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軍放迴的一路上老劉與李承訓一直討論幹城是否能夠順利拿下輪台城。老劉不無擔心地說道:“咱家就怕蕭幹城連戰皆捷,輕敵冒進要吃大虧。特別是輪台守軍情況咱們一點都不清楚。”


    李承訓滿不在乎的說道:“其實眼下打輪台城是最好時機。如今大王子被擒,輪台城裏肯定是人心惶惶。此時正是趁亂取勝的最佳時機。”


    老劉歎道:“要是大王子被擒的消息沒有傳到輪台城呢?”


    李承訓說道:“那更好辦,蕭幹城可以假扮成西戎軍,賺開城門直接殺入城中。”


    老劉不無擔憂道:“眼看著氣溫降了下來,恐怕沒幾天就要下雪。冰雪一旦封路,再想知道蕭幹城這小子的消息恐怕就要等到明年開春嘍。”


    李承訓不耐煩道:“我說老劉,你跟蕭幹城啥關係?為何這麽關心他?”


    老劉歎道:“咱家跟他一起共事多年。眼下咱們凱旋而歸,可是蕭幹城還在千裏之外玩命。他生死未卜,咱家確實有些擔憂啊!”其實老劉最擔憂的是,幹城若是有個好歹,恐怕自家郡主也會因為傷心折壽。自家主子若是不在了,作奴才的可就老無所依嘍。


    李承訓道:“老劉,你不要為這小子擔憂。蕭幹城就是個剁了尾巴的猴,精著呢!你何時見他吃過虧?”


    老劉聽罷隻好苦笑著搖搖頭。太監的苦,這些朝廷大員豈能懂得?


    此時遠在千裏之外,冒著風雪急進的蕭幹城忽然打了兩個噴嚏。鍾侯在一旁打趣道:“幹城,這是你的哪位姨娘又想你了?”


    幹城用袖子擦了擦鼻涕道:“緊趕慢趕,還是出來晚嘍。這雪也不知哪天停?”


    馮憑一旁道:“眼下還沒入冬,這雪應該下不長。估計明天出了太陽就停了。”


    幹城吸溜著鼻涕,說道:“借老先生吉言。”然後他衝著行進的部隊大聲喊道:“想升官發財的就加把勁!拿下輪台城朝廷必有重賞!”


    鍾侯又打趣道:“古有曹丞相望梅止渴,今有蕭僉事許願趕路。”眾人聽罷不禁哄笑。心情好了,眾人也不覺感到輕快了許多。風雪中行軍的眾人發現西戎皮甲的妙用。以前大家都覺得皮甲沒有鐵甲結實耐用,如今在風雪天中行軍,才發現西戎皮甲防風保暖的好處。如果今日眾人穿著鐵紮甲行軍,那豈不是要被凍死?


    此次奪取輪台城的戰鬥倒是十分順利。由馮憑出麵,果然順利賺開輪台城門,陳準又是一馬當先衝入守備府斬殺西戎軍守城頭領。城中守軍這幾日早就聽說西戎軍主力覆滅的消息,早就人心惶惶。守城軍士看到主將被殺,也未作太多抵抗就紛紛向幹城投降。


    幹城與馮憑帶著親信急匆匆趕到大王子的宮殿。在宮中,二人果然找到了兩匹腹部做了標記的母馬。本來幹城挺高興,卻被大王子的妹妹伯雅清麗攪了興致。原來鍾侯帶兵在宮殿中搜索時,發現並捕獲了伯雅清麗。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伯雅清麗對鍾侯等人破口大罵,斥責幹城等人是強盜,侵犯了她的國家,殺害了她的親人,搶奪了她的財產。


    幹城可不慣著,直接抽了伯雅清麗二十鞭子。伯雅清麗挨了揍還是野性難馴,大喊道:“本宮是堂堂西戎公主,即便是爾國天子也不敢這般折辱本宮。”


    幹城喝道:“西域本是就是華夏故土,爾等西戎王室的祖先也是華夏之人。可是如今爾等竟然數典忘祖,不但擅改祖宗姓氏,更是以一隅之地對抗朝廷。之前你們西戎王室聯合西域諸部殘害多少華夏無辜百姓。本將軍有一忘年交,當年他率軍掩護百姓撤退,而你們西戎的軍隊卻趁機捕獲他的妻兒。不但侮辱他的妻子,還烹其子而食之。今日本將軍若是縱容屬下淩辱你,烹了你。你又豈能抵抗?你又作何想?”


    馬清麗顯然被蕭幹城的話嚇了一跳,顫抖地說道:“本宮寧死,也絕不受辱!”


    幹城瞪眼怒喝道:“大膽馬清麗,你若是還敢妄稱僭號,看本將軍敢不敢?如今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


    馬清麗垂下頭顱不敢再多言語。幹城雖然斥責馬清麗,卻沒有真的虐待她。仍然給她安排了溫暖的房屋和侍女。隻等開春李承訓率軍抵達輪台,再將馬清麗送往京師參加獻俘典禮。


    就在幹城順利奪取輪台城不久,朝廷也收到征討西戎大捷的消息。眼下皇上一直在靜養,朝廷大小事務都交給太子處理。這日太子帶著太孫舉著大捷的奏折興奮地衝向陛下寢宮。由於太子走得太急竟然被門檻絆了一下。陛下滿臉嫌棄地看向太子。但太子渾然不覺,大喊道:“勝了!父皇,我們打勝了。”


    陛下依舊麵沉如水,接過奏折看了一遍。他的手也微微顫抖了一下,不過隻是一瞬間。旋即陛下依舊穩健地說道:“怎麽又是這小子?這下可糟了,咱們怎麽兌現封賞呢?”


