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一疊黃紙,投入火盆。縷縷青煙升騰而起,恍惚間堂上的靈位變得不再清晰。紛飛的紙灰伴著點點火星,風一吹就散了。好似那輕飄飄的人命,抬手間就會消失。離家三年,歸來已無故人。白牧生在堂上跪了七日,滴水未沾。好似如此才能讓心中的傷痛變得稍淡幾許。但事實證明,無論自身如何難過,亦不及那失去雙親那痛苦之萬一。神情恍惚間,雙手幾次險些被盆中的火燒到。


    “可能是父母親並不想我如此吧,用那火焰給我警示,卻並未真的傷到我身。”


    望著眼前銅盆中溫暖得如母親懷抱般的火焰,恍惚間白牧生腦海裏幾次閃過投身其中的念頭。


    “該走了。”


    古老頭出現在身後。


    “已經七日了嗎?”


    白牧生看起來還是有些恍然,但師父的話語把他拉迴了現實。


    “你後麵的路還很長。”


    古老頭看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有很多話要說,但到最後卻隻是說了這麽一句。


    “知道了師父。”


    白牧生緩慢的站了起來,跺了跺腳,雙腿逐漸恢複了知覺。


    “東伯,我得走了,雲兒還沒有消息,我得盡快去找她。煩請您老人家照看好我父母的靈位,我會盡快迴來的。”


    “少爺放心。”


    蒼老的東伯此刻早已老淚縱橫。


    白牧生控製著眼裏的淚水,不想讓它落下來。來到堂前,鄭重叩頭三次然後起身,一如當年那般毅然轉身離開了家。


    出了環江城北門,望著熟悉的道路和開闊的曠野,白牧生的心才感覺到了略微的舒展。


    “師父,我和妹妹當年便是走的這條路,一路往西北,直奔黑木城。那半路上的土地廟如今不知是否還能找到。”


    “我們直奔黑木,不必去找那土地廟。等到了那裏為師便有辦法打聽消息。這大陸之上望海樓是明麵上的白商,但還有一路黑商卻鮮為人知。此商名曰諦聽,據說此名為上古一尊大能身邊一神獸之名。諦聽善用聽覺辨析萬物,尤善人心。這諦聽會的名字便借去了這個意頭。顧名思義,能打聽天下萬事萬物情報之意。諦聽會存世多年,但無人能知其總會所在,但為師與那黑木分會的掌會有些來往,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你想要的消息吧。”


    古老頭說完一拉韁繩,便當先策馬奔了出去。


    五日後,黑木城內聞客來茶樓的一間靜室內。古老頭和白牧生見到了諦聽黑木分會的掌會,白起福。初見之時白牧生著實是嚇了一跳,至始至終都沒想到,這師父口中的諦聽掌會大人會是自己這位被家族嫌棄的叔叔。


    “很驚訝吧,我們白家沒人如我這般不習武隻經商。所以除了大哥,我也就基本不再跟家族中人聯絡了,獨自一人在這黑木城討口飯吃。說到底我願意守在這黑木的主要緣由也是能跟你父親離得近些。”


    白起福很胖,甚至連手指上都是肉褶。但身形卻並不顯笨拙,尤其是一雙眼睛,很是有神。


    “確實沒想到。”


    白牧生到現在都沒緩過勁來。


    “其實我知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你父母出事當時我便已知曉。包括你們離開環江奔我黑木而來我也是知道的。並且已派了人去接應,但我的人是在第二日晨時到的土地廟。那時你已經被古老怪救走,而雲兒也已經失蹤了。其實在那之後,我也秘密去過一趟環江。想著接你母親到我這來,但你母親看起來是一心不想與大哥分開。無論我如何勸說都未答應與我離開,沒辦法我隻能交代東伯好生照料。而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打聽你和你妹妹的消息,如今也略微有了些許進展。”


    “福叔,我妹妹身在何處?”


    白牧生聽得眼前一亮。


    “牧生,你先別著急,聽我說完。你們當年在土地廟出事可以說完全是因為意外,據我們諦聽會的情報網這幾年收羅的消息顯示。你們出事那天夜裏,在那間破敗土地廟還發生了另外一件大事。銅嶽四老齊出,劫殺一人。而你們兄妹出事,很可能就是因為撞見了那銅嶽四老,對你出手的應該就是四老中的老四,鬼劍仇自在。”


    白起福說道這,抬眼看了看坐在一邊的古老頭。


    “古老怪,那破廟我在出事第二日便去看過,會裏的高手也去辨認過。你應該是當晚出現的第二方人物。而那銅嶽四老比你早到片刻,你與他們中的兩人交過手。如今看來你出手是為了救下我這侄兒。但當晚應該還有第三方人物,與銅嶽四老交過手。不知你可曾看到那第三人?”


