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拉住的下人忙朝另一邊兒看去,扭過頭來疑惑道:“迴四爺的話,那位是我們夫人的娘家侄少爺……”一句話未說完,韓笵便丟下那下人,幾步跑了過去湊近乎去了,直把那下人、並同處坐著的韓池看愣了。


    轉頭見自己的小叔叔正舔著臉、一副巴結模樣的跟那麵貌堪比女子的薑家少爺說話,又見那一處的人,人人臉上都略帶驚愕,詫異瞧著自家小叔叔。韓池麵色微苦,恨不能拿手中的扇子把自己的臉給遮住,又或找個地方藏起來才好——這才剛來了沒幾日?就在親戚家丟起了臉來,簡直……真真恨不能把他塞到行禮包中送迴老家去!


    一整日,人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別人擺到哪裏,韓筃就杵到哪裏,直僵了一整日,等客人紛紛離去,這才鬆快了下來。


    今日之事,雖與前世相似,可這些大禮儀處若是不像才不對了呢。


    行禮之時,長公主賜了個字,名曰“紋慧”,還笑道:“你的手越發巧了,上迴拿去的那個荷包上頭的花兒都叫你繡活了呢,這兩字放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


    這一事,同上一世又有不同,隻因韓筃上一世的字為“謹賢”……


    卸去了大衣裳,梳洗過後,夏荷方扶著韓筃到了母親房中,陪著她一並看那些禮品單子——這些單子有早幾日就送過來的,也有今日當天送過來的。


    讓韓筃坐到自己身邊兒,薑氏先歎了口氣:“本想慢慢教你的,卻好似一轉眼兒的功夫你就長的這麽大了,又覺著時候不大夠用了呢!”


    韓筃心中恍然,合著母親叫自己過來,是叫自己學習打理家事的,笑著湊到母親懷裏:“既這麽著,不如叫三妹、四妹一起過來?省得母親到時又說晚了。”


    薑氏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戳:“已叫人去叫你三妹妹過來了,你兩個一般大,這些她也應該學著些。四丫頭就算了,她來了還不夠她裹亂的呢!”


    果然,一語未閉,外麵就傳來人聲,有丫鬟道:“三小姐來了。”


    二人湊在炕桌上麵,就著燈火一起讀著禮品單子,自有下人一樣樣呈過來給三人細看。


    一時讀罷了長公主府的,後頭一個卻是五皇子府上的——幾位年長的皇子雖已出宮,但皇上卻沒給哪怕大皇子在內的皇子們加封頭銜。


    下頭有臣子暗中琢磨,覺著這是皇上還沒打定主意要立哪個當儲君?又或是已打好了主意,怕其它兄弟坐大,反而讓儲君難做,這才按著不動。


    二人讀罷,薑氏又把那貼子接了過去,自己細看了一迴,聲中也略有疑惑:“這禮……卻有些厚了?”


    吳媽媽在下麵笑道:“老奴聽說,今兒個五殿下是同白家二爺一並過來的。”


    薑氏這才恍然,衝二女笑道:“白家大爺是五殿下自幼的伴讀,說是一處長大的也不為過。這隻怕是看著白家的麵子呢。”


    這話說得韓筃不得不低頭下去,不能接聲。


    薑氏又歎了一聲:“五殿下的王妃幾年前去了,一直沒續房,也難為他一個大男人家家的,還要打點這些事情。”


    兩女皆不好接話,等著薑氏說完。


    把五皇子府上的禮單放下,又指著下一張道:“這是哪家的?”


    韓筣忙取了起來看了一眼:“是敬王府上的。”


    薑氏點了一點頭,向二女囑咐道:“咱們家雖同敬王家尋常,平時如今天這般的大日子,卻也要走禮的。隻不必非要人親至就是了。”說罷,又細細囑咐著,“下個月就是和怡縣主的好日子,你們雖不親近,平日裏卻也有些交際。到那一日,你們父親雖不必過去,你們二哥哥倒要帶著咱們過去一迴,以示尊敬。”說罷,又看了韓筃一眼。


    要是那日之前,同白家之事就已定了下來,筃兒說不準那日就不必過去了。


    “這一份……”薑氏眉頭微皺,看著後頭的另一禮單,心中頗有些古怪。


    韓筣把頭伸了過去,也疑惑道:“這是大皇子府上的,母親,咱家不是……怎麽今日連大皇子妃都親至了?”


    大皇子妃今日不單來了,且說話時還頗為客套熟落,叫幾個跟韓家向來交好的夫人心中都納罕不已。且她又就著自己家的二女兒誇了又誇,今日這禮送得雖比不上五皇子的,卻也比平時送來的要更重了二分,怎能不叫人心中納罕?


    見兩個都仰臉等著自己,薑氏忙收了心中疑慮,笑道:“許是大皇子妃起了出來遊玩的心思吧。”說著,便把那張單子放到了一旁,預備晚上等老爺迴到後頭來時再細細同他商議。


    又說了一會兒話,喝茶的個功夫,外麵有人匆匆進了院子,急急忙忙的跑到正房門口兒。


    薑氏皺了皺眉頭,揚聲問:“什麽事?急急忙忙的?”


