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用到興起時,聶誌遠尋了過來。他現今是大將軍,在場的人都認得他,因而他一出現,眾人都擱下手中的筷子紛紛起身,宋淑好也沒有例外。


    過去宋淑好對於聶誌遠這個人沒有太多了解,隻知道他是德妃聶韶光的親哥哥,在戰場上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且當得上年輕有為。


    聶誌遠生得頗為高大,古銅色皮膚,五官俊朗,同人說話的時候規矩禮貌,將身上的肅殺之氣衝淡許多。他與宋淑好行禮,之後請淩霄走一趟,說有個將士身上燙得厲害。


    原是下午的時候那個後背受傷十分嚴重的人,似乎是聶誌遠的部下,因知道是淩霄幫忙看的傷,他便過來了找人。雖然沒有特別催促,但儼然是希望淩霄現在就走一趟。


    “好,我現在就過去看看。”淩霄聽他說明過情況,即刻應道。傷口縫合之後還得應對十之**會出現的發炎情況,傷口一旦發炎便極容易引起高燒。條件有限無法很好的做到消炎,不盯著一點不行。


    宋淑好本想跟著去幫忙,淩霄卻隻是說不必讓她好好休息,她才沒有堅持,淩霄便先出去了。聶誌遠與宋淑好又行禮告退,方轉身離開。


    淩霄去看過那名將士的情況,便發現實在燒得太厲害,恐怕是要守一夜等他渡過了危險期才行。聶誌遠始終待在淩霄的身邊,能幫忙則幫忙,不能幫忙則在旁邊看著。


    直到那人體溫稍降,再給他灌下兩碗湯藥,淩霄才得以坐下歇口氣。陪在一旁的聶誌遠請她到外麵去說話,淩霄以為他是想問那將士情況又不想張揚,便沒有防備跟著他出了屋子。


    不料跟在聶誌遠身後走到了院子裏的香樟樹下,轉過身來的人第一做的事情,卻是抓著她的手腕、目露兇光逼視著她。他是練武之人,力氣極大,且淩霄沒有預料,一時便反抗不得。


    她累了一天,勉強能休息一會,坐下來吃頓好飯,喝點小酒緩解緩解壓力。可他來了說是人有情況,飯吃到半道也直接跟著過來了。對於聶誌遠多少粗魯且不善的舉動,淩霄感到十分不喜。


    “聶大將軍這是什麽意思?”淩霄無懼於他,但皺眉反問,語氣也有些不好。聶誌遠態度惡劣,她已經很疲累了,沒有心情和他玩些莫名其妙的套路。


    想了一瞬,淩霄恍然明白了聶誌遠的心思,麵上禁不住浮現冷笑。收不迴自己的手,她幹脆也不浪費力氣,就這麽迴瞪聶誌遠,笑道,“你覺得我用的看傷的法子不對?救人的法子不對?你覺得我用的法子和別人不一樣,懷疑我有問題?你看到我用藥便讓他動彈不得、失去知覺,對我不放心?”


    她嗬了一聲,冷下臉,繼續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是受命於皇帝陛下的,無論用什麽藥材、使什麽法子,陛下都是一清二楚,且從不曾說過什麽的。你要是非覺得我有問題,何不直接去與陛下說?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您出門可以帶上。”


    聶誌遠不意自己的心思就這麽被淩霄戳穿了,麵上有一點難堪,隻是夜色沉沉,並看不出來。他拽著淩霄手腕的力氣卻小下去,一時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淩霄趁勢收迴了手,懶得再和他多說一句,扭頭直接走了。


    守到第二日天亮時分,那將士終於熬過一劫。後半夜的時候,睡醒一覺的宋淑好見淩霄一直沒迴去休息,便尋了過來陪著淩霄一起忙。確定已經沒有大礙之後,她也鬆下一口氣。


    相比於她好歹昨晚睡過一覺,淩霄幾乎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宋淑好忙催促她迴去休息。聶誌遠雖然在這,但因為淩霄無視他,後來宋淑好過來,他便還是先走了,這會兒又過來了看那將士。


