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兩人靠在山洞內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季昀承便發現他騎來的馬跑了。


    再然後,兩個同樣沒多少野外經驗的人在外出取水的時候被刺客抓個正著。


    慕陽的武力此時還完全不夠看,季昀承的右臂被射中,雖然並不深,但也基本失去了反抗能力,更何況身上還有大大小小多處的傷。


    見刺客並不像要立即殺了他們,兩個聰明人很快識時務的束手就擒。


    被縛住雙手綁在馬車裏,慕陽好整以暇的問:“小侯爺,你說他們會殺了你麽?”


    季昀承被反折的右臂一陣陣的抽痛,沒什麽好氣:“怎麽,你很期待我被殺麽?告訴你,如果我死,一定拉你墊背。”


    “小侯爺,你這又是何必?”


    說著,這輛破舊的散發著黴氣的馬車一個顛簸,正撞到季昀承傷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氣,眉頭越發緊蹙。


    從未受過這般折騰的小侯爺禁不住冷哼:“你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麽,怎麽連找草藥果蔬包紮傷口都不會?”


    “誰說窮苦人家就得會了,更何況,小侯爺你這麽聰明,怎麽沒料到敵人會埋伏在小河邊?”


    慕陽迅速接口,毫不示弱。


    雖然在慕家呆了半年,但一切活計都是慕晴在做,其實她也沒吃過多少苦。


    現下分明她是被季昀承連累,季昀承居然還敢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同樣被綁在馬車裏,尊卑身份瞬息模糊,兩個人爭鋒相對唇槍舌戰半點不讓。


    有人敲擊馬車壁,頗不耐道,“你們兩個安靜點,吵什麽吵!”


    季昀承一想,自己同一個女子計較什麽,當即閉嘴不再說話。


    慕陽一想,自己同個半大孩子計較什麽,當即也不再說話。


    馬車又顛簸了好一陣,才算停了下來,車簾掀開,一個陌生男子毫無恭敬之色道:“小侯爺下車罷。”


    季昀承一改在馬車裏同慕陽拌嘴的幼稚模樣,唇畔掛著冷笑,背脊挺直從馬車上躍下。


    慕陽跟著下馬車。


    眼前是一件破落的宅子,庭院中荒草叢生,很像是被主人廢棄無人打掃。


    兩人被關進了其中一間屋子。


    這樣一連關了三天也無人問津,每日有人送兩次飯,飯菜粗鄙根本難以下咽。


    為了保存體力,兩人都一言不發。


    第三日季昀承被“請”了出去,迴來的時候嘴角滲血,臉色也蒼白了些,唯獨一雙淺灰色的眸子越發的澄澈透亮,像是淬了光在當中。


    慕陽問:“用不用我給你包一下傷口?”


    “你不是不會?”


    “我可以現學現賣。”


    “不用了,我死不了。”季昀承用指腹擦了唇角的血,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怎麽,你擔心我?”


    慕陽用指節敲了敲牆磚:“我隻是擔心我們能不能逃出去。”


    季昀承長眸微眯:“別指望了,我出去的時候觀察過,這裏是他們大本營,守備相當嚴,就算僥幸逃出去,外麵盡是荒郊野鄰,你打算如何?”


    “那難道就在這等死?”


    季昀承沉吟道:“進樹林前我留了標記,希望這裏離那不遠,侯府的人能找到我們。”


    慕陽低下頭。


    季昀承的那場刺殺,雖然季昀承也受了重傷幾乎垂死,可是最後的結果仍是刺客一夥被捕問斬。


    搜腸刮肚她也隻記得一點,不過……


    再抬起頭,慕陽的眼中帶了幾分冷意,“我有個主意,小侯爺你敢不敢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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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侯爺,您還是乖乖同我們合作也免得受這些皮肉之苦。”


    季昀承半坐在地上,曲起一條腿,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喘息,頸脖卻一直高傲的仰著:“好。”


    此話一出,一直威脅季昀承的人都顯出了幾分狐疑:“小侯爺,你這可是真的……”


    季昀承嗤笑:“你們倒是真滑稽,這幾日一直叫我合作,我同意合作了你們反倒不願意了?”


    “這……小侯爺你肯合作自然是最好!來人,給小侯爺上藥。”


    略略側了身,身上的傷痛讓季昀承一時間緊皺眉,連話也說不出。


    待平複了疼痛,方道:“藥給我,我自己上。”


    “你們想知道的,我未必清楚,有些事父侯連我也未曾告訴……不過,我知道一個秘密,對你們也許有用,但……我隻能告訴一個人。”


    三十六計,攻心為上。


    這是慕陽告訴他的,季昀承自然知道,隻是不是每一個計策在此時都適用,慕陽的神色卻相當篤定,她甚至還仔細分析如何說話行事才能達到挑撥離間的效果。


    季昀承不笨,或者說得上一點就透,隻不過他不信慕陽——因為慕陽太肯定。


    一度季昀承還懷疑過慕陽是不是和這夥人一起的,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一則慕陽的底細早被季昀承打探清楚,二則慕陽這麽做也依然從他身上撈不到任何好處。


    慕陽見季昀承懷疑,也不生氣,隻笑:“小侯爺忘了我有預知能力麽?”


