下哪怕是抱抱她,也變得很奢侈了,必須得好好珍惜。章煜這麽一說,阿好便任由他抱著,沒有再折騰了。


    兩個人小聲說了一會話,隻是在章煜說過的遲些一起用飯之前,阿好又被他要了一迴,身子越發酸軟。他似乎也清楚,還幫忙按摩揉捏了好一陣,阿好以為被皇帝陛下伺候的感覺到底還是舒服的……直到清洗過,兩個人才終於一起用了飯。之後章煜沒有再多留阿好,便將她又送了迴去,各自忙碌或是休息調整。


    ·


    大宛國都的皇宮內,大宛國君姬恆聽底下的人稟明過前線消息,眉間微蹙,須臾又舒展開來。他目光如炬,看向了同在殿內的一幹臣子們,繼而淡聲問,“你們怎麽說?”


    大啟先前突然主動求和聯姻,雖知不會那麽的簡單,但現在這樣的陣仗,一樣叫人看不明白。不過月餘時間,已然是連破三城對大宛來說更不會是什麽好的征兆。


    “皇上,那大啟的聶誌遠將軍,當得上是個人才,確不可輕視。趙大人本便為大啟官員,必定與這聶將軍有過不少接觸,想必趙大人此番可以支援應戰。”


    當下說話的是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臣,語氣卻並不十分的友好,尤其是當他看向他口中這位趙大人時的眼神異常銳利。他對這個從大啟投奔來的年輕人沒有什麽好的印象,何況背叛這種事情有一就可以有二,偏偏今上還肯用這個人。


    姬恆聽了這話,也看向了被點了名的趙檢,這個從大啟投靠而來的安平王世子。趙檢投靠大宛的時候,給的誠意很足,而這個人他過去也一直都知道。那時,他也與趙檢的父親趙亮有過了一些接觸。趙亮意圖謀篡,可惜失敗了。


    趙亮已死,趙檢這個世子自落不得好下場,投奔大宛,求一條活路的同時一樣求其他的——比如殺迴大啟,奪下皇位,為父報仇。他倒是不十分在乎趙檢究竟有哪一些想法,隻要他的想法不會對大宛不利,那便沒有觸及到他的底線。


    垂首立在一旁的趙檢,沒有看向任何人,僅是低著頭往中間略走了兩步,略一行禮,而後道,“但皇上一聲令下,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語氣也說不上誠懇不誠懇的,更像是將話先擺在這裏的意思。


    察覺趙檢或許是有自己的想法,姬恆便又道,“你說說看。”


    “是。”趙檢應下他的話,才說了起來,“上一次大啟與大宛聯姻,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而這一次,大啟不但聯姻了,甚至以此為掩護,對大宛主動挑起了戰爭。月餘時間連破三城,而今大軍駐紮在青玄山附近,必定是準備趁勢繼續攻城。聶誌遠雖是用兵如神,然到底缺了經驗往常也沒有這麽大膽的時候。依臣愚見,此番恐怕是延嘉帝禦駕親征了。”


    章煜親自帶兵侵略大宛,過去他不是十分肯定那一樁事情算是真正有了結論。他曾試探過章煜,可也沒有探到什麽特別肯定的結果。隻是那時存了章煜和自己一樣的心思,章煜提前派人到桐城想辦法堵截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佐證。而章煜對大宛的心思,則將他徹底暴露。


    他那樣的人怎麽會甘心大啟的半壁江山被大宛占據……勢必是要討迴來的,章煜估計也不知道後來都發生了什麽事。他對前世的記憶也停留在自己死前一幕,死後的事情便不知道了,那麽章煜肯定也是一樣。他死在了那個水牢裏麵,記得自己怎麽待過他,必定也會尋機報仇。


    思及此,趙檢的眼眸中迸發出了一絲的怨毒。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與章煜脫不了關係。如果章煜不插手,讓他將宋淑好帶走了,他不是不能考慮放棄某些想法。可是章煜卻以宋淑好為餌,故意將他引上鉤,唯一目的不過取他性命,那麽就注定隻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殿內的其他人聽到趙檢的話都多半顯出了些許訝異,大啟皇帝親自征戰,可前線竟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反觀姬恆,臉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來有任何意外之色。等到趙檢說完之後,他繼續淡聲問,“你有什麽想法?”


