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之中,等白鋆父子走了,甘氏這才帶著眾媳婦坐下,道:“地窖裏的糧、菜,可都還有?”


    王氏忙道:“都是齊的,有頭冬前就備下還沒用完的,還有前幾日剛補上的。”大過年的,外頭就是有賣菜的,也貴得離譜,家裏卻還暗中補買了不少,前幾日王氏她們還納悶呢,到了今兒個事情一出,這才算是心中恍然。


    韓筃也在一旁道:“頭年秋日,家裏的糧食原本備的就多——附近莊子上豐產孝敬的,當初還沒來得急處置就一並收了起來。剛才叫她們去算了算,足夠咱們家裏吃小半年的呢!”如今想來,應也是有備無患了吧?


    甘氏輕輕鬆了口氣,原本皺著的眉頭依舊不解:“隻盼著……這事能快些了結,老爺……還在宮中呢。”


    聽了這話,眾人都低頭不語。


    這實是沒法子的事兒,這幾日,不是白鏨、就是白安珩,這爺倆兒沒一並被絆在宮中就已是極好的了。


    韓筃聽罷,心中亦是暗自擔憂,不單是公公在宮裏麵人沒迴來,自己的父親想必也是一般呢吧?


    自己的父親同白鏨,如今職位相當,都是朝中重臣,每日也都在一處共事,今天大皇子驟然起事,想必兩位老友也一並被纏在了宮裏。


    若大皇子一係是文著來的也就罷了,若要殺一敬百……


    一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微微顫了起來。如今的情形如上一世自己死前是何等的相似?一般的五皇子被支應出京、一般的皇上身上不妥重病在宮中、一般的大皇子入宮逼宮。


    隻可惜,自己上輩子就沒看到底,倒是自己的命先喪了。如今,雖知白安珩他們安排了後手,可天知道到底會如何?


    ——————


    白安珩離了書房後,並沒如言去後麵花園子裏。而是到了前頭一處側屋,幾位家中護院的頭頭兒、五皇子送來的侍衛頭兒都等在了那裏。


    見他進去,眾人連忙起身問好。


    “如今形式如何?”白安珩進去後忙先問道。


    “府上各處已經安排妥當了,每處院牆都安排了人,防著有人趁亂混進來。”


    一人恭敬道:“如今尚好,外頭雖有亂軍進城,可都奔著皇宮去了,並沒有騷擾附近人家。怕隻怕到了夜裏,有宵小之輩趁亂想討便宜。”


    大皇子就算想逼宮當皇帝,也不可能把下麵的臣子都殺個幹淨。他手底下可用的人再多,也不能真就去動其餘臣子的家裏。拿上個把個人倒是可能,但除非是向來明頂著跟他不和的,他也不會真就趁這機會派兵去打人家家裏。


    白家雖明裏暗裏都是五皇子的人,可與其現下動手,落下把柄叫其餘臣子迴頭說嘴,還不如等先穩穩坐上大位,再慢慢找罪名收拾來得穩妥。


    故此,白安珩雖心裏略有擔心,大體上還是並不太急的。


    他所憂慮的,也是宮是老父,雖有了應對之策,可父親年老,有些個事情,著實叫人放不下心來。若再晚上幾日,換成父親在家,那就更穩妥了。


    “如此便好,看管好門戶,若有動靜不必客氣,盡管動手——隻莫驚了母親她們。”經過合縣連番的征戰,白安珩雖沒親手殺過人,卻是實實在在見過死人,也沾過血的。為了家小,為了父母親人,再善的心也要硬起來,才能給她們撐起一片天地。


    眾人聚在家中,孩子們也都搬到了正院偏房中。除了兩個姐兒的年歲實在小些,鬧不清到底怎麽了,剩下的連同順哥兒在內,都安安靜靜的,也不敢鬧了,也不說笑了,一個個板著小臉兒也不支聲兒,就這麽靜靜守在母親、祖母身邊。


    一呆,就是一整日。等到了天黑,家裏長起燈來,依舊沒得著半點兒前頭的信兒。


    甘氏雖心裏頭急,可麵上還好。白鏨早就暗中同她叮囑過,她是知道京中不日怕就要事變了,隻沒想到是今日罷了。可鋆卻頗有些坐不住了。


    起起坐坐的折騰了好半天,連晚飯都沒吃多少,要麽就是唉聲歎氣的向外扒頭瞧眼,要麽就是不時看白安珩幾眼。


    裏頭女眷們還好,正屋裏,隔著個屏風,最多聽見點兒動靜。可陪著吃飯的白安珩原本就吃不大下去,被他這麽一鬧,更是憋得難受,又少吃了幾口。倒是珣哥兒恍若半聲不聞,坐得板直的身子,帶著兩個小侄子一口一口,把飯菜都吃了個幹淨。


    撤了飯菜,白鋆這才忍不住拉著白安珩又問道:“我說二侄子,如何外頭到底什麽情形……要不再派幾個人出去打探打探?”


