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委實是生氣啊,給人出謀劃策,沒撈著半點好處不說,還差點賠上了一家人的性命去陪齊嶽唱了這麽一出生死大戲。想必他也覺得長安好用,能當打手能當大夫的,長安又低調不顯眼。


    可是犯得著用這麽大手筆麽!那房子十幾間燒過去他不心疼啊?還有個妾和孩子呢!他怎麽就下得去手?


    秋娘真是想在梅園門口掛上條“畜生與齊嶽不得進入”的牌子,想了想,自個兒心裏還是給他拉了條黑線,無視他吧,


    這麽跟長安一說,長安卻是眉眼一抬,嘟著嘴迴道:“杜秋娘你才是呆子,你才是傻子,你才是二愣子!你瞧你瞧,我跟你說了多少迴,別拿前世的事兒套今世的局,你看,出岔子,栽了吧。你看我這胳膊,就是血淋淋的證明!”


    杜秋娘原本還想翻個白眼迴去,怎奈長安說的都是事實,無可辯駁,索性身子一扭臉一瞥,自個兒生悶氣去了。想了半晌又覺得不對,她這出賣天機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範長安竟敢迴嘴,膽子肥了他!


    她一躍而起,又掐住長安的脖子晃道:“範長安你竟敢罵我,竟敢說我,你再敢迴嘴當心我打你兒子!”


    她作勢便要敲自個兒的肚子,長安一下便偃旗息鼓了:自秋娘懷孕後,她威脅長安的話花樣便多了許多,總歸,一句話便能讓他沒了聲了。其中,最為經常的三句話是:


    一、範長安,你再敢迴嘴,我就讓你跪搓衣板!


    二、範長安,你再敢迴嘴,我就打你兒子!


    三、範長安,你再敢迴嘴,我就捧著肚子迴建州!


    第一條針對長安,第二條,針對未出生的孩子,第三條,正對她自個兒和肚子裏的孩子……


    其餘花樣,凡此種種,不一枚舉。


    長安時常想反駁秋娘的話,可是想了半晌,統共能針對的就第二條,他琢磨著,若是秋娘下一迴再威脅他第二條,他一定要反駁道:“杜秋娘,你若是敢打我兒子,我就也打你兒子!”


    可這麽著,孩子是不是太無辜了……


    唉,秋娘的花樣,果真是無懈可擊,高人呀高人。


    長安暗自歎道,嘴卻輕輕一咧,握著手臂便是哎喲了一聲,委屈道:“秋娘,胳膊,胳膊又疼了,瞧,滲血了又!”


    秋娘臉一圓,一驚,“哪,哪又滲血餓了!”


    這情勢,不就輕鬆扭轉了麽?長安暗喜,這一廂,卻是擁著秋娘又是你儂我儂了。


    過得幾日,遲遲未定的科舉成績總算出來了,長安竟是不出意料摘得了狀元,便是李然也有斬獲,三甲傳臚,賜同進士出身。盤桓在幾家人頭上的陰霾總算散去了一些。


    到那日狀元遊街,李氏、姚氏特意來接了秋娘,尋了個視野好的酒樓靠窗位置,秋娘坐在窗戶邊上,便看到長安身上插花披紅,手捧黃聖詔,腳踏金鬃馬,最是意氣風發,氣勢昂揚。街上人頭攢動,便是秋娘看得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衝到人前對所有的人都說;“金科狀元郎是我相公!”


    無上的自豪晃蕩在心間,秋娘總算明白,所謂的“榮華誇耀,聳動一時”究竟是什麽場麵——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為著一時榮耀,多少人耗盡了一輩子,好在她命好,誤打誤撞了長安這個呆子。


    想及此,秋娘已是抹了淚。姚氏握住秋娘的手對李氏笑道:“瞧嫂子高興的都落淚了……”


    李氏心裏也激動,握著秋娘的手,直道範家祖宗保佑,總算沒讓祖宗家業斷在範仲良和她手中。


    也不知道是否夫妻之間有感應,秋娘站在窗邊時,長安卻是正好抬頭,仰了頭就是咧嘴得意一笑,那樣子要多呆有多呆,秋娘經不住噗哧了一聲,心道這呆子也不怕旁人看到。


    張榜過後,新科及第的進士們還有一頓“燒尾宴”,意在魚躍龍門化為龍時,用雷火要鯉魚的尾巴徹底燒掉,才能化身成龍,一步登天。


    秋娘早前便聽說在“燒尾宴”上,新及第的進士們會盡情傳杯遞盞,恣意歡宴,宴後更會移樂泛舟,上岸逢花便飲,她還想著長安酒量不佳,千萬得少喝。


    長安隻道他和李然兩人會互相照應,讓秋娘安心,哪知長安既是狀元,自然是眾人的焦點和目標,多少酒杯都是往他身上灌的。


    幾杯下去,長安便覺自個兒喝高了,忙借口醉酒要遁。走出宴會上,被冷風一吹,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長安再看裏頭的情形,這會若是再進去,還不被人灌到暈?再想想還在裏頭的李然,心道李然酒量好,不比他,場麵他應當能穩住。這般一想,他索性尋到了假山的山洞裏,想要好生地睡上一覺。


    這一眯眼便是迷迷糊糊。卻是有腳步聲漸漸靠近假山,長安便聽到外頭有兩個男子在對話。低聲細語,聽也不大真切,像是在商量要害什麽人。


    “隻消他二人喝醉了酒,便將他二人送到美人床上。嘖嘖,那兩小子豔福倒是不淺,金榜題名不說,咱們還送了他二人一場洞房花燭夜……怕就怕二人無福消瘦。”甲道。


    “我看那個狀元郎已經快不行了,方才說是要上茅房,人還沒迴去。那個姓李的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乙又道,“我就不明白,大少爺若是瞧這兩人不順眼,殺了砍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何必費這般周章?”


    “你哪懂!我聽旁人說,大少爺是瞧上人家的未婚妻了。那家人也不是能說殺就殺的。我琢磨著,殺不了,讓他聲敗名裂也是好的。”


    “既是要那個小娘們,搶了來便是,何必搞這麽多花樣。一個女人而已,他那權勢,勾一勾手,有什麽女人得不到!”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那小娘們便是偷不著的那個唄。再說了,大少爺的事兒,咱們哪懂,咱們隻管做事就是了。那個狀元你可盯著點,若是丟了,你我可擔待不起……”


    長安原本還嫌這二人呱噪,等二人說完,他卻是突然起身,酒卻醒了大半!


    這姓李的莫不是李然?狀元?這裏的狀元除了他,還能有誰?


    待他要去尋人時,那兩人已然沒了身影。長安連忙衝迴宴會上,再尋李然時,已然見不到人。又有人說,方才李然醉了,有下人扶他迴房休息,具體哪間房卻是無人得知的。


    長安隻覺頭都大了,若是李然當真如那兩人所說被人帶走了,這會讓他上哪裏去尋他?


    院子裏觥籌交錯,長安掃了眼看酒桌間的人,猛然心生一計,再抬頭時,眼睛已經裝作迷蒙,嘴裏也開始呢呢喃喃說著胡話。


    有同榜的進士瞧了,隻大聲笑道:“瞧子正,人人都誇他是才子無雙,可這酒量顯然是欠佳地很,不過幾杯,竟是醉了……”


    長安憋了個水靈靈的眼神,舉了杯子瞧眾人道:“我沒醉,沒醉,就是有些暈……”


    啪唧……


    那杯子應聲落地,長安順勢倒在桌上,酒桌上一下哄堂大笑。


    也不多時,便有人來扶長安,長安全身卸了力,軟軟地靠在那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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