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恆榮迴家探親了,還領迴來一個俊俏的未婚妻。未婚妻也是軍官,二人一身軍裝,帶著一股英氣,把鄰居們看了個眼熱。恆富見了,越發自卑起來,人麵上有些抬不起頭。


    恆榮迴來休假,領著未婚妻去看望二叔。世德看侄子們出息了,心裏高興,非要留孩子吃飯;小柳紅心裏也高興,係上圍裙,忙著辦置酒菜,恆榮的未婚妻曉事,見小柳紅忙碌,也跟著上前幫忙。


    恆榮陪著世德說話時,順便問道,“二叔,你還記得那個叫張還山的人嗎?”


    “咋不記得?”世德說,“在 上海時,我留他們兄弟二人住在家裏,處得跟親兄弟似的。怎麽,你見過他?”


    “沒見過,”恆榮說,“不過,前些天,我在報紙上見到他的名字,他現在是軍區政治部副主任了。”


    “是嗎,”世德聽了,興奮起來,“你說得可是真的?”


    “報紙上這樣寫的,我想,不會錯吧。”恆榮說道。


    陪恆榮和未婚妻吃了午飯,小柳紅下午上班去了。


    世德心裏高興,中午多喝了兩杯,有些醉意,送走了孩子們,倒在炕上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沉實,直睡到傍晚小柳紅迴來。見世德還沒做晚飯,小柳紅把中午的剩菜剩飯熱了熱,二人將就著吃了晚飯。


    “我想去趟沈陽。”吃了晚飯,世德坐在炕頭,對小柳紅說道。


    “去幹什麽?”小柳紅問道。


    “聽恆榮說,張還山現在是軍區政治部副主任了,從上海分別後,還沒見著他呢,我想去看看他。”世德說道。


    “是嗎?”聽了這個消息,小柳紅也挺高興,“這倒是個好事,反正你天天悶在家裏,也不是個事兒,出去見見老朋友,散散心,也挺好的。隻是人家現在是副主任了,官兒挺大的,你去了,也得講究些分寸,別大 大咧咧的,還像個江湖人,會讓人家下不了台呢。”


    “這倒是,”世德說,“不過我也不能在他麵前裝孫子,好歹他要叫我一聲哥呢。”


    “瞧,我越擔心什麽,你越來什麽。”小柳紅嗔斥世德說,“還是江湖那一套,什麽哥啊弟的,這輩子,害了你多少事?官場上,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你要是不能收斂收斂,我看還是不去的好,去了,說不定,一不小心,把多年的交情弄冷了。”


    “別介呀,我隻是和你說說,到了那裏,要真的不識好歹,大 大乎乎地拿起架勢,那不成了傻子?”世德改口說道。


    “你這麽說,我才放心些。”說完,尋思了一會兒,小柳紅又說道,“隻是還要叮囑你一句:去了後,隻談交情,敘敘舊事,別的都不要談,記住了嗎?”


    “這是為什麽?”世德問道。


    “一兩句話講不清楚,你記住就是了,往後我慢慢講給你聽。”說完,開始替世德收拾出門的東西。世德也不細問,兩人又說了些閑話,早早上炕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世德帶上行李,去了火車站。


    坐了一天的火車,下半晌,世德到了沈陽;換乘公交車,到了軍區大院門口。和哨兵講明來意,哨兵往裏麵打過電話,讓他在大門外等待。


    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軍官,唿嗤唿嗤跑了出來。


    這人雖已發福,世德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叫了一聲,“還山!”


    張還山聽了,跑上前來,一把抱住世德,笑著問道,“哥,什麽時候到的?”


    “剛下火車。”世德應道。


    張還山端詳了世德一會兒,笑著說道,“哥沒變,還是老樣子,有時做夢,夢到哥時,就是這模樣。”


    說著,使勁搖晃著世德手臂,似乎在驗證此時是否正在做夢,搖晃完了,提起地上的包裹,說道,“走,迴家去!”


    “怎麽,兄弟結婚啦?”世德問道。


    “結了!”張還山咧著嘴說道。


    “多暫?”


    “剛結的。”


    “怪不得呢,”世德說道,“上次還河從我那裏走的時候,說你還沒結呢。”


    “那會兒正要去朝鮮打仗呢,哪裏有這份兒閑心?”


