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承不過是一時氣話,到底還是沒有讓慕陽接著跪下去。


    慕陽這副的身體底子好,養了兩天就沒了大礙,隻是恰是這幾天錯過了皇祖母的壽宴,好在她之前已經在皇覺寺見過皇祖母,倒也不是太遺憾。


    季昀承剛迴來,慕陽就在院中聽見一群侍女唧唧喳喳的聲音。


    “久離姐姐,皇宮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啊?是不是真的黃金鋪地琉璃做瓦?”


    “對啊對啊,皇帝陛下長得什麽模樣啊!快說快說啊!”


    久離站在正中,神色間頗有些矜傲。


    慕陽側身走過,忽然聽見久離叫她:“慕陽,你等等。”


    駐足間,久離已然快步跑來:“我有些事想同你說。”


    她將慕陽拉到一側,輕聲問:“我一個侍候小侯爺難免力不從心,這裏唯有你是當初和我一道從葉良城出來的,你跟我一同侍候小侯爺可好?”


    慕陽略略揚唇:“不用了。剛才那些女孩願意侍候小侯爺的隻怕不少,你不妨去找她們。”


    沒料到慕陽會拒絕的如此幹脆,久離一愣,隨即苦笑:“我怎麽敢找她們。”


    “那你就敢找我了?”


    久離直直看向慕陽:“因為你是這府裏唯一對小侯爺沒有半點興趣的人。”


    慕陽這才正視了她,輕笑:“何出此言?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就對季昀承沒有興趣?”


    “如果連這點都判斷不出,那我也不要留在小侯爺身邊了。”久離的肩膀輕顫了一下,竟然低笑起來,“他的身邊不可能隻容我一個人,與其等別人被選中,還不如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一隻手拍在了她的肩頭,慕陽從她身側擦肩而過,淡淡道:“男子的心沒有這麽容易擺布,而且……我也沒有打算當你的棋子。”


    壽宴過去不到三日,就已準備啟程迴南安城。


    慕陽安然的收拾行裝,在皇覺寺見到蕭騰不過是意外,見到時無法平靜,遠離後她反而能安然下來思考,姑且不論她能否繞過季昀承留在帝都,就算留下了又能怎麽樣呢?


    她已經為他死過一次了。


    好不容易重生多活了一次,慕陽實在不想再被他影響。


    蕭騰對於她而已太過危險,有些事情既然是無法控製的,那不如……幹脆不要去接觸。


    迴去的馬車依然是四人同乘,慕陽在帝都足不出戶,存在感稀薄,三個侍女隻當她不存在,興奮的顯擺起在帝都買的小玩意。


    慕陽抱著飛泉琴,閑靠在車窗邊。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有人掀開了車簾:“慕陽,慕姑娘在這馬車裏麵麽?”


    聞聲,慕陽轉頭應道:“我是。”


    “小侯爺讓你去他的車裏。”


    不等慕陽動作,那人又道:“小侯爺吩咐讓姑娘帶著琴一道去。”


    略一頓,慕陽便帶著琴,下了車。


    進去時,季昀承像是無骨般慵懶的靠在軟榻上,華服上的金絲暗紋流光輝映,映襯著季昀承的臉龐俊美到無法逼視。


    兩個侍女跪在他的身側,乖巧替他捏肩捶腿。


    馬車裏準備了茶水和熏香,熱氣混雜著香氣,彌散在車廂內,煙雲嫋嫋,顯出幾分朦朧旖旎。


    “不知小侯爺叫奴婢何事?”


    季昀承撐著下頜,似笑非笑:“你跟有琴學了半年,也該彈的不錯了罷,彈兩支來聽聽。”


    撥了撥弦,慕陽像是對於季昀承的無禮挑釁絲毫無覺,半揚眉道:“你確定?”


    沒來由的,季昀承眉頭一跳。


    慕陽每每這麽說的時候總會做些讓他吃癟的事情。


    季昀承剛一猶豫,忽然馬車外一陣顛簸,有侍衛高聲叫道:“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保護侯爺和小侯爺!”


    慕陽不動聲色的轉身朝外看了看,心下一沉。


    不會這麽巧吧,季昀承今年內會遇刺,重傷幾乎致死……


    若是如此,離他這麽近的自己必然會跟著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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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槍相擊的聲音不斷傳來,慘叫聲,尖叫聲,男子女子亂成一團的聲音,隨著不知哪裏來的一聲“殺啊,他們都在馬車裏”,接連有馬車車轅被砍斷的聲音。


    季昀承一把推開嚇得瑟瑟發抖的侍女,伸手扯開簾子。


    慕陽安靜的呆在一側,透過掀開的簾子看見外麵近乎於混亂的場麵。


    刺客來得不少,而且個個武藝高強,南安侯的侍衛根本無法抵擋,很快節節敗退下來,圍守在季昀承馬車邊,雖然侍衛還剩下不少,但眼看也抵擋不了多少時候。


    季昀承當機立斷,縱身躍到了馬車前,一腳踹開車夫,拉過韁繩便逆著方向揮鞭抽馬。


    他的騎術相當精湛,在策馬的間隙甚至還迴頭看了看。


    慕陽留意到季昀承的視線在掃過追兵後落到了車轅的部分,擰了擰眉再轉迴頭,瞬息明白季昀承的意思,顧不上管那兩個臉色青白的侍女,慕陽努力於顛簸中穩住身形,探手在馬車邊緣摸索。