    太子呆愣在原地好一會兒。這才想起當初大軍出發前,朝廷曾許下擒殺大王子者封侯爵,賞良田萬頃的諾言。太子歎了一口氣道:“父皇。蕭幹城此人實在是個怪才,總是以少勝多出其不意。若是不加以限製,恐怕以後會……。”


    陛下揮了揮手,讓寢宮中眾人全部退下。陛下語重心長地叮囑道:“你是儲君,是未來的天下之主。你的手下既要有鷹犬爪牙,又要有吹鼓手,更要有能臣幹吏。作為君主既要用人之長,更要用人之短,如此才能揚長避短,人盡其用。隻要按照朕所說的用人原則,蕭幹城不會作太出格的事。”


    太子聽罷似若有所悟,又呆呆地楞在原地。


    陛下見狀不禁微微搖頭。其實陛下所說的禦下之術,還是當初西海王說的八字原則,即“相互平衡,有序競爭”。不過太子顯然不能領悟這八個字的精髓。


    陛下於是看向太子身後的太孫,並問道:“太孫說說,該怎麽辦?”


    皇太孫躬身施禮道:“孫兒以為可以壓低蕭幹城的爵位,但是要在其他方麵彌補他。”


    太子聽到太孫的話以後恍然大悟。不過爺孫二人的談話,他已插不上話。隻聽陛下笑道:“具體怎麽個章程,太孫說來聽聽。”


    太孫從容道:“孫兒以為可以封蕭幹城為伯爵。但要晉高河鄉君和扶雲鄉君為縣君。還有、還有、還有……。”太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陛下笑道:“但說無妨。”


    太孫說道:“還可以將金川伯終身的伯爵,改為世襲罔替的伯爵。如此雖然壓低了蕭幹城的爵位,但他還說不出什麽,還要乖乖向皇祖父謝恩。”


    陛下笑著轉頭問道:“太子怎麽看?”


    太子一時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不過他看陛下聽過自己兒子的建議後,很是滿意的樣子,便說道:“臣兒以為可行。”


    陛下這才長籲一口氣,點點頭道:“那就照太孫說的辦吧。不過不必贈金川伯世襲罔替的伯爵。待蕭幹城以後再立功時,改封金川伯不遲。”


    太子和太孫走後,皇上像個孩子一樣一把拿起案子上的報捷奏折。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然後帶著報捷的奏折蹦蹦跳跳出了寢宮直奔太液池邊的茶室。


    陛下進入茶室高興地向鑒慧法師說道:“舅父,西戎主力被全殲,西戎大王子也被生擒,我軍一舉迴複西域故地!”


    不過今日鑒慧法師沒有如往常一般,起身迎接陛下。他盤坐在羅漢床上,接過陛下手中的奏折仔細看了一遍。陛下意猶未盡,他對鑒慧法師手中的奏折指指點點,說到興奮處不禁手舞足蹈。鑒慧法師慈祥和藹地看著眼前的皇上,時不時與他說上幾句。


    直到陛下盡興了,鑒慧法師才平靜地說道:“陛下文治武功,是千古少有的賢君。貧僧生逢盛世實乃幸甚。”


    皇上笑著說道:“舅父過獎了,眼下隻是收複了西域。今後甥兒還要勵精圖治,徹底解決蠕蠕邊患。”


    鑒慧法師雙掌合十,欠身道:“剪滅西戎,收複西域是貧僧出家前的夙願。陛下多年來宵衣旰食,終於使貧僧了卻了俗世的這樁心事。貧僧萬分感激陛下。”


    皇上急忙說道:“舅父,您這是怎麽說的?這次能夠順利收複西域,多虧了您的指點。”


    鑒慧法師微笑著說道:“陛下,貧僧的心願已了,今日也該圓寂了。”


    陛下猶如遭到晴天霹靂一般呆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鑒慧法師見到陛下的樣子又有些不忍,便微笑著勸慰道:“花開花落本是自然。天地之間不以一花之枯榮而陰陽失序。陛下不必為老衲之存滅而掛懷。”


    皇上千言萬語在這一刻卻隻化作一聲發自肺腑的唿喚:“舅父!”


    鑒慧大師點頭微笑道:“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


    就在鑒慧法師圓寂的一瞬間,茶室內外眾人仿佛感到霞光萬丈、瑞氣千條、異香撲鼻。不過轉瞬之間一切如常,隻有鑒慧法師依舊微笑著盤坐在羅漢床上,但已沒有了一絲氣息。這似乎都是幻覺,但在場所有人都曾在那一瞬間有著同樣神聖的感受。皇上身後隨行眾人紛紛下跪頂禮膜拜大法師。


    皇上再也繃不住了,撲倒在地抱住自己舅父的一條腿痛哭流涕。自從他登上至高無上的皇位以來,他便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直到他重新遇見自己的舅父時,孤寂的內心才得到了撫慰和放鬆。如今他又將重拾那可惡的孤寂和千鈞重擔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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