    “怎麽?你又去朝鮮了?”


    “可不嗎,去了兩年多呢,迴來還不到半年呢,要不,怎會耽擱這麽長時間?”張還山說完,又咧著嘴笑了。


    二人說著話,到了張還山家裏。


    這是軍區司令部大院的一棟俄式小樓,牆厚窗小,室內光線不是太好,廳堂倒蠻氣派。一進屋,張還山就衝著樓上喊,“麗萍,快來看,誰來啦?”


    話音剛落,樓上下來一個年輕女人。這女人生得窈窕風韻,是軍區文工團的演員。見了世德,問還山,“這位是?”


    “我哥呀,”張還山告訴她,“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當年在 上海落難時,遇上一位咱東北的好心的恩人相救,這就是當年救過我和還河的世德大哥呀。”


    到底是演員,也不怯場,聽了張還山的介紹,這女人像似早已認識了世德似的,臉上忽地綻出笑來,大 大方方地走了過來,伸手和世德握了握,嘴上嬌聲說道,“喲,是我們還山的恩人呀,快請坐吧。”


    說完,去給世德取煙倒茶。


    世德不吸煙,倒是張還山煙癮極大,拿起煙來,點燃後大吸兩口,才覺得過了癮,望了望世德,又笑著說道,“天天帶兵打仗,別的毛病沒有,倒是把這毛病染上了,一天沒有兩盒,就覺著不夠底兒呢。”


    張還山夫人倒了茶,挨著丈夫坐著,問世德道,“大哥什麽時候到的?”


    “剛到。”張還山搶著說。


    “是怎麽來的”那女人又問。


    “坐火車來的。”又是張還山搶著答道。


    “喲,這麽說,大哥這一天,沒正經吃過飯吧?”這女人說完,把門外的勤務兵喊了過來,囑咐他去司令部小灶上,打幾個好菜迴來。


    見勤務兵去了,才迴頭對世德說,“大哥別見外,我一小就沒下過廚房,結婚後,做了幾次飯,還山說不好吃,索性就不做了,我倆平日到司令部的大灶上吃,今天大哥來了,到小灶上去叫幾道菜。好在大哥又不外人,將就著吃吧。”


    見這女人很會說話,又不妞妮,雖說有些嬌氣,為人還挺隨和的,世德也放下小心,和他們隨便說話。


    倒是張還山有些變樣兒,說起話來,大聲大氣,哼哈地愛打官腔,世德聽了,心裏感到有些不舒服。


    幸虧在家臨走時,小柳紅囑咐過,叫他留心些,別像在江湖上,大咧咧地分不清主客,會惹人家不愉快,便放下小心,收斂了口風,不苟言笑起來。


    沒想到,這招還真管用,張還山見世德拘謹起來,似乎也覺察到自己的言語不當,讓客人有些在意了,便刻意小心起來,說話也變得謙遜了。


    見世德身穿警服,女主人問道,“大哥在公安係統工作?”


    “人家大哥是公安局長呢,地地道道的實權派。”張還山得意地替世德吹噓道。


    世德聽過這話,臉上有些發熱,正要說出現在已經不是局長了,忽然覺得在這種場合,這話吐不出口,這才恍然醒悟,為什麽在家臨走前,小柳紅叮囑他,到了這裏,隻談交情,不談別的。


    看來小柳紅事先已料到,會碰上這種場麵,心裏暗暗佩服小柳紅料事的英明。


    說話間,勤務兵把飯菜打迴來,在飯廳裏擺上,張還山拿出好酒,三人就吃喝起來。


    坐了一天的火車,火車上雖有餐車,飯菜卻不可口,世德差不多沒怎麽吃飯。現在桌上有了好酒好菜,主人又誠心誠意地勸著,世德便放開肚皮,吃喝起來。


    二人喝光一瓶盧州老窖,便覺得夠了底兒。


    一等吃了晚飯,女主人便要安排世德睡下。


    張還山卻說,和大哥二十多年沒見麵了,想和大哥嘮扯嘮扯,便和世德一塊兒睡到客房裏。


    二人都有些醉了,頭腦卻都清醒,嘴也不發板。半依在床上,各自敘說起從上海分手後的經曆。


    張還山說的,世德先前,差不多都聽張還河說過,再聽一遍,便不覺新鮮;倒是世德和小柳紅的經曆,張還山從張還河那裏沒細聽過,如今聽起來,像在書場裏聽評書,有時世德講得粗略,便覺得不過癮,不時提醒世德,“哥,你細點講,把這事兒講清楚。”