    趙檢終於微微抬起了頭,但還是沒有看誰,而後與姬恆說道,“臣願意即刻奔赴前線,為大宛安定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既章煜已經討上門,他自然沒有不應戰的道理。上輩子,章煜就輸在了他手裏,這輩子又待如何?


    姬恆幾不可見的頷首卻並沒有說話,也就等於是沒有下最後的定論。先前說話的那名老臣,見姬恆似乎猶豫,便存了心思希望他不會信趙檢的話,正欲開口,反而叫姬恆先堵住話頭了。


    “既如此,那你今天便出發罷。”姬恆笑著看向趙檢。那一笑之間,暗藏著詭異的神色,看過去一眼,便仿佛是被渾身冰冷卻危險至極的蟒蛇纏上了,叫人一下就不願意再動作,也不想發出任何的聲音,生怕一不小心丟了性命。


    ……


    商議完了事情,姬恆沒有即刻離開,仍舊待在禦書房裏頭。沒有多久的功夫,宮人進來稟報,說謝夫人求見,他便允了。片刻之後,謝嵐煙從外麵走了進來。姬恆沒有看她,但問,“什麽事?”


    這個女人,也是他從大啟給撿迴來的。那時他的人到桐城去接趙檢,他因別的緣由也混進了大啟,當時恰在桐城城郊的一處破廟休息,順道等著底下的人將事情都辦妥當。


    正在逃命的這個女人,誤打誤撞逃到了他休息的破廟外。見到她的時候,她十分狼狽,且看起來連半條命都不剩,後邊還有人沒放棄追殺她,不救自然死路一條。


    但仍是救了她一迴,大約當時心情不錯。救了以後,又發現她與趙檢是舊相識,這倒是有些意思,幹脆就撿迴來了。於是知道了她曾經是大啟後宮裏的一名妃嬪,竟然自己想辦法逃出來了,也頗為有趣。


    除去身體弱了點,其他倒是都不差,幹脆收為了妃嬪。沒意料二十歲了竟然還是個沒破瓜的,難怪會從大啟的後宮逃跑,姬恆覺得很能理解謝嵐煙的心思。守著個女人多多的皇帝卻偏偏皇帝還是個不行的……那還守他做什麽呢?


    謝嵐煙在離姬恆十步遠外站定,行了一個禮,而後才說,“妾聽說皇上派了趙大人去前線?”話說得直接,且不掩飾自己都知道一些什麽,這倒也不是她第一次在姬恆麵前這樣了。


    “舍不得了?”姬恆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反問謝嵐煙一句,也似乎並沒有真的將她當作自己的妃嬪,更像是其他的關係。可是大宛後宮上下都知道,皇上對這位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謝夫人極恩寵,時時宿在她的宮中。


    謝嵐煙也笑笑,“妾管他去死呢。”轉而再說,“依妾愚見,皇上禦駕親征方為上策,正好去將大啟皇帝一舉拿下,屆時自可反攻迴去,說不定還能直搗臨安,將大啟吞並了呢。”


    她知道姬恆是有本事的,比章煜絕對不會輸。上輩子,就是他禦駕親征,才在背後對安平王造反產生了莫大助力,而今派一個趙檢去有什麽用……凝思一瞬,謝嵐煙笑道,“趙大人若要當真去了,怕是終究不能活著迴來了。”


    “為什麽?你仿佛是很希望他死的樣子。”姬恆仍是笑著,不過正眼看謝嵐煙了,又說,“你們不還是舊相識嗎?不知道趙大人聽到你這話,會不會傷心?”