    白安珩原本想一口迴絕了他,想想,又怕他再嘀咕這事,那今兒晚上自己就別想打個頓兒了,隻得道:“侄兒下去吩咐。”說罷,起身進去同甘氏又說了幾句話兒,幹脆自己帶人到外頭側院兒躲著去了。


    白鋆得不著消息,隻好拉著白安珹又到了書房裏麵,一圈兒一圈兒在裏頭轉悠,萬不敢離了白家大房的屋子,壓根不樂意迴自己的院子去了——那邊的小廝婆子人少,若真有什麽,哪裏比得上大房這裏能打的下人多?


    服侍甘氏歇下,韓筃帶著媛姐兒順哥兒到了正房偏屋——眾人的院子這會兒都上了鎖,全都聚到了正房的院子裏麵將就幾日。


    白安珩帶人在前頭偏院,離著正院也並不遠,小跑著走的話,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


    媛姐兒吃飯時就困得睡著了,這會兒被奶娘抱了下去,順哥兒抬頭眼巴巴的看著韓筃:“母親,莫怕,要是有人敢來咱家,兒子把他們都打出去!”


    韓筃彎彎嘴角兒,抬手摸著他的頭,把他拉到了懷中,輕歎著:“有順哥兒在,母親不怕。”


    順哥兒在她懷裏點點頭,過了會兒,方小聲問道:“母親,父親呢?”


    “父親在前頭,順哥兒可是想父親了?”


    想了想,順哥兒才又抬起頭來,看著韓筃:“順哥兒想跟父親一起守屋子。”他剛才聽白安珣道,自己的父親在前頭帶人守著院子,莫叫歹人趁機進府。


    先前,迴京之後,他也隱約聽說了原先在合縣時,自家半夜險些被歹人摸進來的事兒。如今一聽,自然就上了心,一直惦念到這會兒。


    “順哥兒乖,父親帶著人呢,你這會兒若過去,他還要分心照料你。你在後頭守著母親跟妹妹,要是真有什麽事兒,我們母女還要靠你呢。”


    果然,韓筃如此一說,順哥兒連連點頭,又撒嬌道:“那我晚上跟母親一起睡……”


    笑著在他軟軟的頭上發摸了摸,知他是心裏擔心,有些怕了:“那就跟母親一起睡。”


    ——————


    今日宮中事變,京裏難有幾家真能放心安睡的。皇宮那邊,大皇子帶兵打進去足足有一天的功夫了,卻還半點兒消息沒有傳出來呢。


    幾位丞相、翰林院中當差的官員更是半個出來的都沒有,宮中同宮外仿佛斷了信兒一般。


    在宮外的京中官員、官宦人家各各都伸著脖子巴望著,這到底是怎麽著了?若是大皇子占了上風,怎麽還沒聽見老皇帝禪讓又或立太子的消息?若是皇上那裏占了上風,怎麽也沒聽見皇上召人進去呢?


    就算兩相對峙,可宮中一沒著火二沒動靜的,這到底算是怎麽一迴事?


    一日一夜,並沒動靜沒傳出來。等到了第二日白天,依舊半絲聲音沒有。更讓眾人心中惴惴不安了。莫非是大皇子帶人同皇上的人對峙上了,兩邊兒正論著道呢?這倒是,若真僵上了,便是僵個三五日也是有的。


    心中剛如是想著,到了第二日晚上,幾夥不知打哪兒來的官兵帶著一群地痞流氓,便在京中躥了起來。


    喊殺聲四起,一夥夥人專衝著京中官員大戶的宅邸衝去,架梯子的架梯子,丟火把的丟火把,不時,漆黑一片的城裏,這兒紅了一片、那燒起一處,亂轟轟的,讓原本剛剛睡下的人家全都驚醒了。


    ——————


    “二爺!院牆外架了三架梯子,已被小子們拿杆子隔牆推倒了!”


    “二爺,西麵牆外有人趴到牆上了,被小子們給砸下去了!”


    “二爺……”


    白安珩寒著張臉,背手站在當院,冷冷看著不遠處的院牆。他知道,大皇子在宮中轉了這一天半,想必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到了這陣,也該是他發怒泄憤的時候了。隻沒想到,他們就真衝著自家來了!


    “叫人看住了,一個也不許放進來!”


    真當他白家是好欺負的了?!這二年起,一迴一迴又一迴的殺上門來,自己一家人遇險一迴,迴京路上韓筃她們弱女幼兒又遇一迴險,自己在合縣險些城破喪命。現在,他們又欺上門來!


    “有哪個真進了院子,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活活打死!”


    見白安珩動了火,護院們哪還敢應付?連忙高聲應著,挽起袖子四下散開。


    有皇子身邊兒的侍衛在,又有軍中出來的方、王二人操練了這幾年,跟在白安珩身邊的身手全都不弱,如今不過是些兵痞混著地痞,如今趁亂鬧鬧還不好說,真對上了,有一個算一個,不打他們滿臉開花,他們這幾年就白混了!


    “二爺!後頭花園子起火了!”見久打不進,外麵那群人一怒之下轉到了花園子牆外,那邊院牆高,又早有人在裏麵看守,打不進來,一怒之下竟朝裏麵丟起了火把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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