    宋淑好與他是沒有什麽話可以說的,他的妹妹是德妃,有這層原因在,難免說不出的有些尷尬。許是見淩霄一宿都沒有歇過,兼之意識到自己前一夜唐突,見到淩霄離開,聶誌遠便即刻追了出去。


    雖然擔心淩霄的情況,但是想到不至於對她不利,加上還需要等有人過來替換她照顧這名將士,阿好沒有跟著去看情況。淩霄也沒想要搭理聶誌遠,隻是走自己的路。


    知道自己熬得有些狠了,身體也感覺得出來撐不太住,淩霄現下隻想快點迴去休息,免得在外麵倒下了不好看。哪知聶誌遠偏偏糾纏不休,即使道個歉都這樣叫人討厭。


    她不得不站定,耐著脾氣對擋了她路的人說,“我要迴去歇著了,實在沒有空和您掰扯。您要是真的有精力沒地方發泄,不如去跑上幾圈,既不必打擾別人還能強身健體。”


    聶誌遠眉頭緊蹙,對淩霄這樣的不耐煩顯然算不得高興,仍是壓著脾氣道,“昨天夜裏的事是我不對,不該那樣同你說話……”他還在說著,就看到眼前的人似乎站立不住,伸手扶了一把。


    淩霄討厭聶誌遠更討厭聶誌遠碰自己,他手伸出來了她便立刻甩開。隻是沒想一下力道用得太猛了,眼前猛然一黑,跟著失去了意識。


    聶誌遠見淩霄身體忽然癱軟,忙打橫抱起她,低頭一瞧才發現她是昏了過去。靜靜地看了懷裏的人半晌,聶誌遠微抿了唇,而後快步將人送迴去,又找了其他大夫瞧一瞧。


    淩霄再醒來時,聶誌遠已經不見了,宋淑好在旁邊照顧她。見到她醒來,似乎想起身,阿好忙摁住她,“不用著急的,現在是下午了,我迴來以後睡了三個時辰才來照顧你,沒有關係。”


    聽過宋淑好的話,淩霄停下掙紮起身的動作,就這麽躺在床上,迴想起昏過去之前的事,忍不住抬手敲了敲腦袋。阿好坐在床榻旁,又說,“你實在太拚了,身體都支撐不下去了,這怎麽行?這些日子看下來,便知道你是缺不得,才更要顧惜著自己。”


    其實這些話說來說去也沒有多少意思,之前宋淑好也覺得淩霄自己有分寸,自然不會多囉嗦。可是淩霄今天直接便昏過去了,她不叮囑兩句,心裏怎麽都踏實不下來。


    淩霄便笑著說自己會多注意,勸阿好不要太過擔心。如果不是聶誌遠糾纏不休,她也並不至於會在外麵就倒下了。但這樣的話,她沒有在阿好麵前提。阿好沒有再囉嗦下去,打了水幫淩霄洗漱過,又端了粥食讓她用。


    ·


    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城池名叫奉城,大軍在奉城休整了半個月,而大宛那邊竟無半點動靜,這有點叫人想不明白。隻是,半個月間,陸陸續續有隊伍從奉城悄悄出發了,等到半個月過去,奉城但餘下三萬兵力。


    阿好記得章煜曾經說過,要她留在奉城不要繼續跟著大軍行動的話,她這會兒沒有擔心是因為此番負責領兵的是方仁廣將軍,且淩霄與軍中不少大夫也還留在這裏。軍機密要之類的東西不可能與她一一說得清楚,她必須得相信章煜有自己的安排。


    在奉城呆了半個月後便似乎是逢到了雨季,大雨陸陸續續下了七天都沒有停,護城河水都滿漲了,眼看著就要麵臨洪水的災害。隻是到了第八天,天又放了晴,頓時緩和許多。


    章煜此時不在奉城,阿好無從得知他的情況。也許可以去問方仁廣將軍,可不是那麽好開口,且她不希望造成無謂的麻煩。既不告訴她,不見得是不肯卻有可能是不能。


    大雨停了僅僅是半天的時間,又再繼續下了起來,且連續下了十數天都沒有停。這麽一耗,便生生在奉城耗了一個多月。沒有命令允許他們離開,他們必須得呆在這裏。


    十數天的大雨讓奉城根本熬不住,城裏開始灌進來水,地勢低的地方,有的房屋都被衝得倒塌了,沒有衝榻的也沒法住人。方將軍下令讓士兵護送或者說押著沒地方住的百姓到得別處暫時受不到水災的地方,專門辟出來幾處大的院落安置這些人。