    “噌”一聲,一把寒光畢現的匕首被她抽了出來。


    但凡貴胄為防刺殺都會在馬車裏準備一些武器,一則防身,二則自戮以防止受辱,還好,季昀承還不至於太過自負,沒有把這東西取走。


    握著匕首,慕陽小心的靠著車壁坐下,半探出身,然後猛然抬手揮刀砍在車轅上。


    季昀承的馬車自然是用材質最好的木料製成,這一刀下去,也隻是淺淺的砍下了一道印子。


    不等再想,慕陽又猛力揮刃,數刀砍下。


    晚間辛苦練劍也終於有了成效,雖然她的力氣不比成年男性,可是在耐力上卻並不輸人,手臂被震得酸麻,咬咬牙,慕陽繼續揮砍。


    聽見聲音,季昀承再度迴頭,慕陽的動作讓他微訝,隨即唇角綻開一抹笑。


    季昀承的馬和車都是極好的,雖然這讓斬斷車轅很麻煩,但也同樣讓追兵一時半會追不上來。


    慕陽專心致誌的砍著車轅,很顯然,刺客的目標隻是南安侯,像她這種小侍女是沒人會在意的,砍斷車轅季昀承自然可以跑的更快,她也不用被季昀承牽連可以自行逃路,實在再好不過。


    打斷慕陽動作的是耳邊“嗖”疾飛過的箭矢。


    箭矢掠過慕陽的鬢邊朝著季昀承射去,季昀承察覺,略一側身,箭從他的左臂邊擦過。


    緊接著,又有箭矢朝著季昀承的方向直射而來。


    慕陽此時隻能加快手裏的動作,車轅已經被她砍開了大半,手肘酸痛的像是要斷裂開。


    她還不想陪著季昀承死。


    季昀承堪堪躲開又射來的箭,不到眨眼的功夫,下一波的箭又射了來,季昀承躲的很是狼狽,右臂被射中,鮮血順著箭鏃流下。


    又有一波箭瞬息即至,慕陽禁不住停下動作。


    如果季昀承死了,她再想逃就難了。


    忽然,一柄長槍飛轉,將箭矢一一揮開,投射到四周。


    一個人影急速趕來,擋在季昀承的馬車後,高聲道:“小侯爺快走,這裏交給屬下。”又怒吼道,“都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上啊。若是小侯爺活著,我們就算死了家人也有撫恤,若是小侯爺死了,我們在場誰也活不下來!”


    聲音震耳欲聾,極具感染力,十分耳熟。


    慕陽略一思忖,這不是……瘟疫時在安陽城外的詹武麽?


    隻不過……這句口號,還真直白……


    也多虧了這句話,一時間身後侍衛士氣大振,不怕死般的擋住了追擊的刺客,慕陽在這時也終於砍斷了車轅,鬆了一口氣,慕陽搖搖晃晃的在馬車上站直身,衝季昀承揮了揮幾乎麻痹的手,準備跳車逃路。


    卻沒想到,下一刻一隻手臂熟練的撈起她的腰,將她一把拽到馬上,正坐在季昀承身後。


    “季昀承,你這是何意?”慕陽握緊匕首,冷冷問,作勢要下馬。


    季昀承左手不斷揮動韁繩,輕笑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幫我擋箭,不然……”


    語至最後,已帶了些威脅。


    “小侯爺,你讓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孩幫你擋箭,不覺得無恥麽?”


    “如果你不擋,我還可以更無恥一點。”


    慕陽得出結論,不論前世今生,她和季昀承都十分不對盤。


    後又湧起的箭矢結束了他們短暫的對話。


    被季昀承陰了一把,卻還是不得不做,自然心情不會好到哪裏去,慕陽惡意的放過一些不會傷及要害的箭矢。


    季昀承自認理虧,倒也沒多計較。


    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跑了沒一會,就見不遠處有一片密林。


    當即,季昀承毫不猶豫策馬入林。


    暮色漸起,在幽密的叢林中追擊相當不易。


    沒過多久,追擊的人就被季昀承遠遠甩開,再看不見蹤影,隻能聽見不斷在密林中迴蕩的追擊聲。


    雖然算是習了武,這具身體也算結實,可是到底受年齡所限,慕陽的身體此時已到了極限,手臂幾乎失去知覺,隻能勉強不讓匕首脫手。


    季昀承也累得夠嗆,養尊處優慣了,這一陣帶傷疲於奔命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氣力。


    好歹在密林中找到了一處山洞,季昀承翻身下馬,待牽馬走了進去,才頹然倒地低喘,另一側,慕陽也正撐著膝蓋大口喘息。


    兩相對視,皆是從沒有過的狼狽。


    慕陽卻在壞心暗想:這種程度的傷怎麽也算不上重傷幾乎致死,季昀承應該還會更倒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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