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城說道:“伯祖父那邊還請嶽父大人費心。”鄭懷古起身就要離去。幹城連忙請嶽父留步,然後問道:“剛才小婿在門外看到嶽父的一位親兵隊長喚作鄭良。不知鄭良此人如何?可有婚配?”


    鄭懷古不禁一愣,又看向鄭德音。鄭德音看到幹城給自己使眼色,這才想起幫餘音音找夫家的事。鄭德音便將餘音音的往事與父親介紹了一遍。


    鄭懷古聽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德音。幹城見狀連忙解釋道:“嶽父大人,德音本來是要將餘音音納為小婿的妾室。可是這位餘音音雖然出身教坊司,但為人很有誌氣。她寧為百姓妻,不作王侯妾。”


    鄭懷古聽後不禁又是一愣,聽說有如此人物倒是想見一見。不過看幹城夫婦有意撮合鄭良與餘音音,也不便橫生枝節,於是緩緩說道:“鄭良此人讀過幾年私塾,為人非常孝順。本來我是讓他在寧武衛作經曆官負責文書工作。但他隨父親修習過武藝,精通騎射,打仗也肯用腦子,所以立下不少軍功。最近我打算安排他去雲州作百戶。”


    幹城問道:“為何要讓鄭良去雲州?”


    鄭懷古說道:“自從你們幾個打完雲州保衛戰以後。玉州各家勳貴都開始重視訓練私兵。現在玉州的私兵總數已超過一千。這些私兵的兄弟子女平時也都習武,所以如今玉州府各種武館林立,習武之人不下三萬。當不了私兵的習武青年好多就去京師和雲州投軍。再加上之前重建雲州八衛時,有不少有功的玉州私兵在雲州各衛所擔任軍官。這些玉州習武青年過去也都是親戚套親戚互相都有個照應。鄭良也是玉州人士,到了雲州的衛所中以後也好發展。”


    鄭德音問道:“這個鄭良現在娶媳婦沒?”


    鄭懷古歎了一口氣說道:“他以前訂過親。但他父親戰死後家道中落,女方就退了親。要是這位餘音音姑娘能看上他,倒也是一樁美事。”這個年代大家都知道花魁娘子不缺錢,反而是她們挑男人。因此鄭懷古對於餘音音能否看上鄭良,並沒什麽把握。


    鄭德音一皺眉說道:“有什麽看不上的?要是做妾怎麽都行。要是作正六品朝廷命官的正妻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難得這位百戶還識文斷字,我看沒什麽問題。”


    幹城一笑,向嶽父躬身施禮道:“女婿已將餘音音姑娘的樂籍改為民戶。還請嶽父大人問問鄭良的意思。”


    鄭懷古嗬嗬一笑說道:“這是個好事。想必他不會拒絕。迴頭我問明鄭良的心意,你們就安排他兩個遠遠的見個麵就是了。”


    鄭德音正要再和父親說幾句話,就見王四牛跑進來說道:“老爺,外邊來了兵部官員說是有旨意給鄭將軍。”


    眾人都是一驚,連忙準備香案等物。說話間兵部的人已經到了。聖旨的內容是,蠕蠕可汗的使團共計兩千餘人攜帶五千匹馬和皮毛等貨物來京師貿易,現已到居庸關外。為防止蠕蠕使團圖謀不軌,特命鄭懷古為總兵官率軍五萬前往居庸關戒備。


    一聽是這事,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鄭德音急忙上前與父親道別。蕭幹城看宣旨的兵部官員正是之前職方司的老同事米誠。於是他也連忙上前和米誠聊天。兩人正準備外出吃酒。就聽鄭懷古訓斥德音道:“你身為女子不為夫家多延子嗣,實為悍妒。”說罷扔下德音,徑直出門離去。鄭德音連忙追了出去。不一會兒德音就轉了迴來,衝著幹城怒目圓睜,喝道:“你背著我,與父親都說了什麽壞話?”


    米誠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嚇得連忙告辭不再提吃酒的事。待眾人散了,德音立刻收了怒容,上前道:“我父親說,今日太子妃剛找你問話,他就來咱家。他怕明日太子起疑心找你問話。這才和我演了剛才這出。”


    幹城摟住德音的腰說道:“為夫神機妙算,早就看出來了。娘子剛才出門可看到鄭良了?”


    德音一點頭,笑道:“還真是個俊後生。人長得白淨,還是大眼睛。一個大男人睫毛還這麽長。”


    幹城頓時臉色一變,模仿德音的腔調說道:“娘子,你看鄭良這麽仔細,連人家睫毛都看得那麽清楚。你這是離鄭良有多近?”