    也有人死在了水災裏,多多少少會有沒逃得及時的。淩霄便去與方將軍說,如果見著了屍體便要趕緊使人撈起來,否則有鬧出來瘟疫的隱患。如果在這個時候鬧出來瘟疫,那無疑又是一記大麻煩,方將軍思量之後應了淩霄的話。


    到得現在了,阿好也明白大宛國為何遲遲沒有大動作了。水災一鬧起來,這個時候坐著看他們焦頭爛額就是,何必費許多的功夫?不過這麽一來,最怕的便是起了混亂,說不得要叫人渾水摸魚。


    阿好站在廊下,看著外麵陰沉沉的天,似下不完的雨,生出了些愁緒,隱隱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不過,奉城隻留下了三萬兵力,大概是唯一最好得到安慰的事情了。要是大軍紮堆留在奉城,事情隻會更加麻煩,就是不知道章煜這會兒是在哪,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好不好……


    又睡醒一覺的淩霄從屋子裏走出來,沒顧忌地伸了個懶腰。大雨阻了人辦事,過了這樣久,哪怕最初是重傷的人都好了許多,不需要時時在意。淩霄自然清閑得沒有事情可做,幹脆睡覺當養精蓄銳。


    見阿好擰眉,淩霄不覺笑道,“我們的皇後娘娘這是在憂國憂民呢?這雨差不多也該停了,過了這幾日,要忙的事不會少。那個時候,娘娘可多多出力。”


    她嘴上是這麽說著的,眼一掃外麵,心裏同樣底氣不足。被打趣的人卻是一派正經,“隻要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淩大人隨便吩咐。”淩霄頓時去撓宋淑好,兩個人又笑作一團。


    如同淩霄說的,再下過一日後,雨漸漸小下去,斷斷續續又過去了一天,到夜裏的時候雨就真正停住了。第二天放了晴,奉城裏地勢低、漲了水的地方也很快退了水,歇過這一陣的宋淑好與淩霄忙了起來。


    洪水退了,城中被淹過水的地區皆是狼藉一片,而他們當下必須完成的是瘟疫爆發的預防工作。不少因水災喪命的人屍體都被及時撈出來了,沒有撈得及時現在顯了出來卻已經是叫人看一眼就受不住。


    可還是得處理才行。


    仍是由淩霄負責帶隊,和方將軍借了些人,交待了相關的事情,便與眾人一起穿梭在淹過水的那片區域忙碌。除此之外,城裏四處又都用大鍋依著淩霄配的藥方熬起湯藥,濃鬱的中藥味兒四處飄散。


    忙忙停停間,大太陽正曬得人身體發虛,不好的消息又傳到了城中。大宛的軍隊分了三路對奉城進行圍堵,餘下沒有堵住的那個方向,因為暴雨導致了山體滑坡,通往別處的已經被徹底封死了。現在就是派人去疏通也是不可能的。


    被大宛的軍隊圍城了,城中都是大宛的百姓,如果不是方將軍壓製著,恐怕消息一傳出來就要動亂。方將軍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如果誰亂來,那就先屠光城中百姓,再殺出去和大宛的大軍拚個你死我活。


    話雖殘暴了些,效果卻是極好的,再加上有些異動的人即刻就被處死了,殺雞儆猴。哪怕都是大宛國的人,可尋常百姓多不過圖生活過得安穩。此番即使城池被攻陷他們也沒有被虐待,自然不會故意求死,非要和將士們幹上了。