    受到張還山的鼓勵,借著酒意,世德就把這些年裏發生的事兒,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甚至忘記了小柳紅在家裏的叮囑,把局長被撤職的事,也說了出來。


    說到傷心處,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抱怨道,“那四狗腿子,是我早年的朋友不假,他父母也是想借我的威勢,才把我掛扯進去,可單憑他們的一麵之詞,不由分說,就說我循私枉法,把我給撤了,你說,還山兄弟,這叫什麽事嘛!”


    “太不公平了!”也是借著酒力,張還山打抱不平,說道,“這地方上做事,也太草率了,哥,你先別上火,明天,我以軍區司令部的名義,給你們地方政府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做得什麽事嘛?


    “好歹哥也是老革命了,年輕時就從事抗日救亡運動,為了抗日,還坐過日本人的監獄呢;越獄後到了上海,也是從事抗日救亡工作,救助抗日愛國青年,支援抗日隊伍武器。


    “現在全國解放了,哥和嫂 子繼續從事革命工作,即使工作中 出點兒差錯,也要給人改正的機會嘛;像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一擼到底,對老同誌也太不尊重了。


    “明天我就去說,看看要是不行,幹脆,我把你調到部隊裏來,正好我現在有這個權力,省得在地方上受窩囊氣。”


    見張還山說了這話,世德心裏解氣,覺著自己沒白交這個兄弟。


    二人言語投機,直嘮到下半夜,才合衣睡下。


    一早醒來,二人都醒了酒。


    張還山覺得,昨天晚上借著酒力,有些話說得過了頭,畢竟和世德是江湖之交,昨晚他說的那些事,聽起來也的確不太公平,可到底是世德的一麵之詞,世德又是老江湖,哪裏敢全信?


    這樣一想,張還山擔心這事一旦處理不當,反會給自身惹出麻煩,便不再提起幫世德討迴公道的事。


    見世德這會兒也醒了酒,就和世德說了些客套話,推說自己事務太忙,隻派自己的秘書,去司令部調來一輛車,讓秘書陪著世德,到城裏各處轉轉。


    世德也覺得,昨晚醉酒後,忘記了小柳紅的叮囑,把話說過了,現在也有些後悔,見張還山不再提起昨晚答應的事,世德便也不再提起。


    在城裏玩了兩天,張還山每天忙忙碌碌,女主人也早出晚歸,各自忙自己的工作,雖說天天有張還山的秘書陪著,住了兩天,世德便覺無趣,想要迴去。


    聽說世德要走,張還山夫婦嘴上客氣,埋怨世德幹嘛這麽急著迴去?卻不十分挽留。


    丈夫吩咐妻子上街,買些禮物,讓世德帶上。


    女主人上街的功夫,張還山陪著世德坐在客廳喝茶聊天。聊了一會兒,張還山問道,“哥這次來,該不會有什麽別的事吧?”


    世德聽了,知道張還山已把那天晚上說的話,當成了酒後醉話,不算數了。


    隻是聽說他現在,在軍區主管人事工作,又聽說能幫他調到軍隊裏,世德便動了心,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眼見張還山開了口,世德趁機說道,“哥現在在地方上,幹得有些窩囊,你看能不能把哥辦到部隊裏來?”


    張還山聽了,望著世德,發了一會兒愣,隨即又笑了笑,知道是那天晚上,酒後衝 動,沒管住嘴吧,讓世德粘住了。


    想了想,問世德道,“軍區剛剛在你們那裏,建了一所遼南幹休所,眼下正缺管理人員,不知哥感不感興趣?”


    “兄弟說的那個幹休所,是個什麽級別?”世德問道。


    “營級單位。”張還山說道。


    世德聽過,笑了笑,說道,“兄弟,不背你說,我一個侄子,現在是警備區政治部幹部,今年還不到三十,都是團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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