    鄭德音狠狠捶了幹城一拳,說道:“叫你學我說話。”


    德音給幹城做好晚飯,待二人吃罷,德音又壓低聲音埋怨:“你膽子也太小。竟然把太子妃給你的字條燒了。這以後要是她貴人多忘事怎麽辦?”


    幹城哈哈一笑,從袖子中又掏出一個紙團,然後慢慢展開。德音看後一愣,問道:“你怎麽有兩個太子妃的字條?”


    幹城笑道:“燒了一張假的,讓你父親安心。留下真的,讓你安心。常山王真要是以後榮登大寶,這東西反倒容易招禍。到時侯還請娘子入宮一趟,當著太子妃的麵把這張字條燒了。”


    德音拿過紙條驚訝萬分。過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問道:“這東西藏在哪裏才好?”


    幹城悄聲說道:“我打算將字條藏到蓬萊公主府寢宮的房頂上。”


    德音眼珠一轉說道:“不行,你還是藏在公主府陶淑殿的屋頂上比較好。”


    幹城知道,德音是怕他夜裏去蓬萊宮藏字條時偷看蓬萊公主沐浴或者更衣。於是他笑道:“謹遵娘子的旨意。”說罷二人將太子妃的手書字條放入一支小竹筒中,又塞入麝香,最後用蠟細細封好,以防水浸蟲咬。


    不過今晚幹城並沒有去蓬萊公主府藏東西。他心中清楚今日太子妃找自己談話時間很長,嶽父又恰巧來訪,勢必會引起太子的懷疑。估計今天夜裏廣聞寺糾劾司和緝捕司的人有一半在自己家附近埋伏,若是現在去公主府肯定是人贓俱獲。眼下隻能待明天太子問完話,廣聞寺的人都撤了再說。


    摸著枕頭下的小竹筒,鄭德音壓力陡增。她輾轉反側,心裏咚咚跳個不停怎麽也睡不著。於是她搖醒幹城,說道:“要不你就納朝蘭和暮煙為小婦?今晚上你就過去睡。”


    幹城睡眼惺忪,聽妻子半夜說這種胡話,隻覺十分好笑,於是說道:“納妾也得辦個酒席,給朝蘭和暮煙一個交代。”


    德音說道:“你先去,迴頭我給你們辦。”


    幹城搖頭說道:“不去。”


    德音狠狠踹了幹城一腳,喝道:“快去。”


    但她並沒踹動幹城。幹城哈哈一笑,將德音摟在懷中說道:“眼下為夫不能納妾。”


    德音一愣,問道:“為什麽?你不行了嗎?”


    幹城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什麽行不行的?為夫現在若是納了妾,太子妃馬上也會賞我一個妾。然後宮裏的貴人可能還會有賞我妾室的。”


    德音徹底懵逼,問道:“我給你納妾,太子妃為什麽也要賞你妾室?”


    幹城笑道:“太子妃賞的妾室,名為妾室,實為眼線。若有這樣一個眼線在家裏,咱倆以後還能好過?煩請娘子再假扮兩年母老虎,嚇退這些眼線。”德音聽了這話頓時有些瑟瑟發抖,幹城好一頓安慰,兩個人這才睡下。


    轉天早起,德音見幹城要入宮,就十分的緊張。幹城見德音戰戰兢兢的樣子,就隻讓她送到垂花門。到了文華殿幹城找到自己的蒲團和毯子,擺好架勢就開始補覺。到了中午,錦繡郡主並沒有出現,兩位小王爺也沒來。約莫未時五刻,甘評將幹城叫到本仁殿,果然是太子問話。太子上來先問幹城嶽父的近況。末了問幹城,昨日下午鄭懷古將軍到你家裏所為何事。


    幹城先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臣的嶽父昨日是給扶雲鄉君送銀子來的。”


    “哦?”這倒是出乎太子預料。太子連忙問道:“鄭將軍為何給扶雲鄉君送銀子。”


    幹城說道:“上次臣的大舅哥鄭德言去洛陽平叛,死傷了一些家丁。臣的夫人花了不少銀子撫恤。臣的嶽父知道後,就把撫恤的銀子送還過來。”


    太子聽後說道:“這到沒什麽。不知愛卿為何歎氣。”


    幹城又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臣的嶽父勸扶雲鄉君為臣納幾房妾室多延子嗣。一開始臣的夫人不願意,跟臣和臣的嶽父鬧得很厲害。鬧到後來,她勉強同意把花魁娘子餘音音納為臣的妾室。”


    太子滿臉豔羨,說道:“這不是好事嗎?儀衛副為何還長籲短歎?”