    方將軍並不迎戰,隻是死守著城門。城外的六萬大宛軍隊也似不敢輕舉妄動,如若滿城的百姓受累,消息傳到了別處,也一樣會造成恐慌,且容易叫他們失了百姓的信任。於是演變成了拉鋸戰,且對於守城的他們來說是明顯處於下風的一場拉鋸戰。


    大水鬧了一場,現在與其他地方來往的路都封死了,而城中的糧食有限,受了災的百姓有好一些得養著,還有軍隊的人,每天的消耗量都很大。方將軍顯然也知道糧倉必須守住,派了得力親信負責此項事情。


    呂源說現在章煜他們正在努力拿下南灣城,據說並不大順利,且也沒有得了有大軍正趕來救援的消息,宋淑好也不知道該怎麽迴應這話。


    南灣城是大宛極其重要的一座城池,想要通往大宛腹地,就勢必要將南灣城拿下才行。他們這邊攻打,那邊必定是死守的……想也不會容易。


    ·


    到得最後,她與淩霄、呂源一起去了見方仁廣將軍,方蓉當下也在。方將軍本就是生得一張嚴肅臉,現下麵對這樣嚴峻的形勢更是顯出威儀。盡管宋淑好幾個人還沒有說什麽,他便似乎都知道了,先行開了口。


    “這一戰必須得打贏才行。”他緩緩說道,語氣堅定。可是大家都知道,這一戰想要打贏一點都不容易,於是都沉默著。方將軍複再說道,“這麽久都沒有消息傳來,陛下那邊恐是分不出餘力,這一次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方蓉皺著眉,帶著些許懊惱說,“連著大半個月的大雨也是幫了他們,否則若按照原本的計劃走,怎麽都落不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他們原本也是要去支援攻陷南灣城,偏生被大雨堵得走不了了。大宛大軍定也是瞧著這般狀況,才挑在這個時候圍堵奉城。


    奉城不算是什麽重城,可大宛一旦開始反撲,無論重要與否,順利奪迴一城聲勢壯大起來了,也能夠穩定住軍心。倘若這時失敗了,對軍心的穩定也是會有不好影響的。可是這一戰要怎麽贏?


    要應對城外大軍還得嚴防城內的百姓,方蓉想一想都覺得頭疼。


    阿好一樣在想,這一戰究竟要怎麽贏。百姓們倘若可以利用,不必防備著,自然可以省下來兵力。至少是有三萬大軍的,既然兵力上已經比大宛弱了,便更不能夠讓將士們陷入到饑不飽腹的地步。


    方將軍在這個時候好像記起了宋淑好的皇後身份般,竟與她說,“不知皇後娘娘可是有什麽想法?”他歎了口氣,“早知道,大雨一小,便該使人悄悄將娘娘先送走的,如今竟陷入到危險的境地了,也不知該如何與陛下交待。”


    阿好便覺得他有些奇怪。方仁廣身經百戰,在這樣關係到上萬人性命的事上,身份根本不重要,何以要詢問她的意見?他總不會覺得她能夠有法子吧?再則……後頭的話也似乎不大對勁。


    但其他人這個時候竟然都看向了她。


    大宛的軍隊不動作,但圍堵著,看他們一天天消耗,自然是要逼降的意思。現下是糧倉守住了情況還好一些,倘若沒有守住,那就當真頂不住幾天了。阿好沉吟了半晌,方看著方將軍,平靜的說,“百姓們可以不要,城卻是必須守住的。”


    這滿城的百姓如今被堵在這裏,多待一天多耗一天的糧食,那是看得到消失的速度。那麽大宛軍隊圍城,到底是為了救百姓還是隻是為了奪城呢?做起來其實是同一件事,可對於這滿城的百姓來說,這個出發點,不可謂不重要。


    雖然不是真的想要聽宋淑好的意見,但是沒有料到她還是抓到了這重點,方仁廣當下便眯了眯眼眸,旁邊的淩霄卻是笑了起來,“這個主意好呢,那樣多百姓,留著還得養著,不如送迴給大宛,就是不知道百姓們樂意不樂意迴去。”