    “沒看到,我以一敵二還能救出這小子已是強弩之末。如今想來應是對方有所顧及,並未四人齊出,怕就是為了對付你口中那第三人而小心戒備。”


    古老頭就著白起福的話往下分析。


    “但更奇怪的是,我們諦聽會打聽了三年,也未知曉那第三人是誰。既然當年破廟除了他們兄妹外隻有這三批人出現,而其中牧生是你救走的。那我隻能把懷疑對象鎖定在另外兩撥人身上,銅嶽四老齊出,功法特征較多,很好分辨。但我查了他們幾年,也未在其身邊發現任何雲兒的消息。那就隻有被那第三人帶走一種可能了。”


    白起福手搖折扇,精明的雙眼偶露精光。


    “那第三人使什麽武器?”


    古老頭繼續發問。


    “使劍,而且很快。能在銅嶽四老手上脫身的使劍高手並不多,但符合那一時刻能在附近的卻沒有發現。我查了幾年,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是,雲兒當晚肯定是沒死。但後續被那第三人帶走後去了哪裏卻始終沒有消息傳來,我動用了總會的人脈,現在還在查。”


    “沒死就還有希望。我一定會找到妹妹!”


    白牧生聽到妹妹同樣被人帶走,心中生出了強烈的希望。我白牧生在這世間還有親人。


    “福叔,過幾日我會隨師父一路前往紫霧海環珠山參加考評。若有任何消息,我該如何與你聯絡?”


    “給,這是我們諦聽會客人專屬的信物,在那環珠峰也有我們諦聽會的分會。有了這個信物,需要的時候隻需輸入元氣,自然會知道要去找誰。因為我們諦聽會入會審核極其嚴格,記得不要將這信物輕易視人。”


    白起福不知從哪變出一塊令牌,黑不溜秋,上麵雕刻著一隻獨角犬耳、龍身虎頭、獅尾麒麟足的猛獸。


    白牧生收起令牌時,古老頭卻起身來到白起福身邊坐下。並在其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哎呦我去,我說古老怪,你這想法是越來越古怪了。難道你有收集癖?要那麽多這玩意兒幹什麽?”


    白起福聽完耳語,竟然激動得嚷嚷起來,看來是被古老頭的話驚著了。


    “還不是為了我這徒弟,你這好侄兒啊。這事兒也是你白家的事兒,你也該出點力。價錢就免了吧。”


    古老頭一臉的戲詭,顯然對這效果甚是滿意。


    “給這小子用?行得通嗎?”


    “這你甭管,你隻管找,剩下的事兒我來辦。”


    古老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行,這消息我不收你費用。我會全力去打聽,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你。”


    看來這二人是商定了什麽買賣。


    “你們在聊什麽?”


    白牧生對那內容很是好奇,但聽來聽去也沒聽懂。


    “大人說話,小孩少打聽!”


    古老頭沒好氣兒的訓斥了一句。


    “好吧,誰讓就我是小孩呢。”


    白牧生對此深感鬱悶。


    結束了與諦聽掌會也就是福叔的會麵,師徒二人並未在黑木多停留。第二日一早立刻就起身準備趕赴紫霧海。福叔趕來送行,並且給自己這侄兒準備了許多物資。除了大量的錢糧,剩下還有不少的藥材和材料。分別時刻,又免不了一番悲切。福叔交代白牧生隻管好生修行,環江白家他自會多加照護,至少牧生想迴來時,那裏還有個家。


    拜別了福叔,師徒二人再無牽掛。便是啟程直奔紫霧海而去。


    而此時的溫如月卻是終於搞清楚了自己所在此處大山是哪裏了。原來眼前這片森林就是大陸聞名的鬼木林。火球帶著她前後走了十餘日才算是安然出了鬼木林。但這樣子卻是狼狽之極,渾身衣袖破爛,嘴唇幹裂滲血,滿臉汙漬,全身上下隻有那一雙大眼睛已然炯炯有神。


    待一路找到最近的城市才得知,她已經來到了大陸的北端,龍鱗山與鬼木林交界處的荒元境北山城。誰也沒想到,那法陣竟然跨越了近半個大陸之遠。此時再趕迴澤口,顯然已經來不及。並且北山城身處荒元,離那白淚城更為接近。


    溫如月在北山城隻略微休整了半日,即便再疲倦,亦是立刻馬不停蹄的啟程趕奔白淚城。希望能請動師父或者哪位師叔,出手相救。這樣古一冥或許還有希望。因此溫如月一路上都未曾停歇,使出了渾身解數。十日,就趕迴了白淚藥穀。


    “師父!師父!”


