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知溫姑娘可否迴來過?”


    白牧生心中始終惦記著溫如月的安危。


    “不曾。”


    古老頭也麵露疑惑。


    “按理來說她比你先離開數日,此刻也理應迴到澤口了才是。”


    “弟子不知昏迷了多久,但畢竟溫姑娘先於我離開。確實應該迴來了,難道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白牧生越想越是焦急。


    “莫要著急,溫姑娘本是那白淚藥穀之人,行走江湖自有一套防身的辦法。應該不會有什麽麻煩,怕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住了。盡然你已經安然返迴,我們明日便要離開澤口前往環江。等返迴的時候,我們還會經過這澤口集。後續多讓呂老留意就是了。”


    古老頭安慰了白牧生一句,便起身交代他早點休息。


    “記住為師的話,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古一冥。切記!”


    臨出門的時候,古老頭又一次鄭重的叮囑白牧生關於身份的事情。可見老爺子對此事何等的重視。


    “弟子知道了。”


    白牧生見古老頭的神情,心中暗暗的對荒域的事情上了心。他心中明了,看來這一趟衛城之行很可能關係重大。才讓師父變得如此小心謹慎。


    第二日一早,師徒二人洗漱完畢就拜別了呂工。並且交代了溫如月的情況,拜托呂老多加留意,若溫姑娘迴返,就讓其留在此處,等待二人從環江返迴相見。隨即便登上了奔向環江的馬車。


    “希望你也能平安歸來。”


    當馬車把澤口北門甩在身後的時候,白牧生心裏默默的期盼著能在自己迴來的時候見到安然歸來的溫如月。


    七日之後,師徒二人已然站在了滾滾青江之畔。奔騰的江水飛泄而去,青江在環江關這裏做了一個大大的迴環。本是急奔向南的江水遇到了南岸的木舟山堅壁,不得而過。隻能咆哮著急轉向東北,一路衝出幾百裏才又轉向東方奔流而去。因此才造就了環江關三麵環水的奇特環境。


    “過了這青江就是環江關了。”


    站在渡口的古老頭說了句大家都知道的話。透過他關切的眼神看來表麵上很平靜的古老頭對白牧生這故地一行內心也不是很平靜。


    “是了,環江關如今已在那荒元治下了。師父,我們過江吧。”


    從三年多前那場戰爭之後,環江便是一直歸荒元統禦,直到今日。也不知白牧生突然提起荒元是心中想到了什麽。


    過江並不難,南岸的渡口在上遊,環江那邊的渡口則靠下遊。從上遊上船,船夫控製著船順江而下便可來到對岸。


    過了江登了岸,師徒二人便不再說話。一路沉默著行近了離渡口隻有幾裏遠的環江城。城沒什麽變化,隻是在那城牆之上偶爾還能看到幾處發黑的火丸痕跡。再有就是守門的士兵已經悉數變成了荒元兵卒,而城內的建築則基本上都已經修複完畢,再也看不出那場戰爭留下的絲毫印記。對於百姓來說,這戰爭的結果就是換了個主子來統治罷了。生活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並不會多出什麽,也不會少去什麽。就是不知道這城中的百姓是否是那當年逃難而去的原環江居民。


    走在熱鬧的主街之上,看著曾經十分熟悉的街市和店鋪,白牧生的心起了波瀾。離家已三年餘,如今重返故土。見到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仿佛自己從沒有離開過一般。


    一路上無話。好像至打城門口開始,古老頭便稍稍落後了一個身位,沉默的跟在白牧生的側後方,亦不曾說過一句話。


    “我們迴家看看吧,師父。”


    白牧生行至城中,這才說了第一句話。


    “好。”


    古老頭應了一句,也是極其簡短。


    從此二人再無言語,一路默默的行至城北。拐進那當年熟知每一塊磚瓦的偏街,白牧生便停住了腳步。遠處白府的大門已在眼前,院子裏那棵大樹依稀可見。門前很幹淨,應是時常有人打掃。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但白牧生的腿卻怎麽都邁不出一步。


    “走吧。”


    古老頭見狀上前輕輕的把手搭上了白牧生的肩膀。稍稍用力的握了握便當先行了去。


    見到走在前麵的師父,白牧生好像突然有了些力氣,默默的跟了上去。


    “啪,啪啪!”


    白牧生叩響了白府的大門。隻叩了一次,便不再動作,靜靜的立在門前,不知在等待著什麽。


    許久,門沉重的開了。一個小老頭探出半個身子,仔細打量著門前的二人。


    “你們找誰?”


    小老頭昏黃的眼睛裏露出疑惑的神情,這白府已經許久沒有過客人了。


    “東伯,是我啊,我是牧生啊。”


    見到小老頭的白牧生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中淚水奪眶而出。


    “牧生?你是?你是。。。。。。小少爺!”


    被叫做東伯的小老頭眼睛裏猛然煥發出激動的神采,一雙布滿老繭的雙手顫抖的想要撫上白牧生的頭。


    “少爺,少爺迴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東伯激動得不知所措,幾番哽咽之後便連忙拉開了大門,拉著白牧生的手進了院子。


    “東伯,我娘可還好?”