    宋淑好也笑,“糧倉被燒,沒了糧食,留在這兒就是等死,那麽自然是樂意迴去的。”她縱然有想法,也必定存在許多的不足,或許方將軍他們已經想到了……不過,應當是不妨礙她也稍微說上一二的。


    既然是背水一戰,自然要真的叫人以為沒有了退路才好。倘若將百姓們直接送迴給大宛,他們有什麽理由不收呢?怕是知道有問題也必須將人收迴去的。仁愛寬厚的名聲,必定是想要的,否則就直接攻進城來了。而現下若更多的是想要逼他們就範,毀了糧倉就是很好的突破點。


    越拖越對他們不利,還是速戰速決為上。先前出現過百姓情緒被煽動的情況,那麽百姓中有沒有混入大宛的內應委實是不好說。他們必定十分清楚,奉城在這一兩個月是頻頻有大雨的,趁早利用到這一點一樣有那個可能。


    一時間,幾人各自皆有想法,方蓉也因他們的話沉思。過得片刻,方仁廣略摸了摸自己的下頜,徐徐說道,“此事不難。”語氣含了兩分輕鬆。再看向宋淑好的時候,眼神已是與先前有所不同。


    方將軍最終沒有解釋接下來究竟要怎麽辦,怕是還得好好商量籌劃的。稍微說過了一陣話後,宋淑好與淩霄、呂源一起與方將軍、方蓉告辭了。


    路上,淩霄很有話聊,拉著宋淑好道,“我和你說,我曾經聽過一種組織,專門做洗腦的活兒。知道什麽叫洗腦嗎?就是每天我都告訴你,跟著我什麽都不用幹就有大把大把的銀子進荷包,你一天不信,隔天我還是這樣說,你兩天不信,我還是這樣說,三天、四天……這樣日複一日,說不得什麽時候就信了。”


    “那銀子呢?”宋淑好有點好奇的樣子。


    “我會和你說,你需要先花一點成本,無論一兩銀子、十兩銀子,都是可以的。之後,我還會和你說,你可以找你的朋友、親人一起參與進來,他們無論拿一兩銀子、十兩銀子或者更多,也都是可以的。你多找一個人,我便給你一些銀兩,這樣你的荷包就有銀子進賬了。”


    宋淑好笑了起來,“這是騙子吧。”


    淩霄跟著笑,“可他們依然騙到了許多的人。”頓了頓,再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斷有人與大宛的百姓說,他們已經被大宛給拋棄了,不會再管他們的死活了。一次不信,兩次,三次……說不定就信了呢?如果再出一些事情,就更加容易使人這麽想了。也許,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這樣法子也可以試一試。”


    “淩大人應該與方將軍說的。”阿好駐足,看著淩霄道。


    去過了方將軍那裏一趟之後,他們都感覺心裏就有底了,盡管還並不清楚究竟會怎麽辦。方將軍看起來,沉著且可靠。如果可以將百姓的問題解決妥當,便少了負擔,形勢便不會對他們那麽不利。


    聽到阿好的話後,淩霄仿佛很不好意思,一下子拿雙手捂了臉,扭捏著說,“人家隻是個大夫而已……”旁邊也仿佛傳來了一聲嗤笑。淩霄當下便瞪了呂源一眼,呂源笑道,“淩大人,奴才這便幫您再走一趟方將軍那兒,您覺得呢?”


    她根本不懂什麽領兵打仗的事情,也沒有那麽多計謀策略,並不以為自己說的話能當一迴事。不過說出來給宋淑好隨便聽聽罷了,可呂源這麽說……淩霄還沒有應話,阿好已經先道,“勞煩源公公了。”


    呂源當下應聲走了。


    “許是有其他事情要與方將軍商量的。”阿好解釋了一句,淩霄又說,“我也覺得不太對,陛下怎麽都不可能把你丟在這兒不管的,可是方將軍說沒有援兵來救。”


    “源公公說……”阿好湊到淩霄的耳邊,輕聲簡單說了一下,複道,“情況太不利了,也不能坐著等,還是看看方將軍有什麽策略罷。我們也得想想能夠做些什麽才行。”她一時低聲問,“淩大人,您會配藥麽?不是救人的那種。”


