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的後宮之中也是有庶民的,且還不在少數,多是略低一等的宮人,至於三夫人、九嬪、次九嬪並美人、才人、良人這幾等,那是皆需於士族中挑選的,因為這些皆是皇帝侍妾,是有著誕育龍嗣之責的,其血統自需高貴。


    而自良人以下,又有二品女官如作司、大監、女侍中,或三品女官如女尚書、女史、女賢人、女書令、書女、小書女等等。因為需要知書識字,此二等宮人也都是從小士族中選上來的女子,偶爾有運氣好的被帝王臨幸,也有一躍成為人上人的可能。


    自四品以降,一應供人、中使、恭使宮人、青衣、女酒、女饗、女食、奚官女奴等等,則皆從民間采納,隻要是身家清白的庶民即可。


    按說,李嫗與阿栗等人乃是秦府家奴,並不在庶民之列。可是,誰叫秦素是中元帝極為重視的公主殿下呢?


    有了這層身份,此事處置起來可謂簡單。公主殿下這裏尚未開口,那廂便有知機聰明如江陽郡相程廷楨,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也不知他是不是接到了薛允衍的指令。


    秦素的眼中有了些笑意,旋即又想到了青州的那些“親人”。


    據說,在得知秦素竟是流落民間的公主之後,太夫人當即再度吐血昏迷,醒來後便將自己關進了小佛堂,足足關了一天一夜,待出來時,她的頭發便全白了。她召集齊了家人,不顧眾人反對,將德暉堂的匾額當眾摘下,換成了“思過園”,隨後又將手中事物全部分派給了秦彥昭、秦彥婉等重孫輩,連鍾氏與林氏手上的事情也分出去了不少,而她自己則關起門來吃齋念佛,再不管事。


    至於林氏,不必太夫人罰,在聽到消息的第一天她自己就跑去祠堂罰跪去了,接著好幾日她整天背誦族規,幾乎水米不沾牙,晚還經常做噩夢驚醒,大叫著“公主饒命”之類的夢話。


    至於範家與秦家的那點仇怨,秦素卻是不得而知。


    她後來被安排進了程氏別莊,被一眾內監宮人們教導宮規禮儀,又要等待那枚檀木印最終的判定,整天都悶在莊子裏,基本上聽不到外麵的消息。


    不過,從宮人們的偶爾閑聊中,秦素還能聽出些端倪來。


    比如範家,他們派出了家中最英俊的四郎君登門拜見,據說是要給秦素賠罪,自是被金禦衛給當場擋了迴去。


    此外,秦素還隱約聽聞了秦彥柏斷去一臂、秦彥梨身死的傳聞。隻是,這類消息“兇戾氣太過”,按照那些宮人的說法,“殿下乃天上鸞鳳,豈可被這些消息汙了耳朵”。


    於是秦素便隻是聽了個模糊的大概,具體情形卻是不知道的。


    好在,那沉悶而又無趣的三個月,終是成為了過去,如今的她已然來到了皇宮,總算不必悶在那丁點兒大的小莊子裏,每天隻能在退思園裏自己擺棋子解悶。


    秦素漸漸停下了腳步,有些悵然地望著身側火紅的楓林。


    雖沒有白馬寺層林如醉的絢麗,這清涼殿裏的風景,在宮中也算是不錯的了。


    前世時,清涼殿曾是幾位婕妤的住處,隻是這一世,宮裏的人還沒到多的時候,此處卻也清幽。


    她此番進宮,卻也算是選了個好時候。


    信步跨出了清涼殿的院門,秦素舉目看了看,辨明方向,便踏上了通往東南角的一條小徑。


    “殿下這是要去哪裏啊?”阿栗悄聲問道,又迴頭看了看遠遠跟著的那八名宮女。


    秦素的心緒仍舊為前事所纏繞,頗有些意興闌珊,隻順手指著前方道:“聽人說前頭有個水榭,我想去瞧瞧。”


    阿栗根本就不明白什麽叫水榭,聞言便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扶著秦素往前行去。


    東北角這一帶的宮殿不多,且大部分都沒住著人,一路走來隻有蕭瑟的秋景,秦素慢慢地走著,漸漸有了種故地重遊的感覺。


    約莫一炷香後,她們便從小徑轉上了大路,眼前卻是豁然開朗:迎麵便是一片極大的湖泊,那座水榭便立在湖邊,飛簷掛角、鬥拱畫梁,十分軒麗疏闊,借著一脈水波,越發讓人興起乘舟而逝的江湖之感。


    前世時,秦素最喜歡在這裏賞落日,麵對著浩浩湖水,她總有種想要躍身其中、化為遊魚暢遊四海的衝動。


    一念及此,她便勾唇苦笑了起來。


    她後來倒還真是得償所願地落了水,那種被活活淹死的滋味,她可不想再來一遍了。


    神思恍然間,秦素便覺有涼風撲麵而來,定下神來一看,原來她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了水榭前。


    “大膽!何人在外窺視?”一道極為倨傲的語聲忽地傳來,令秦素瞬間迴了神。


    她定睛細看,這才發覺水榭中有人,不過因四周的活窗都落了下來,並不能瞧得清楚,隻知道那裏頭閃過一片織金繡銀的衣飾,很可能是哪一位夫人或嬪。


    秦素便止了步,心底裏深深地覺得無奈。


    這宮裏旁的沒有,唯妖精肆虐,真是走到哪裏都不得消停。


    此時阿栗已然迎上前去,正待開口,卻不料那水榭的窗扇“嘩”地一下從裏頭打開了,隨後,一個頗有些耳熟的聲音便此響了起來。


    “喲,這還真是稀奇得很,居然在這裏遇到了故人,少見,不見。”那聲音似涼似熱地說道,語罷還“咯咯”輕笑了兩聲,帶著幾許輕慢、幾許鄙夷。


    秦素順著聲音看過去,卻見窗扇裏站著個插金戴銀的美人兒,姿容姣美、衣著華麗,一雙大大的杏眼此刻微眯著,正上下打量著秦素。


    秦素心頭一跳。


    這人居然真是熟人


    霍亭淑!


    秦素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所見,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霍亭淑怎麽會在這裏?


    霍亭淑的父親霍至堅,曾任江陽郡九品縣中正。去年,便在陽中客棧、柳花渡旁,秦素以兩首藏頭詩換得程廷楨的合作,程廷楨將那一卷山川圖冊藏進了霍宅,而霍至堅則因私藏山川冊被貶迴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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