    “並不是妾希望趙大人死,而是趙大人有死穴在別人的手中,自然是要被人狠狠地戳。這要是戰場上分了心神,丟了性命也就見怪不怪了。”謝嵐煙語氣淡淡的,評述著趙檢生死。


    如若章煜禦駕親征了,怕是宋淑好也在軍隊裏麵。這麽好利用來誘趙檢現身的人,他會不利用嗎?有情又是怎麽樣,怕是自己斬除後患要更加重要一些。趙檢一日在大宛,他豈一日能夠安心?


    姬恆有些感興趣的樣子,謝嵐煙卻收起話匣,沒有解釋。姬恆複道,“你不解釋倒是不要緊,但你這樣,仿佛是故意提醒要注意他可能會有不對勁,別叫他丟了性命。”


    謝嵐煙又笑了笑,“皇上這麽想也沒有什麽不對。”她的確不希望趙檢太過容易就死了,落到章煜手裏也可以,一麵受盡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麵還得看章煜和宋淑好這樣那樣恩愛,身心皆受虐,聽起來也挺不錯。


    姬恆似笑非笑,謝嵐煙說過了些沒頭沒腦的話,便退下了。姬恆渾不介意的樣子,由著她去,也看不出來是不是將她的話聽進去耳中、放在了心上。不過當下想到大啟皇帝正在親自帶兵攻打大宛,他倒是有點想要會一會這個人。


    ·


    大軍在青玄山休息了七天的時間,阿好隻與章煜見過那一麵。淩霄昏睡了兩天,整個人總算是緩了過來,看起來真正有了精神,用飯都能多用上兩口也開始會說笑了。這幾天沒有打仗,原先重傷的都被留在了上一座城池休養,淩霄稍微輕鬆了一些,並沒有太多需要照顧的傷兵。


    休整過,大軍拔寨起營又繼續向前進發。直到抵達下一座城池之後,阿好才知道,章煜並沒有與他們一樣歇著。他悄悄帶領五千精兵,使下巧計,先是順利斬殺守城的十數名將領,而後破了大宛的五萬守城之軍將第四座城池也拿下了。大軍趕過來,相當於是撐住場子,免得被立刻反撲。


    但是這一次是真的要休養了,阿好聽說大宛國的援軍已經到達,想來後麵便又會難上許多。大軍進入了城中,百姓們能逃的已經逃走了,逃不了留下的,倒是也沒有遭遇危機。章煜下了令,不可隨便對普通百姓動手、不可強搶民女或錢財,將士們都嚴守著這條規矩,隻要人本分便相安無事。


    街道上滿臉肅殺的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守嚴密。章煜帶出來的五千精兵難免有死傷,受了傷的士兵俱都安排在一處大宅子裏麵等待治療。淩霄又忙了起來,阿好也過去幫她。以前覺得觸目驚心的東西,現在即使仍觸目驚心,卻再也不會心顫或者害怕了,看得多了以後,人也跟著麻木,由不得誰。


    淩霄專門負責替受了重傷的士兵在看診,最後是有一個士兵的後背被砍了又深又長的一刀,即使還沒有清理過傷口,乍一下也幾乎能看得到白骨都要露出來了。可是這樣的,無論是淩霄還是宋淑好,都見過了不少。人被用木板運到一個幹淨的屋子裏,淩霄讓人端來熬煮好的湯藥,讓那人喝下了,自己則在旁邊準備了起來。


    宋淑好看到淩霄拿出一套東西,裏麵擺著的是細長的針,但與普通的繡花針並不一樣,而是帶弧度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淩霄沒有避她,表情嚴肅。受傷的士兵喝下湯藥後便似乎昏迷了過去,宋淑好幫那個士兵清理了傷口,除了洗去血跡外還得處理傷口周圍的腐肉,但那個士兵似乎沒有什麽感覺,連半句呻、吟都沒有發出。


    等到淩霄準備好了,她便開始拿特別的針線幫士兵縫合傷口。宋淑好覺得十分驚奇與不可思議,可她沒有覺得淩霄這是在開玩笑……之前她就聽說過了,淩霄有一套別人不會的救治傷員的辦法卻比普通的好用,想必就是這個。好像是衣服破了拿繡花針縫補一樣的感覺,原來傷口也可以這樣處理嗎?