    淩霄眨眨眼,“我們迴去慢慢說。”


    ·


    被圍城之後的四天,兩方對峙,各無動作。奉城內,百姓沒有異動,水源、糧倉都嚴防死守,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倒是抓了好幾個奸細。


    到了被圍城的第五天夜裏,一把大火驚醒了不知多少人,糧倉走水,守糧倉的將士死的死、傷的傷,糧食都被燒毀了,城內的餘糧瞬時寥寥無幾。


    第六天的清早,奉城糧倉再無糧的消息幾乎在奉城內都傳遍了。方將軍站在城樓上,望向逼到護城河外的大宛大軍,表情悲痛,卻沒有采取特別的動作。隻是,奉城裏開始有了大宛國君不顧百姓死活,才會暗中派人燒毀糧倉之類的流言。


    第八天的時候,方將軍去了見大宛的百姓,百姓們亦是在苦苦撐著,幾日吃不上一頓飽飯。方將軍與百姓說明了糧倉被燒的事情,又連連歎氣。


    “昔我大啟軍隊入奉城,不敢動百姓們的一粒米、一尺布,而今亦不過落到此番地步。罷罷罷,不能叫你們陪著挨餓,到底還有那麽多的小孩、老人,今天便就此放你們去了也好過受那牽累。”


    說的竟是要開城門放他們離開的事。初初被圍城之時,他威脅的話猶在耳邊,可是活著的這些人都知道自己確實沒有受過苦難,尤其是這些遭遇了洪災的難民們,皆得到很好的安置。可是這個時候,真的可以走便也沒有人願意留下。


    之後派人與大宛大軍交涉後,互相通了不要傷及無辜百姓的心思,便當真要百姓們收拾了東西,打開一半的城門,由著他們即刻逃命去了。起初也沒有人敢真的出去,可膽大的開過那個頭便不同了,有官兵在旁邊維持秩序,倒是也沒有出什麽亂子。


    奉城的百姓有一萬多,大宛的大軍一下要接手這麽多平民百姓也不是那麽好處理。這些百姓中間,又不知道混了多少大啟軍隊的人。


    負責帶兵奪迴奉城的趙檢在主帳篷中,臉色嚴肅聽底下的人稟報過情況。明知有詐卻不得不被牽著鼻子走,隻因姬恆的一句不可傷害無辜百姓。


    “少了百姓牽累,又被掐斷了糧食的來源,他們不可能繼續耗下去,多半很快就要反攻,玩兒背水一戰的那套,拚死一搏。”


    與帳篷內的幾名將領略略說過後,趙檢下令讓他們去安排清點兵馬的事宜,隨時準備好應戰,並且提防百姓是否有異常情況,自己則出了帳篷,到了前方親自去看情況。


    趙檢騎著馬到了城樓下,抬了頭去看城樓上的人,方仁廣也是他熟悉的,在方仁廣的旁邊站著的人正是他的女兒方蓉。隻是此一刻間,趙檢的視線直接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奉城,章煜帶她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居然沒有將她帶在身邊。趙檢眯眼,看著身褚色粗糙衣袍的宋淑好,心中滋味難以言喻。他不過看得了兩眼,那道身影便從城樓上消失了,不曾往他的方向看過來。


    她到底還是跟了章煜了。


    趙檢冷冷地想著,又記起宋淑好曾經護章煜的事情。那個時候,她怎麽都不肯承認自己是對章煜有意。直到她死在了自己的麵前,他信了那些話,卻無可挽迴。重來一世,他有心想要補償,可宋淑好根本不肯領情。


    過去他一直想,她至少還是與自己說過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他們做了五年的夫妻。那時,她質問自己,為什麽他們連一日恩也無?哪怕是現在想起那樣的話,都還能感覺到心中隱隱刺痛。離開大啟,離開她的身邊後,他才越來越想得清楚。無論她做什麽,做過什麽,他都還是……


    即使宋淑好不曾救過他,其實也不會改變他的心。前一世,他一直不明白,從來待他溫婉可親的人為什麽會突然改變了態度,冷冰冰的,無論他怎麽樣哄都換不來她的一句溫言軟語,而後她便做出了數次救章煜的事情,他才會氣極,拿刀尖對著她。


    可如今,她也還是與章煜好了。


    但不能看著宋淑好就這樣跟著章煜,她跟著章煜,隻會受更多的委屈,現在不就是將她冷落在這了麽?明知道奉城會有危險。必須得叫宋淑好看清楚她在章煜心裏也算不得什麽,不能叫她被章煜欺騙。如果不是為了對付他,章煜又怎麽會對她好?


