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別有天地,風光無限。


    碧虛城布局,神似人間帝都。


    象魏高闕,恢弘滄桑,有炊煙嫋嫋、萬象太平之氣派。


    倘若極目遠眺,四方城郭之外,盡絕迥異景色。


    東有冰山雪嶺,山腳下萬家燈火一片祥和,大小湖泊澄澈,倒映出湛藍晴好之天空,微風吹拂,水麵泛起褶皺,縱得人間煙火,亦宛若仙境。


    西有沙海明珠,駝鈴餘音嫋嫋,黃塵無邊滾滾,上懸烈日暴曬,狂風漫沙隨時流動,卻難覆滅蓊鬱綠洲之存在。骷髏殘骸指路,與靜謐幽穀有霄壤之別。


    南有遼闊高原,野茫茫間錯落有穹廬氈帳,太陽落日時牛羊歸欄,唯聞牧童哼曲,天真爛漫,踩著影子,數著雲朵,悠悠蕩迴父母身旁。


    北有碧海雲帆,滔滔百川之歸所,上飛靈鳥振羽翔,下落碎影搖萬裏,鱗甲異質藏於沙汭穴際,瑕石詭暉全積成島如嶽。


    東西南北之景,不過海市蜃樓罷了。


    無論何人沉迷其中,意欲走訪,隻會有去無迴。


    太璞三人剛踏入碧虛城,迎麵走來一位端方君子。


    餘光略去,早有玉輅及數名部曲靜候等待。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嘉賓德音,和樂且湛。”


    伴隨清揚吟唱聲,左右兩行弟子恭敬行禮,為首之人正是城主大弟子式方。


    論行輩,太璞還得稱其一聲師叔祖。


    在城主諸無念幾位親傳嫡係弟子之中,式方最沉穩,最注重禮節。


    沒有鼓瑟吹笙,或旨酒獻禮,已經算作一切從簡了。


    “太璞子安康。”


    式方捏指為訣,頷首說道。


    “式方子安康。”


    太璞微微一笑,照著對方姿態,隨即頷首,再道一聲“客氣”。


    兩人顯得謙虛非常,你說一句“掃榻相迎”,我說一句“登門打擾”,便在“城主有請”的誠摯歡迎中,各自坐上車輦。


    四馬並轡,規格超高。


    青綠碧石為珠,流轉垂落,帷幕卷角隨風搖晃,兩邊窗欞仍被遮掩嚴實,不透外間一絲喧鬧聲響。


    馭者很老練,從容揮動長鞭,連車簷所高懸之玉鐺,都動蕩得十分穩當。


    閑坐之際,太璞閉目養神。


    碧虛城弟子鮮少外出,卻一貫熱情好客,碧虛城城主知她造訪,派弟子接應也屬應當。隻是方才雜役弟子發現端倪,但未必厲害到能清楚她們究竟是何來曆。


    迴憶剛才經曆,觀其反應,眾弟子未必知曉她們身份。


    想必不是弟子報信,稟告城主今日會有哪位貴客臨門。


    如果不靠演算,窺見天機才知道他們要來,那便極有可能,如師兄所言那樣:整座一城子民,皆在羅網之中。


    碧虛籌並不簡單,何止區區一張行牒而已。一旦憑此入城,行程軌跡盡在他人掌握之中,難以隱瞞這點不講,甚至言行舉止都遭無時無刻之監視。


    她忽然想知寒子師兄了。


    師兄曾和她講起,城內百姓隨身攜帶碧虛籌,猶如穿衣喝水,習慣成自然。而外來行客幾乎全為修道悟道之流,自有貼身法寶收納靈簡,並不因攜帶一枚碧簡會感到麻煩,即使發覺其中玄妙處,無一不往好處揣測。


    畢竟也沒有實質性壞處。


    一則,但凡碧虛籌遺失,須達到限定時辰之數,其失主才會遭受陣法結界之力,自動驅逐出境;二則,靈簡有靈,常能悄無聲息,自覺尋迴舊主身邊。


    諸如種種,重重疊加,確實不易發生意外,令人對此小小碧虛籌生出警惕之心。


    她好奇師兄如何知曉這一秘辛,但後者僅指著秀與閣萬卷藏書笑而不語。


    如今看來,她學識仍舊太淺,現在亦未能尋到那卷軸子書冊。


    不過,知寒師兄又說過:碧虛城並無惡意,不過謹慎起見,為保護一方平安而已。


    可別扭就是別扭,太璞心裏默念一遍隱神術口訣,準備以後找機會施法,好把自身氣息認真隱藏起來。


    正當太璞平心靜氣,溫故起玄妙經文,玉輅不知不覺已駛入了城主府邸。


    和想象不同,迎客排場雖大,但她們並未得到城主諸無念的親自接待。沒有喜盈盈景象,更沒有俗套的寒暄問暖,互相道一聲“貴客遠來,蓬蓽生輝啊”,或“失敬,失敬。”落地後,她們不過被安排好了賓客該去之處。


