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雷厲風行,三法司不及九卿省。


    論明察秋毫,九卿省不及三法司。


    弟子心思細膩,又檢察出了一係列的斂財手段。


    原來,淩並罪孽深重,除了兼並土地、逼民為奴之外,還通過描畫劣質符籙,並高價買賣,坑害了無數百姓。


    尋求符籙和丹藥幫助的無辜百姓,懷著美好希冀,卻遭受現實狠狠的打擊。有的是自己,有的是至親,在喝下符水後往往出現更多的病痛,甚至丟了性命。


    淩並不是沒有真本領,難得會做點善事來賺取名聲和報酬,但主要針對的達官顯貴。


    能受到他淩並真人青睞的,大抵是些不缺錢花的人家。窮苦百姓在他眼裏,或許更像是容易從地底生出的韭草,死得多,生得也多,怎麽割都割不完。


    這般“無邪”的念頭,瞬間衝滅了他殘存的且脆弱的良知,並油然而生一股“貴族式”的驕傲之情。


    畢竟他曾經想過,若窮人死光了該怎麽辦。


    替勞苦大眾思慮過呢,可不得陷入自我感動之中。


    淩並是那種極少數的非正常人,因為他不僅縱容自己的惡,還會粉飾自己的罪。竟自以為站在了至高處,可以合理化地俯瞰,甚至輕蔑眾生的悲苦喜樂。


    幸運的是,他手中毫無權柄可握。


    遏製了欲望的滋長,以及顯現。


    三法司弟子聽著他所供述的一切,多少感到窒息,亦被震驚得毛骨悚然。


    起先他還狡辯,口燦蓮花一般,當實在無法掩藏下去時,他索性撕破臉麵,開始囂張起來。


    他嘶吼地罵著,罵南德峰峰主不顧師徒情分,瞎管閑事,壞了他的好事,毀了他的人生。


    也嗬斥仙宗不像仙宗,製定那麽多規章律令做什麽,大不了他還俗,就不必遵從了。


    然後質疑,天底下惡人惡事不少,怎麽不去審判別人,就盯著他的這點事不放?


    接著又辯解,他都有給好處的,鄉間那些凡夫俗子都是心甘情願地服侍他,沒有他的庇護,早就被流寇殘害了,他有資格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希言子沉默,暗歎,“沒有任何外力,及時教育他,批評他,懲罰他,倒也不僅僅他一人的錯。湫言宗無意種下惡因,卻實實在在給了作惡的能力。”


    太璞更厭惡淩並的手段。


    她曾與隱曖長老辯道,言及神靈存在之意義。


    “應以給予慰藉,而非控製人心。若不能救贖無辜於水火之中,亦不該趁虛而入,為己謀私,以神靈之名,肆意踐踏他人尊嚴。”


    那時,她兩眼亮晶晶,說起藏在心底的想法。


    隱曖長老不置可否,隻是將頭偏了偏,狐疑道:“為何我總隱隱覺得你很無所謂呢?”


    “有嗎?”


    “有。”


    “有什麽?”


    “……”


    言歸正題,淩並還是有點本事的。對內說要雲遊,懲奸除惡、周濟災民,等等理由一個比一個好聽。對外則斂財有道,靠著散布迷信邪說等手段,來蠱惑、蒙騙和剝削百姓。


    這位以謙虛麵目示人的土財主,在宗門之外卻無比囂張跋扈。他心思狡猾,實行精神控製,大肆宣揚隻有信仰,才可以獲得長生;隻有崇拜他,才可以少受苦楚。


    極少數順從的信徒,被他賜予了權力,可以擁有壓迫比他們更“低級”之人的資格。


    三法司調查時,不是沒收到過阻力。


    有的無辜受害者,還將仙宗弟子當做虎狼。


    太璞為此下山了幾日,帶領眾人妥善安撫與疏導。


    慢慢地,更多百姓開始前來訴苦,願意相信湫言宗清理門戶的決心,呈上罪證,提供支持。


    而在宗門,也小心求證著個別弟子對淩並的控告。


    新賬舊賬一起算。


    “他笑話我容貌平平,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氣,讓我別不知好歹……”


    “弟子出自明淡峰,掌管收藏職責。他曾以小恩小惠,引誘我泄露峰主的丹藥秘方,遭受拒絕後,他明麵依舊笑眯眯,嘴上說算了,可我聽見他背地裏辱罵我是‘賤貨’。”


    “弟子也出自明淡峰,鬱華真人門下。弟子糊塗行事,曾將師尊的祛疫醫術傳授給他,本以為是件善事,今日才知這藥方竟成了斂財途徑。”


    “各位明鑒,他為人假惺惺,弟子無意間得知,他常暗罵我體形如豬。一次醉酒,直接諷刺我修為低弱,要不要改換拜他為師。”


    “……”


    重要的,不重要的。大是大非的,雞毛蒜皮的。


    都找上了去尤台。


    眾人認真梳理,查明事實,又翻閱以往的判例、慣例甚至法理,前後大小集會討論,細節斟酌數次,終於下了判決。


    原本僅僅貪財好色,大抵會關押在“寒焰獄”十年,兼廢黜七八成修為。待出獄後,充當雜役。給與機會,改過自新。


    但淩並手上有人命。


    湫言宗門規,廢黜死刑。除非反叛,或者殘害生命,才會剔除根骨,散滅靈炁,廢去全部修為……並處以火焚雷奔之刑,中下誅生克死之術。


    差不多同死了一樣。


    絕對,沒有兩三年可活。


    當年的反荻峰峰主,正因為把罪責甩給了別人,才可以繼續留在宗門的寒焰獄,足不出戶至今。


    南德峰峰主恨不能親自關押“愛徒”進入寒焰獄受苦,但也表示三法司做得對。


    “惡徒!這是他應得的,我南德峰沒有這樣作惡滔天的弟子。”


    南德峰知著子愛憎分明,一定是要替俗世百姓討迴公道的。有時會起死心,不甘自己受到欺騙,覺得躁得慌,這個“愛徒”當真是丟盡了他們臉麵。


    太璞處事溫和,“寒焰獄深層最是恐怖,酷寒、炙炎兩極嚴重。適合關上一時,待行刑之際,再將他押解出來。”


    眾人點頭,又問:“其餘幾名弟子呢?”


    “無意犯錯的,我有意網開一麵。誠心包庇的,確實該小懲大誡一番。”太璞笑問:“諸位以為如何?”


    查來查去,竟發現了別的缺漏。


    夠他們歎上幾聲的。


    希言子說道:“就按你的來辦吧。”


    太璞唇角微揚,又提醒道:“惡徒塵世所得,皆仰仗於湫言宗。早前我派弟子下山整理田產收支,如今已清點成冊。依我愚見,與其被誰趁機席卷而去,不如收歸宗門,拿來救濟一方百姓。”


    希言子捋須笑道:“補過失、增功德,倒也能償還一二。”


    知著子橫眉一跳,咧嘴道:“不義之財,拿著燙手,全返給無辜百姓吧。”


    其餘幾位執事真人紛紛認可,歎道:“我等失察在先,哪怕被罵也是應該。”


    “唉~但願以後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


    “但願吧。”


    如此,這樁事情總算有所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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