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發暗,白安珩才轉迴家中。韓筃等了一日,直到這會兒見了他才鬆了口氣。


    趁著晚飯前的那點子功夫,把白安珩拉進了裏屋,從床頭的暗格中掏出趙茹嵐的那紙箋來,遞給白安珩。


    掃了眼上麵的台頭落款,白安珩挑眉看向她。韓筃也不說話,隻打開那箋子,拿手往頭一行的打頭那一串兒字指去。


    竟是藏頭的?


    白安珩眉毛又是一挑,看清了頭一行的字,這才眨眨眼睛,又看向韓筃。


    韓筃微微鬆了口氣,指著那箋子道:“爺可看清了?一會兒我可要燒了。”


    白安珩忙又細看了一迴上頭寫著的,若按平常來看,這上麵寫的無非隻是家常話,消息都在藏頭的那一排中了。


    微微點頭,把那箋遞給了韓筃,兩人親眼年看著,在屋中炭盆兒裏把它給燒了。


    “爺……這事……”


    白安珩微微點頭:“這事已有消息了,因此,昨兒才跟你說,這幾日莫要出門。隻沒想到和怡縣主會給你送來這個。”


    韓筃默默不語,半晌方問道:“我家裏呢?父親他們可知此事?”


    “放心吧。”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白安珩柔聲寬慰道,“你家裏頭自也有所應對,隻不知到底會是何時,又到底會是個什麽情形……莫怕,一會兒用完了飯,我去前頭父親那裏,你便早些歇息吧。”


    手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韓筃抬頭欲語還休,眼中帶著憂慮的看著他,好半天才低聲囑咐道:“萬事小心,這個事兒……真不知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


    白安珩輕輕點頭,同她一並出屋用飯去了。


    ————————


    夜幕之中,馬蹄上裹著布,刀劍都掩在車中幹草裏頭,影影綽綽的一大隊人,向著京城方向掩來。


    “殿下,人已到了城外十裏處,聽殿下吩咐。”


    大皇子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難掩興奮狠厲之色,在屋子裏麵大步走了幾步,走到了門口兒時,才高聲道:“備車!進宮!”


    從 大年初二,皇上病了起,大皇子、五皇子幾乎是日日要到病榻前侍疾的。十五那日五皇子出京為皇上祈福,剩下的皇子中,也就是大皇子日日都要進宮。就連前些天 皇上略有好轉,命眾臣子各歸各位,皇子們也不必日日入宮了,大皇子為進孝心,也是要日日來的。叫後宮之中上至太皇太後、皇貴妃,下至宮女太監,人人都要說 一聲大皇子孝順。


    二十日一早,大皇子的車駕便又到了宮門口兒了。


    幾個縮著脖子正在寒風中灑掃的小太監遠遠見了,無一不低聲感歎:“大皇子還真是孝心可鑒呐。”


    “誰說不是呢?別的殿下可就及不上了……”


    “五皇子不也去給皇上祈福了?”


    “日日跟前伺候,和遠遠的祈福敬天,哪個更重些還不一定呢。”


    “那也比別的強呢,聽說……”說話的小太監偷偷伸出三個手指頭,低聲道,“從聖上病起,才來過兩迴呢!”


    “都幹活都幹活,嚼這舌頭做甚?再讓上頭的聽見了,命還不要了?”


    幾個小太監忙都吐了吐舌頭,低頭再掃著地。


    這大冷的天,初春這會兒京中偏又風大,雖不像秋日似的,有那許多的落葉草莖,卻依舊不大好掃。風一吹,時不時的帶起些沙土來,地上就又髒了。


    “這還是前兒才剛下過兩場雪呢,還這麽愛髒。”之前說話兒的一個小太監又嘀咕起來了。


    “這算什麽?你進來的晚,不知道。早些年間冬日沒什麽雪時,那才叫個難掃呢,黃土一片一片的,讓風一吹,滿眼都是沙子……”


    正嘀咕著,一個疑惑抬頭道:“可是侍衛練兵呢?”


    “哪兒來的侍衛?”


    “你聽這聲音?不像是操練時喊殺聲麽?”


    宮門大破,一群兵將舉著刀劍殺了進來,原本拿著掃帚的太監們嚇傻了眼,等那群人衝進宮來、有些個朝自己的所在跑了過來,這才迴過神兒,丟下掃帚四散逃了開來。


    “噗噗”幾聲,跑得慢些的沒一會兒便身首異處,血紅鋪撒到了剛掃幹淨青石板地上。


    ——————


    “把家中大門閉好!讓人看住了當街的圍牆,人都聚到主院去,護衛把院牆通通看好,花園子裏麵也莫要留人,把門都鎖好。下人一律不許亂走亂動!”白安珩站在當院,高聲吩咐完,冷著張麵孔轉過身來迴到主屋。