    宋淑好看淩霄聚精會神、死死盯著針線與傷口,動作卻不遲鈍,那手法也是特殊的,恐怕輕易不好學會。如果有那麽簡單,就會教給別的人了,繡花縫補這樣的活,她們有幾個不會?到底還是不一樣。她在旁邊一直都沒有說話,如果淩霄說需要什麽幫助,阿好便會幫她去做事。


    最終好了的時候,宋淑好看得淩霄打了個結,拿剪子剪了線,真的像是做女工時的收尾一樣。士兵後背的傷口被拿針線縫過了一迴,不再像先前那樣的猙獰了。看起來輕鬆的事卻並不多麽的輕鬆,淩霄在收工時才鬆了一口氣,她的額頭仍舊滿是汗,盡管中間阿好還幫她擦過幾迴。


    “他是喝了什麽東西?怎麽都沒有知覺了一樣?”扶著淩霄坐下來稍微歇一歇,阿好新奇問道。茶水提前備下了,阿好給淩霄倒了一杯,又問她餓不餓,從懷裏掏出拿油紙包好的一張蔥油餅給她吃。


    淩霄道過個謝,才說,“是在九陀山發現的那種花草,醫書上寫過將其與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天南星等按照相應的分量進行煎煮,得到的湯汁服下之後,可暫時失去知覺、不會感覺到痛楚。我將那東西帶迴去後便研究了一陣子,發現行得通,才敢真的偶爾用用。”


    “沒有想到那種會致人生出幻覺的東西竟由此奇效,不知道的人倒是隻對它畏之如虎了。”阿好笑道,想起那時章妡非要去九陀山找那種並不存在的花,卻誤打誤撞發現了這個。今天,這種花草卻發揮出了救命的效用。倘若沒有失去知覺,這樣的看著 就必定錐心的疼痛,恐也無人承受得住。


    一時間再想到別的,宋淑好又問,“這個東西,能用來防身麽?比如藥粉一撒叫人一下子暈過去之類的?說出來以後,才感覺聽著就玄乎。”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淩霄卻應了她的話說是可以,約定了迴頭再教她。兩人才說好,外麵呂源的聲音響起來,說是章煜找她過去,阿好便先走了。


    五千精兵對五萬守城之兵且還贏了,盡管沒有聽說章煜受傷,真的見到人的時候,她還是不放心的確認過了一遍。到底是受傷了,不過不怎麽的嚴重,也好好處理過了。阿好還沒說什麽,章煜卻還有心情同她開玩笑,低喘著氣,說,“就算很想朕,也不能這麽心急啊。”


    阿好覺得自己有一點想打他。仰頭看看眼前的人,才幾天的功夫,好似又瘦了一圈。阿好沒有心情同他開玩笑,隻是主動展臂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他胸前,說,“陛下沒事太好了。”


    章煜便迴擁住阿好,伸手摸她的頭給她安撫,但是沒有說特別的話。兩個人靜靜地抱了一會,章煜才道,“到時候,你便留在這裏等朕罷,不要再跟著大軍一起走了。”


    他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且她也沒有出事,阿好難免疑惑,便問了一聲緣由。章煜迴答說,“後麵隻會比現在辛苦得多,你現在就已經瘦成這個樣子,讓人怎麽放心得下?”他抓著阿好的胳膊捏了捏,似有些懊惱的樣子,“朕後悔帶你來了。”


    阿好便笑了笑,“我沒事的啊,倒是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以後會做得更好的。如果隻是因為擔心我,陛下實在沒有必要。既然來了,總不能現在才想起來退怯?何況,就算留在了這裏,也不見得就多麽安全,或許還得分出人手保護我?那是當真要叫別人看笑話了。”