    “預料?若能預料,你何至如此?”


    “我能預料到的隻有模糊的情形,我知道這幫刺客會被全部剿滅,但是他們死之前我不希望自己先死掉。”慕陽笑,“小侯爺,你也說了,我們如今一榮俱榮,一損即損……你何妨一試,反正也不會更糟糕了。”


    季昀承最後終於還是信了她一次。


    她的篤定當然有緣由。


    這夥刺客的來曆當時並未查出,當中既有玄王朝的敵國來人,也有本朝中一些涉及隱秘之事,但對外則隻稱是一眾流寇,這些因為當初慕陽並未關注,所以知曉的也並不多,記憶最深的卻是這群刺客並不和,在被抓捕時,仍舊吵嚷不休,為是誰害得被抓而互相推搡。


    既然不和,那就必然有矛盾可以乘虛而入,人都有私心,利用起來其實一點也不難。


    這是慕陽在宮中學會的。


    她是身份尊貴的和政長公主,但任何的榮寵都不是平白來的,她不是母後唯一的女兒,即便受寵驕縱蠻橫權勢滔天同樣惹人嫉恨,小時候給她下過絆子的人不計其數,吃了一次虧兩次虧,她就學會如何反擊,如何不動聲色的讓人吃癟,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保住自己的地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所以她是權傾天下地位尊崇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慕陽公主。


    這點蕭騰說的沒錯,玄慕陽,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或者從另外一個方麵,可以說,她其實是個壞人,她這一生算計過很多人,甚至包括她的父皇母後,唯獨對蕭騰一片真心從無半句虛言,隻可惜……


    慕陽等在光線昏暗的屋子中,季昀承被送了迴來,笑得一臉邪佞,手裏還握了一瓶隻剩一半的陳舊金瘡藥。


    剛一進屋,季昀承就癱倒在鋪著草垛榻上。


    將金瘡藥丟給慕陽,季昀承斜睨道:“幫我上藥。”


    嘴角上的淤青還未消散,季昀承的心情卻顯得很好。


    拾起金瘡藥,慕陽打開看了看,道:“怎麽,成果不錯?”


    季昀承閉了眼眸,隻嘴角勾笑:“上藥。”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感覺自己手臂上的布料被大力撕扯開,而後清涼溫潤的感覺包裹住他受傷的地方……慕陽竟然,真的在幫他上藥。


    沒睜開眼睛,季昀承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慕陽的服務,嘴上卻不掩訝異道:“平日裏使喚你一次簡直難如登天,怎麽今天這麽聽話?”


    懶得迴答季昀承這種無聊的問題,慕陽幾下撕開季昀承早在逃路的時候就破損不堪的長袍,指尖挖了一坨藥膏就朝著傷處抹去。


    之所以留著她,是因為季昀承還活著,這幫人還不想跟季昀承撕破臉,這點從季昀承的傷口可以看出,都是不傷筋動骨隻讓人痛的皮肉傷,連血都沒出多少……也難怪季昀承之前不讓她包紮,根本沒有什麽值得包紮的地方。


    慕陽神情平淡的檢查過季昀承身上的所有傷處,然後收起藥瓶。


    季昀承斜靠在榻上,半眯起眼睛,因為發冠遺失,如瀑青絲未束而散,些許落在肩頭,其餘直滑到腰際,蜿蜒旖旎,襯上當中如玉容顏以及欲遮還露的白皙肌膚,黑白分明,有種撩人心弦的味道。


    “慕陽……”


    “什麽事?”


    不知是不是心情格外好的緣故,季昀承以手支頜,饒有興致的望向慕陽:“你幫我上藥就沒有其他想法麽?”


    “有。”出乎意料,慕陽答的很快。


    “哦,什麽想法?”


    把深紫近黑的布片重新蓋迴到季昀承的身上,慕陽由衷的說了一句話:“小侯爺,您真該慶幸這幫歹人中沒有嗜好男色的。”


    烏發披散,衣不蔽體,容有殊色……


    季昀承此刻的樣子,還真像秦樓楚館裏賣身的小倌……


    以眼可見的程度,季昀承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慕陽低頭揚唇,她在宮中見過姑姑的麵首不知多少,就季昀承這番姿色,實在沒多少打動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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