    無論如何,今朝既在奉城重逢,那便必定要將她帶走!


    趙檢正當想著,忽而有人上前來低聲稟報,說是百姓們鬧起了亂子。他眉心微動,又看一眼城樓上的人,冷哼了一聲,掉轉馬頭,一麵往迴走,一麵問是怎麽一迴事。


    ·


    宋淑好原本並不想到城樓上去的,隻是淩霄拉著要她陪同,說是去城樓上看一眼就行,順便再辨一辯風向,她便不怎麽好繼續推辭。在城樓上呆了不過一刻鍾便下來了。


    今天已經是被圍城的第八天,百姓們現在都被放了出去,兩軍交戰更是一觸即發。再依著方將軍的意思,今天就是會動手的。她與淩霄從城樓上下來後,便開始去做準備,圍城之前沒有消息進來,被圍城之後消息更加進不來了。


    眼下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逃過這次劫難,即使有心擔憂章煜,也沒有那麽多精力了。如果還想要見到他,必定得先應付完眼下的危機才行,且她絕對不能死。


    百姓們的撤離,似乎讓原本緊張、壓抑的氣氛得到了些許的緩解,熬到了傍晚時分,備下的飯菜比起前幾天來說竟當得上豐盛。


    宋淑好與淩霄坐在飯桌邊不由對視一眼,雙雙知道是怎麽迴事,卻也知道這是必將到來的。哪知道,麵前竟擺了小餅,原來已經到中秋了。宋淑好覺得自己的日子可能過得有些混沌,一時又想,難怪今晚的月亮那麽的圓。


    這頓飯說不出是吃的什麽滋味,但確實吃飽了。用罷了飯,他們被召集,聽了方將軍一番慷慨激昂、振奮士氣的話,將士們更清楚的知道今晚開始的這一戰究竟意味著什麽,應喊的聲音響徹了雲霄。


    夜幕已經降臨了,須臾之間,戰鼓的聲響也在月色中驟然響起,且變得越來越激烈、越來越令人感到心驚。號角也吹響了,城門打開,方將軍領兵湧出城外,迎上了大宛軍隊。不多時,廝殺的聲音響徹夜空。


    宋淑好依然跟著淩霄在後方幫忙救治傷員,根本無暇思考其他的事情,也分不開半點的心神。此番兵力懸殊,戰況隻會更加慘烈。明月將天地都映亮了,可看到的不過茫茫月色之下的屍體橫陳、血流成河。


    因是身在後方,附近多出來一個人,宋淑好本沒有太怎麽注意。可那人不是步履匆匆的樣子,她便起了疑。可惜先前埋頭幫士兵處理傷口有些忽視周圍的情況,這會兒她剛抬了眼,同時去摸藏在身上的匕首,卻既沒有看到劈麵而來的長刀,也不是欲置她於死地,卻對上了一雙並不陌生的眼眸。


    宋淑好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可是對視一瞬便意識到對方的身份,盡管看不太清楚他的模樣。但是趙檢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心下一驚,將將摸出袖中匕首,溫熱的鮮血先濺在了她的臉上。眨眼之間,她的口鼻又都被捂住了,刺向趙檢的匕首被擋下,而再下一瞬,她便失去了意識,連唿救都沒來得及。


    作者有話要說: 親媽:你媳婦兒要被人擄走了。


    陛下:你特麽倒是讓朕迴來啊?!!!!!


    親媽:哦。


    之前買的核桃吃光了,感覺腦子不夠用,有bug歡迎指出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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