    章煜抿唇沒有說話,阿好湊過去親了親他,又耐心說,“是我自己願意來才會來的,沒有人逼迫我,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多辛苦,都應該堅持下去,是不是?”章煜沒有吃她的這一套,隻說,“不是。”


    阿好放開章煜,看著他的眼睛,低聲說,“不誠實的小孩子會沒有糖吃。”章煜便歎了一口氣,阿好又笑起來,知道他不會再勸自己了。她不是不明白章煜的想法,但不是順著他的意就不會出事了。即使現在準備迴臨安,路上也不知多少危險。戰亂導致四處都是難民以及流民,光是出大宛邊境的這麽些路就足夠叫人提心吊膽的了。


    要是真的說辛苦,淩霄比她辛苦不知道多少倍,且同樣是女子。還有那些大娘、姑娘們,也沒有一個退卻的。雖然對於他們來說,親人死在了與大宛的戰爭裏麵,現在做的事情,多少有報仇雪恨的意思,是有一個信念在的。


    章煜果然沒有再說這個了。


    沒多會又有人來與章煜稟事,阿好沒有繼續在他這裏多留,和呂源一起迴去了找淩霄。呂源似乎是知道章煜同她說的事,竟然勸起了她說,“娘娘,聽奴才說一句,您留在這兒,也是好的……”


    阿好不想再討論這個,剛聽到了呂源說了一半,就沒有多管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源公公是覺得陪著我無趣,或者是貪生怕死想留在這兒享福了罷,否則說這個做什麽?”


    她語氣雖然沒有多麽的不好,但是態度十分的堅決。阿好當然知道這兩樣都不是原因,可她似乎並不很想要聽,且她覺得呂源也沒有想要告訴她,不然就不用拐彎抹角的了。


    呂源當即噤聲,沒有再說下去,麵上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又長歎一氣。


    阿好找到淩霄的時候,她正在共事的大娘、姑娘們一起喝酒用飯。進得城裏不似在外麵駐紮的時候,的確可以放鬆一下。現在這樣,應該是要在這裏多留一陣子的。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麽,一時笑得很和樂。


    淩霄看得阿好迴來,忙招唿她一起坐,眾人擠開位置,擺上了新的碗筷,阿好便沒有客氣直接挨著淩霄坐了下來。淩霄再看到了本跟在阿好身後的呂源,壞笑道,“小源子,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我們不介意啊!”


    呂源是公公,自然與一般的男子有些不同。淩霄這麽說,戲謔之意太過明顯。不過聽到她的話,呂源不怒反笑,朗聲道,“寧王……”他才剛說了兩個字,淩霄已經敗下陣。呂源頓時間笑得分外得意,淩霄卻咬牙切齒,偏有位大娘追問,“寧王殿下怎麽了?”


    淩霄衝呂源使眼色,呂源奸笑兩聲,“沒有什麽,就是突然想起來,寧王殿下遠在臨安。”放過淩霄,直接走開了。其他人多少有點懵,唯有宋淑好知道是怎麽一迴事。她便在旁邊低笑,淩霄捏了一下她的手,又招唿眾人一起吃酒用飯。


    作者有話要說: 在小黑屋鎖了一萬一,終於出來了,哭唧唧qaq


    最近評論都少了很多,可能是我更新不定的原因t-t


    總之關門放趙檢了。


    丟一個新坑文案預覽的傳送門,感興趣可以提前收藏o(*////▽////*)q


    app的話,隻能去專欄收藏了=。=


    預計《盛寵女官》完結後開,青梅竹馬雙向暗戀甜文一枚,1v1,結局he。


    應該會比這本更甜。


    非正式文案:


    一道聖旨從天而降,


    沈碧落成為了武安侯府世子韓驍的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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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驍醜若鍾馗,並且兇名赫赫,冷麵無情。


    沈碧落笑眯眯:這個人的好,隻有她知道。


    韓驍:上麵好還是下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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