    甘氏早已穿戴整齊,神色間雖有憂慮,卻還頗為鎮定。王氏、韓筃、吳氏等人這會兒全都在當屋陪著甘氏。


    “母親,兒子已吩咐下去了,讓他們把各處的門全都鎖好。花園子裏頭草木繁多,兒子恐怕不妥當,就不留人了——讓家裏仆婦已經把各處的太平缸灌滿了水,防備萬一。”


    聽白安珩安排的妥當,甘氏勉強一笑,正欲說什麽,聽聞前麵白鋆帶著白安珹也過來了。


    “大嫂!聽說大皇子起兵,已經進宮了?!”還沒進門兒,白鋆就聲音發顫的高聲問道。


    甘氏微微皺了下眉頭:“外麵正亂著,還不知是個什麽情形,二叔暫且不必慌忙,叫你那處的下人都好好留在家中,莫要出門亂走,免得引出什麽禍端。”


    白鋆麵皮直跳,想要再說什麽,卻想起甘氏不過一屆女流,哪裏能拿得了什麽主意?


    一轉頭,看見了白安珩,忙問道:“對了,你父親人呢?!”


    “父親一早已經入宮了。”因不知大皇子到底何時會起事,故此白安珩跟白鏨該去當差時還是要去的,不能叫大皇子一係的看出什麽破綻來。


    “怎麽還入宮?!這都什麽時候了!”


    甘氏臉一下子冷了起來,冷笑一聲:“莫不成誰還有什麽先見之明不成?好端端的敢裝病不去?二叔若有這份知前後事的本事,很該頭日過來同你大哥說說,好叫他今兒個別進官當差了!”


    白鋆臉上一紅,幹笑了兩聲:“我這、這也是……”


    白安珹早嚇得麵如土色,站在原地低頭不語,早沒了前些年那囂張跋扈之氣。


    外頭下人匆匆進來,道:“二爺!外頭街上已不見什麽行人了,倒是聽著有馬蹄聲、喊殺聲,倒還沒鬧到咱們門口兒來。”


    “讓他們看住了大門,若有人來敲門,千萬看清,別放不該放的人進來。”


    “這是自然。”


    白鋆忙道:“可知道宮中是何情形了?大皇子可占了宮裏?皇上呢?”


    那下人幹笑一聲:“二老爺,小的可沒千裏眼順風耳兒,咱們家今兒早上聽見不好,便把門都閉了,這會兒連菜都不敢出去買了,誰還有本事打聽這些?”


    白鋆尷尬一摸胡子:“我不是惦記著大哥呢麽……”說著,又轉頭看向白安珩,“老二,可要叫人去探探?你父親……”


    “侄兒已派人出去了,隻現下外頭正亂,怕是有消息一時也傳不迴來。”把他不軟不硬的頂了迴去,白安珩才轉頭對甘氏道,“母親,兒子先去前頭看看。”


    “你可萬萬小心!別出門兒!”


    “兒子知道。”說著,向韓筃看了一眼,韓筃明白他是叫自己陪在婆婆身邊的意思,微微點頭。


    見白安珩出去了,白鋆想了又想,衝甘氏笑笑:“大嫂,我也去前頭看看,萬一二侄子那兒忙不開一時顧不過來的話,好歹我還能搭把手。”


    正屋這會兒多是女眷,本來白鋆沒什麽事情就應去前頭書房的,如今他自己要走,自然誰也不會攔著他。


    白安珹見自己父親要出去,也隻得耷拉著腦袋跟在後麵。


    白安珩一麵吩咐眾人各處查探,千萬不能叫宵小之輩趁機進府。又要防備著萬一有亂軍打過來。所幸,家中早有準備,護衛們也提前敲打過了。又有之前五皇子分給自己的一些侍衛,如今迴了京了,五皇子卻並沒叫他們迴去,如此一來,府裏人手倒還算富裕。


    正忙著,那邊白鋆蹭了進來,等他吩咐了一氣之後,才唉聲歎氣的過來跟白安珩抱怨:“我說你父親是個死腦子的,他偏還不聽。看看,如今誰能想到,大皇子倒是個有魄力的,要是萬一叫他給……咱們再想沾,如今可不就晚了?”


    白安珩眉毛高高挑了起來,抿著嘴看著白鋆,實是不知這話該怎麽接。


    “他進了宮就能當皇上了?老皇上不是還沒死麽?”白安珩沒吭聲,白安珹倒是接了一句。


    白鋆轉過頭去,沒好氣的拍了他腦袋一下子:“說你呆,你這幾年就真呆起來了?!皇上都多大歲數了?五皇子如今又不在京中,大皇子如今這一打進去……隻怕真就要變天了!”


    白安珩吸了口氣,壓下跟白鋆爭辯的念頭,向門口走著,邊跟二人道:“二叔,我還要到後花園子看看,那裏的院牆雖高,可架不住大、且人少,萬一一個眼不見的叫人從園子進來了,那罪過可就大了。”


    聽說他去花園子,白鋆這才沒跟著,自留在書房叫水叫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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