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野迴到屋內,見沈青南正在窗前梳著發髻。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看著她挽起袖子,輕柔地將碎發別在耳後,精細的胭脂將她的麵容裝點得白裏透紅。


    這樣安靜的時光,真是難得。


    “侯爺,大娘子已經起身了,怎麽不進去?”


    紫蘇從後進門,手裏端著剛剛傳上來的早飯。


    沈青南聽到聲音,忙到門口來接他。


    “侯爺,聖上怎麽留你這麽久?是不是要出什麽事了?”


    顧清野沒有迴答她,而是來到桌前,將懷裏的藥瓶放在她的麵前。


    “這,這是?”


    沈青南的眼神忍不住閃動,昨夜激戰,竟然不小心丟掉了解藥,迴來後才發現。


    “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麽?可曾見過?”


    沈青南聞聲,拿起在鼻尖聞了一下:


    “似乎是解毒用的。”


    沈青南不敢撒謊,即便她不說,也總會有人告知他的。


    她乖乖將藥丸放了迴去。


    “你就不問問是哪裏來的嗎?”


    沈青南微頓:“我看侯爺臉色不對,似乎很累,不敢多問。”


    皇帝將顧清野在宮裏逗留了一夜,也不知他們又商定了什麽,她隱隱覺得,或許跟自己有關。


    自從顧雲知出事,皇帝便已經對她有了殺心。


    若不是顧清野在,她不知都死了多少迴了。


    飯畢,顧清野故意將藥丸留在桌上,自己迴身去了書房。


    沈青南握住瓶身,心裏有了主意。


    午後,天空忽有大雪飄落。


    沈青南乘車先去了軟香閣,而後才去了孩子們那裏。


    她給每個孩子都帶了一盒糕點,見到他們身上還是單薄,又是買炭火,又是買冬衣,還給每個人都備了一個手爐。


    “大娘子真是仁心,他們將來一定會念著大娘子的恩德的。”


    春娘有些動容,之前的兩個孩子突然消失,讓她心裏愧疚不已,幸虧大娘子沒有追究,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春娘,今年格外冷,孩子們的吃食用度,一定要十分小心。


    別人送的東西千萬不能吃,若是有誰病了痛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


    黑風閣的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而沈墨更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原本是想保住孩子們,讓他們不再受這人間疾苦,卻沒想到還是將他們推向了更危險的懸崖。


    迴府的途中,大雪果然飄落而至。


    顧清野走在清冷的街頭,腳下生風。


    顧雲知意外失去了孩子,皇帝心疼不已,為了表示對顧家的重視,下令放了傅若軒。


    顧清野此刻就是在去囚牢的路上。


    黑暗的牢房內,有個人影躲在牆角,臉上結痂的傷口已經疊加至厚厚一層。


    他微微睜開眼,幹裂的唇角毫無血色,隻有一隻轉動的眼珠能夠認出他還是個活物。


    冷風將幾片雪花送進了窗內,他想伸手去接,卻怎麽也夠不到。


    “若軒。”


    顧清野已經在他身後站了許久,看著往日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變成如今這模樣,他心裏是有愧的。


    傅若軒僵硬地轉身,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啊~啊~”


    他沒有舌頭,說出來的話也隻是嗚嗚咽咽的,聽不太清楚。


    “我來接你了,聖上開恩,你可以隨我迴去了。”


    傅若軒激動不已,眼含熱淚,雙手緊緊握住顧清野的臂膀。


    顧清野連忙將自己身上的狐裘披衣掛在傅若軒的肩頭,他想緊抱住他,卻又害怕觸碰到傷口,反而讓他吃痛。


    兩人出來時,大成已經備好了馬車。


    屋外天色雪白一片,傅若軒緊閉雙目,無法睜眼。


    等坐上馬車,他才艱難開口:


    “清~夢?”


    他並不知曉傅清夢此刻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顧清野抖了抖身上的雪,又將準備好的手爐塞給他。


    見他雙腳裸露在外,把自己的金絲長靴脫下來親自給他套上。


    傅若軒想躲,顧清野卻緩緩說道:


    “若軒,我對不起你,清夢,我沒保住。”


    傅若軒難以置信,沈青南明明答應過他,不會碰她的。


    顧清野不敢迴望他驚異的神情,低頭不語。


    “侯爺,好像是大娘子的馬車。”


    大成的話打破了沉默。


    顧清野朝外望去,果真是沈青南。


    按理來說,她是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的,這裏和顧家隔著好幾條街,去軟香閣也不必經過這裏,顧清野一個眼神,大成將手裏的韁繩遞給一旁的人,自己主動跳了車。


    隻見他沿著沈青南來的方向,順著車轍找了過去。


    傅若軒一聽到沈青南三個字,竟然發瘋似地想要跳車。


    “若軒,若軒,你怎麽了?”


    顧清野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這般雙目通紅,滿臉淚花。


    “啊~。”


    傅若軒在嚎啕,顧清野仿佛聽到了沈青南三個字。


    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他沒有將傅若軒送迴家,而是接迴了顧府。


    顧榮住在前院,剛從高亦竹那裏迴來,正準備提筆默文,聽說顧清野和傅若軒迴來,趕忙到門口迎接。


    “去我那裏說。”


    隻見傅若軒經過一路顛簸,下車時已經昏睡過去,顧清野心裏著急,將他背著送到府門。


    “快叫郎中,叫文修弟。”


    傅若軒麵色慘白,眼睛微微睜著,氣息卻已十分微弱。


    “怎麽會這樣,他們竟真的敢下如此狠手。此前我去過幾次,叮囑過守衛,不該這樣嚴重才是。”


    “若軒是我的人,沈墨怎會輕易放過他。多虧雲知替他在陛下麵前求情,我才能將他接迴,真是苦了他了。”


    很快,陸文修進門,診治了一番,先喂下幾口稀粥,而後再灌下湯藥,便好了很多,至少能夠安然睡下了。


    “傅將軍受了不少苦,兩根肋骨已然斷裂,身上的創口不計其數,左眼可能無法全然複明,以後也不能再說話了。”


    “沈家真是不擇手段,不管怎麽樣,傅將軍也是身有軍功的人,他們怎麽能下得去手。”


    顧榮心中不忿,握起拳頭砸在桌上,一旁的丫鬟嚇了一跳,差點打翻了茶碗。


    “去,準備好沐浴用的東西,等傅將軍醒來,給他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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