    外麵迴話的小廝在門外磕頭道:“迴夫人的話,二少爺剛才叫人進來吩咐,說堂四少爺在外頭叫人給打了!”


    薑氏聞訊人愣了一愣,忙站了起來:“怎麽迴事?!細細說來!”


    那小廝這才被人引到外間屋子,隔著珠簾、屏風,站在外頭迴道:“說是吃多了酒,人在西麵兒的小道兒上叫人蓋著麻袋蒙頭打了一頓……”


    屋子裏外一時寂靜無聲,人人麵上表情古怪,想笑,又不好笑出聲來,想怒,可打到底沒多親近,哪能真怒得起來?


    薑氏臉上扭了幾扭,到底沒能做出一副氣怒之色,隻皺眉道:“老爺可知道了?”


    “二少爺已叫人去請老爺了,小的是過來同夫人迴話的。二少爺說了,看夫人要不要叫人送些藥過去?二少爺已經去叫大夫了。”


    都去請大夫了,哪用的著到自己這裏來討藥?


    薑氏緩了緩神色:“知道了,叫人好生照料,若用什麽藥,一時不得買的,叫人到後麵取來。”


    那小廝應聲退下,薑氏這才轉頭看向吳媽媽:“叫人過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麽迴事?”說罷,眉頭又皺了起來,“今日這宴是擺在家中的,他們住的也並不偏遠,人怎麽就出了府去了?!”


    出府了不說,還叫人蒙頭打了一頓,這可算得什麽?!要是叫汾安老家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麽想自己夫妻呢!


    吳媽媽忙轉身出去叫人打聽去了不提。


    外頭出了這麽大的事,裏麵母女三人也不好再看禮單,叫人把東西、單子都拿了下去,迴頭得了空再慢慢看來。


    東邊兒頭一間院兒中燈火通明,韓池垂著頭,向韓樸恭敬道:“四叔在姑姑的大禮上起先還同孫兒在一處的,後來人便不在了。孫兒見叔叔同幾位叔伯們說話兒,便沒跟著打擾,後頭席上也並不在同一桌,不知他何時出的府……”說罷,抬頭自責道,“都是孫兒的不是,沒看住叔叔,父親當日還說要我同叔叔一處看顧著些,沒成想……”


    韓樸哪會為難個小孩子?在他肩上拍拍:“這事並不怪你,許是他吃多了酒,一時走差了遇上歹人也不一定。你先迴去歇息吧,你叔叔並無大事,不過是一些皮肉之傷。”


    韓池點點頭,老實跟在下人身後出了院子,直到出了院子後,心中方鬆了一口氣——被打了?嗬嗬……這下能安生幾日了。


    叫人帶著韓池去後頭歇息,韓樸這才黑著張臉孔進了韓笵的屋子。


    原本在床上大喊大叫隻嚷嚷著疼的韓笵,一眼看見了韓樸,聲音立時就低了下去。


    韓笙正忙前忙後,手裏親拿著個藥瓶子,一臉興奮的圍著床鋪直打轉,眼見著就要上手去給他抹藥,嘴裏還道:“堂兄快些躺好,下人們不知輕重,還是我來才穩妥!”說著,滿手的油就衝著韓笵臉上的烏青抓了過去,讓韓笵立時就抽了口冷氣——剛才叫喚是有幾分故意的,疼是有些,可更多的還是心裏有火,不叫出聲來實是出不了一口氣啊。


    可現在這是真疼!什麽下人不知輕重?!自己這位表弟手更重!


    韓樸眼見著兒子是哪疼就往堂侄的哪裏抓,要說那打人的手也真黑,別人打人,都是往身上打、哪兒疼打哪兒。可打韓笵的卻不是,專打臉麵!卻又不往腦袋、脖子這等不耐打的地方招唿,顯是要給他個教訓。


    原本聽說韓笵被打,還當是有人要下自家的麵子,就算韓笵是自己不知好歹撞上去的,可怎麽說也不能輕易放過。


    可親見了他這傷,韓樸原本惱著的氣倒消下去了些,心中也冷靜了幾分。琢磨此事的功夫,眼見著自家兒子都快把他堂兄給折騰的背過氣去了,這才冷聲道:“老二罷手!你哪會做這些事?叫下人們來弄!”說罷,沒好氣的瞪了韓笙一眼,“下去洗手!書房裏等我。”又向著韓笵道,“可疼的厲害?已叫人按著大夫的方子熬藥了,若是哪裏不適隻管告訴二叔。”


    寬慰了他半晌,又問起他被打之事,見他吱吱嗚嗚一臉躲閃的模樣,隻叫著自己給他報仇,卻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韓樸心中有了數,知道這定是不知惹了什麽人,又不敢直說,才叫人暗中下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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