    式方舉止從容,致歉道:“禮數不周之處,還望太璞子前輩見諒。”


    他邊引路,邊解釋原委。


    太璞淺笑道:“無妨。先後有序,吾焉能唐突。”


    城主另有貴客須要招待,騰不出空閑來相見,也算不得什麽失禮。


    心懷一絲好奇,卻也不便詢問貴客是誰。隨意猜測一下,恐怕那人身份地位,比自己這個湫言宗長老差不了多少,甚至更高。而且,若彼此並無嫌隙,至少他們之間其實不怎麽認識。


    否則,何不互相聚聚?


    太璞無所謂,她來碧虛城又不是為了見諸無念。


    倒是連邕碰到了熟人。


    出於對武者敬意,對勢均力敵之力量尊重,連邕霎時兩眼發亮,疾步漸奔,腳步都略顯輕快。


    化元靈哉,碧虛清哉。


    碧虛城弟子修習《化碧》真經,一雙火眼金睛煉得與失明無異。


    那女子雙目蒙紗,瞧不見天地萬物久矣。


    羅衣飄飄,輕裾隨風遠,一襲白衣墨裙,發束絳色絲帶,點綴明珠,猶如意氣高潔之丹鶴神鳥。


    “請賓客移步,吾暫無興致與汝過招。”


    話語微涼,近似冰冷,瞬間澆滅了連邕比武的熱情。


    太璞尊重碧虛城傳統,手指結印,朝那女子恭敬道:“晚輩見過師尊。”


    師尊,乃敬稱,無論男女老幼,適用於一切位高望重、德才出眾之人。


    神仙家追求逍遙,認為大道無情。


    無情,非滅絕人性,尊老愛幼依舊視為至善操行,應該認真遵守。


    修仙門派中,更細些還有:師父與師雅,師叔與師姑,師弟與師妹……


    類比師雅,源自“雅女”之稱,讚美文武承載者典雅大方,常指代授業傳道之女恩師。而其疇匹伴侶,則稱為師齊或師叟,前者取夫妻齊體之意,後者取年老慈祥之顯。


    碧虛城傳承較為獨特,城主作為魁首,隻收三名嫡係弟子,並從中挑選一位繼承衣缽。


    玄門道號,取兩字為宜。


    少見如藏嵐山,會存在三字道號。


    而碧虛城,則由於前任城主突發奇想,給自家弟子都取了三個字,分別為:諸無念、容皎兮、良辰期。


    作為完整道號的三分之一,“諸”“容”“良”絕非指代俗姓。


    那女子正是城主諸無念的師妹,道號名曰:容皎兮。


    喊“皎兮師尊”是錯,喊“容師尊”更錯,索性就省去全稱,免得平添麻煩。


    容皎兮靜靜站定,無情無緒地望向連邕。


    她不發一言,鴉雀無聲中,等待對方自覺讓開。


    一時陷入沉默,連邕性情剛直,反應太慢,半晌後才終於心思轉過彎來。他訕然,趕緊退到一邊。


    容皎兮眉目翠鬱,仿佛清波流盼,與太璞說道:“短則數月,長則無期,何時從丹房出,誰也不知。”


    不待反應,她又淡漠道:“今晚設宴。”


    這客請得一點都不嚴肅,可以提前了解,這宴設得也不會多麽莊重。沒有派弟子登門,並正兒八經地遞上拜帖,更像路過時湊巧遇上客人,便順便提了一句嘴而已。


    許是她上次來碧虛城,竟掃空了子夜大師的虹影寒輝丹,給某些知情人留下深刻印象之緣故吧。


    太璞胡亂猜測,倘若城內有人也想求藥,又知曉她的風光偉績,幾乎都會防著她吧。


    她斂眸輕掃,瞥過星陳,暗暗惆悵,“此次前來,她要的東西,可比虹影寒輝丹稀罕極了。”


    微風拂越,浮雲悠哉舒卷。


    “多有叨嘮,豈敢不從。”。


    太璞恬笑著還禮,彈指間,容皎兮已自顧自離去。


    明輝婆娑,綃縠霧裳微泛光彩,綬帶柔曼,渾似青枝白梨參差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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