    幹城愁眉苦臉道:“殿下有所不知。上次扶雲鄉君毆打駙馬郭南相時,餘音音就在旁邊看著。她早已被嚇破了膽。她在扶雲鄉君的淫威下哪裏還敢作臣的妾室?餘音音說寧作田者妻,不作王侯妾,寧死不從。扶雲鄉君也被餘音音激怒,竟然將她許配給臣嶽父身邊的一名親兵。”說罷幹城又是一通長籲短歎。


    太子早已得到廣聞寺送來的情報,知道昨日鄭懷古大罵自己的女兒悍妒,也知道鄭德音毆打郭南相時餘音音在場。現在幹城的胡謅倒是合情合理,太子竟然信以為真。連甘評都信以為真,連連為太子妃的侍女紫葲感到慶幸。要是扶雲鄉君一怒之下將紫葲也賞給小兵,那豈不是暴殄天物?不過太子現在也不想招惹扶雲鄉君,畢竟郭南相的慘劇就擺在那裏。太子隻得好言相慰,絕不敢為幹城做主納妾。


    太子又問幹城昨日與太子妃說了些什麽?


    幹城連忙假裝十分謹慎的向四周張望了一番。太子笑道:“這裏沒有外人,儀衛副但說無妨。”


    幹城又探頭探腦四處張望一番,這下甘評都快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幹城將太子妃奪嫡的計劃合盤端出。幹城這才說道:“太子妃殿下昨日說陛下請太子殿下和周王殿下論政。然後太子妃殿下問臣有沒有什麽好的法子?”


    太子又問道:“你是怎麽說的?”


    幹城又是十分緊張的樣子看了看四周,然後才說了自己的建議和意見。


    太子不住的點頭,然後說道:“愛卿所言具是治國良策。孤十分欣賞。”


    幹城連忙說道:“太子謬讚。這都是殿下英明蓋世,於臣何幹?”


    太子笑著拍了拍扶手,心想這小子真是聰明。但他還是繼續問道:“太子妃還和你說了些什麽?”


    幹城立刻顯得輕鬆起來,說道:“太子妃殿下還問了問臣家裏的事情。”


    太子繼續追問道:“都是些什麽事?”


    幹城便滔滔不絕如數家珍說起了家裏的破事。什麽我的大伯父天天在家什麽正事都不幹。大伯母總是挑撥是非,害的臣唯一的通房丫鬟也被鄭德音攆走了。我的父親不該娶繼室。我的三叔父勞苦功高,我的三叔母精明能幹。我的四叔父精明能幹,我的四叔母喜歡一邊看賬本一邊嗑瓜子,所以她看過的賬本,我祖母都不願意再翻。我的五叔父好長時間沒迴家了,我的五叔母老跟大伯母經常混在一起,我的祖母說了她許多次,她也不聽。還有小時候,大舅哥鄭德言經常打臣。還是兩個小舅子好,把扶雲鄉君介紹給臣。雖說扶雲鄉君毀了臣的一生,但臣還是特別感謝臣的兩個小舅子……等等。總之幹城說了一大堆男人聽了都頭疼的瑣碎家務事。


    太子殿下聽得十分不耐煩,但幹城依舊眉飛色舞。太子現在深信幹城說的絕對是真的,因為太子妃的確對各類八卦消息樂此不疲。幹城所說雖然與甘評的報告有些出入,但總體上沒有太大問題。不過要是別人今日與太子這樣說,太子未必會全信,但無論前朝還是內庭大家對幹城的評價都是忠厚之人。所以忠厚之人偶爾說一迴瞎話,別人也會認為是真話。


    太子身後的甘評看著幹城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樣子,隻覺十分好笑,笑過之後暗暗讚歎太子妃識人之準。蕭幹城確實是個可以托付大事的人。今日蕭幹城真是滴水不漏。


    今日幹城達到兩個目的,一是暫時沒人再敢以賜妾室為名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二是打消了太子的疑慮。


    幹城的祖父早就告訴過他,作君主的經常會讓別人告訴你一個秘密,再過來親自問你。以此驗證你是否忠誠。雖說這種套路比較老套,但還是屢試不爽。作為臣子貴在裝傻,至於該說什麽,又不該說什麽,那才是真功夫。


    下了班,幹城一路上仔細觀察,果然自己家附近的廣聞寺暗樁都已經撤掉。當夜子時,幹城悄悄潛入蓬萊公主府將太子妃所寫的字條藏在陶淑殿屋脊的琉璃瓦下。


    當得知幹城完成這一切以後,鄭德音總算放下高懸的一顆心。她發誓以後再不當街抽駙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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