    迴到湖心島的溫如月剛剛上岸,就開始大聲唿喊起來。


    “嚷什麽?一迴來就這般魯莽。哪有一點女孩子家的樣子。”


    穀主李沐衍推開門,見到出穀許久的弟子歸來心中分外欣喜。但麵子功夫還是要做的,這般大唿小叫,怎能不加以訓誡。師道尊嚴還是要維護的嘛,畢竟自己也是一穀之主。但眼前這弟子模樣看起來怎會如此狼狽?


    “師父,快隨我去鬼木林一趟,有個人等著救命?”


    溫如月幾步來到李沐衍麵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哪還管得了那麽多?


    “哦?你不要驚慌,發生了何事,你細細說與我聽。”


    李沐衍從未見過自己這徒兒如今這副模樣,顯然是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急忙把溫如月拉了起來。


    “師父,是這樣的。。。。。。”


    溫如月急三火四的講述了夢淵澤裏發生的一切,又詳細描繪了傳送陣抓走古一冥的全過程。


    “師父,快去救救一冥吧。他在夢淵澤裏數次救弟子於危難之間。最後更是舍了自己才送了弟子出來的。”


    “你說你們倆掉進樹洞,去到的地方叫荒域衛城?”


    李沐衍麵色凝重的問道。


    “是的,那橋邊石碑上是如此寫的。”


    溫如月如實迴答。


    “麻煩了,這人恐怕是救不出來了啊。”


    李沐衍露出一副苦澀的麵容。


    “為什麽?師父你說什麽?”


    溫如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有什麽為什麽,那地方抓走的人,誰也沒辦法救。你就放棄吧,淩天宮的選拔要開始了,最近你就留在穀內,到時跟你師兄一並前往吧。”


    李沐衍臉色幾經變幻,最後顯現出的竟是一臉的驚懼之色。但他連忙便收斂了情緒,責令溫如月放棄對古一冥的施救。


    “不行!師父,我們二人中隻有我逃了出來,若我們不出手,就沒人知道他究竟困在何處了。”


    溫如月再次跪倒在李沐衍麵前,淚水早已經溢滿了雙眼。


    “若是師父不肯,那弟子就一人去救,也不能讓他因為我困死在鬼木林中!”


    溫如月少有的頂撞李沐衍,她雖喜玩鬧。但在師父李沐衍麵前卻很少有犯忌的舉動。不知今日是哪裏來的勇氣,竟敢以隻身再闖鬼木林為要挾,要求師父對古一冥出手相救。


    “胡鬧!你可知那鬼木林是什麽地方,豈容你隨便出入。這次你能安然離開那林子,已然是天大的運氣了。那古一冥救你之恩我藥穀自當永世不忘。但如今事情已過去數十日之多,當是救無可救了,去了也是惘然。來人,送如月下去休息。”


    李沐衍一臉嚴肅的嗬斥了溫如月,更是喚來了弟子把掙紮哭鬧的溫如月送迴了島上住處。


    “去把墨北叫來。”


    送走溫如月,李沐衍揉著太陽穴,又立即派人去傳墨北。


    “師父您找我?”


    不大會,傳話弟子便找來了墨北。


    “墨北,你溫師妹迴來了。她在外麵遇到了一些事情,一直在鬧情緒。近幾日你多看著她點,免得她偷跑出去。誤了淩天宮考評之期。”


    李沐衍把溫如月的看管之事算是交給了墨北。


    “師父,師妹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會鬧?”


    墨北一臉的關切狀。


    “莫要問那麽多,這會兒你快去看看你師妹吧。”


    李沐衍並沒對墨北解釋太多,便把他攆了出去。


    “竟然是荒域!難道那地方又要現世了嗎?按理說應該不會啊。此事當知會各派掌事之人。”


    李沐衍麵色凝重的思考著溫如月遇到的事情。心中不免起了不小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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