    來到院中的白牧生見家中景物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便急忙開口詢問娘的情況。


    “夫人,夫人她。。。。。。唉。少爺你隨我來吧。”


    東伯搖搖頭,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不再說話,隻是拉著白牧生直奔正堂。


    剛走進偏堂,白牧生便怔在了那裏。因為他看到了堂上供奉著兩個靈位,一個是父親的,另一個是母親的。


    “怎麽會?”


    白牧生聲淚俱下,幾步奔到桌案之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隨即瘋狂湧出。而喉間卻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少爺節哀啊。當年環江兵荒馬亂,夫人見老爺戰死沙場,知道情勢不好。便安排老奴遣散家丁,然後又硬要我送親眷迴返鄉下。待老奴趕迴環江的時候,環江已經城破,您與大小姐已然不在府中。家裏隻餘夫人一人,而夫人那時就已經在日日咳血了。在老奴追問之下,才得知少爺和小姐已經被夫人逼著逃難離開了環江,不知所蹤。想必在老奴返鄉的時候,夫人便是已經打算好了一切。你們走後三個月左右,夫人就徹底病倒了。沒幾日便撒手人寰,隨著老爺去了。”


    說到這,東伯已是老淚縱橫,不能自已了。


    “夫人走後,老奴將其與老爺一同葬在北蟒山之中。然後就一直守在這白府之內,等著少爺和小姐迴來。”


    東伯說到這就向著靈位拜了下去,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老爺,夫人,少爺迴來了,小少爺終於迴來了!”


    “東伯,娘臨走的時候可有什麽話留下。”


    “有的,有的,夫人留下了一封信,老奴馬上去拿!”


    東伯聞言馬上爬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飛奔而去。


    “爹,娘,孩兒迴來了。”


    白牧生恭恭敬敬的給爹娘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爹,娘,孩兒不孝,弄丟了妹妹。今日迴來,便是跟隨師父一路打聽妹妹的下落。您放心,兒子一定會把雲兒找迴來的。爹娘,孩兒如今已經能夠修煉武道。而這一切都是孩兒的師父賜予,師父他老人家還曾數次救過孩兒的性命。今後孩兒便會跟隨師父好生修習,您安心吧。”


    白牧生的聲音顫抖著,他萬萬沒有想到,與娘親當年一別,竟成永別。如今迴來,見到的隻有爹娘二人的靈位。


    “痛失雙親,實乃人生大悲。為師不會勸你,哭吧,哭完了我再帶你去尋你妹妹。”


    古老頭輕輕拍了拍白牧生的後背,緩步便來到案前。取過三柱香,在白燭上引燃,恭謹的給白牧生的父母上了香。


    “牧生是個好孩子,我顧明一在機緣巧合之下得此弟子,實是我幸。如今來到白府告知,也算是跟您二位有了個交代。”


    白牧生聽到師父言語,想到自己失散的妹妹。便逐漸收斂了哭聲,抹去臉上的淚水。


    “少爺!”


    這時東伯快步跑了進來。


    “這是夫人留給你的信。”


    白牧生從東伯手中接過朱漆封好的信封。取出裏麵的信紙,母親娟秀的字體隨即映入眼簾。


    “生兒,見此信時,想必母親已然追隨你父親去了。留下尚且年幼的你和雲兒,實非娘內心所願。你與雲兒走時,我的身體已經日漸消敗。自知不久於人世,不願拖累你們,才會攆你兄妹出門,希望你們不要怪娘。生兒,你即已取得你父親的遺物,當已知曉你非我親生。但我與你父親這些年都視你如親生骨肉般看待。若你真的終身無法習武,便隨在你叔叔身邊經商,忘記仇恨,遠離江湖。過一個平凡人的一生,也並不是什麽壞事。最後,娘囑咐你好生照料雲兒,幫他找個好婆家。”


    白牧生顫抖著讀完母親的絕筆信。滴下的淚水打濕了信紙,暈開了墨跡。


    又是看了好久,白牧生才將信紙好生折起,放入信封,收進了百寶袋。


    “東伯,家裏沒人了,您老怎麽還留在這裏?”


    “少爺,老爺當年對老奴一家有活命的大恩。從那時起,這白府就是老奴的家了,有老奴在這白家就不算沒人了。少爺放心,隻要老奴在一天,這白家就不會落敗。”


    東伯說著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少爺,您這頭發是如何?還有,小姐如今可好?”


    “東伯,當年我帶著雲兒離開環江沒幾日便遭遇了強人襲擊。我重傷後被師父救起,傷養好後便是如今這副摸樣了。當時我雖活了下來,但卻和雲兒失散了。如今迴來除了迴家這一趟外,更重要的就是想打探一下妹妹的消息。如今你問起來,看來這些年雲兒想必也是沒迴來過吧。”


    白牧生聽到東伯詢問妹妹的消息,心又涼了半截。


    “少爺和小姐走散了?唉,這可怎麽是好啊,這幾年小姐也沒迴來過。這都是什麽事兒啊,這天殺的世道!”


    聽到小姐如今不知所蹤,東伯又是好生歎息。


    “東伯您老放心,我一定會把雲兒找迴來的。我準備給爹娘守靈七日,然後便動身去找尋妹妹的下落。”


    白牧生握著東伯的手,怎麽都不願意撒開。那布滿老繭粗糙的手很是溫暖,那是屬於家的感覺,是這世間難得的安穩,是活下去的希冀。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隻剩歸途。白牧生默默守在堂前,感懷傷魂,隻餘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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