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夥計迴來了,說是找到了寧知事的家了,就在中央大街東邊不遠經緯十二街。


    汪掌櫃聽守,這才舒了一口氣,匆忙吃過午飯,來到天鵝夢飯店,找到甄司長的房間。


    甄司長正在午休,跟班的接待了他。


    一杯茶沒喝完,甄司長翻了個身,醒過來,見汪掌櫃在等他,忙爬起身來,跟 班 幫著換上正裝。


    “汪掌櫃來了!今天怎麽得空兒了?”甄司長問道。


    “大人,您交待小人的事,小人有茬兒了。”汪掌櫃兩眼興奮地說道。


    “噢?是嗎?快說說看。”甄司長聽罷,兩眼也放出亮光,緊著催藥店掌櫃的說說經過。


    “遼西彰武縣知事,姓寧,家住哈爾濱,近日迴來休假。今兒個早上,到櫃上買人參。他蓄了兩隻小指甲,都十幾年了。櫃上的夥計發現了,告訴我,我就把他穩住了,請到客廳喝茶,好說歹說,央求他摘下指筒,讓我見識一下,那寧知縣也給麵子,摘了他的指筒,我一看,你猜怎麽著?”藥店掌櫃的心裏得意,不歇氣地向甄司長表功。


    “怎麽著?”甄司長緊 著問道。


    “他那指甲,足足有一尺多長,完全合乎您老的要求。”


    “那還不快點買下來呀?”甄永信急著問道。


    “誰說不是呢?”汪掌櫃故作忸怩地說道,“我一時心裏高興,就說要買,心想能給大人節省一點,就節省一點,開價一萬,誰知那寧知事竟不搭茬,生氣地走了。”


    “咳,誰叫你省錢來著?”甄司長心急火燎地訓斥汪掌櫃,轉頭衝著跟班喊道,“琪友,把錢箱子打開,把五萬塊現大洋全交給汪掌櫃,要是不夠,就打電話,讓北京那邊匯過來。”又指了指錢箱子,對汪掌櫃說,“不管多貴,那指甲,務必要買來!”


    汪掌櫃看那錢箱,一卷卷紅紙銀封,裝了滿滿一廂子,正要伸手去摸,甄司長的跟班一伸手,又把銀箱關上,對主人說,“大人,既然交易,就該在商言商,一手交錢,一手貨,這是商號的規矩。現在貨還八字沒一撇,就這麽把錢付了,一旦有變,大人如何向上峰交待?”


    經跟班這麽一提醒,甄司長醒悟過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在商言商,咱也不能以大欺小,訂金總得給人汪掌櫃。先給汪掌櫃五千吧。”


    汪掌櫃堅持說不用,甄司長堅持要給,二人爭持不下,最後折中,甄永信先付訂金二千塊現大洋。


    汪掌櫃取迴訂金,喊來一個夥計,帶上四樣禮品,急忙忙一塊兒到了寧知事府上。


    看門人進去通報了之後,寧知事就不熱不冷地迎出。


    見主人臉色不好,汪掌櫃心知肚明,清楚寧知事還在為上午的事生氣,便不敢提起正事,隻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家常事,便告辭出來。


    汪掌櫃迴家想了一 夜,到底沉不住氣,第二天又帶了些禮物,到了寧知事府上。見寧知事臉色這會兒好看了些,但言談卻還是不投機,覺得火候不到,還是沒敢談起正事。


    幾次三番,直到一周後,汪掌櫃再來寧家,寧知事對他就像老朋友一樣待客了。這天中午,汪掌櫃沒走,寧知事安排家裏的小斯到街上叫了酒菜,二人就在寧府吃喝起來。寧知事不能飲酒,汪掌櫃連勸杯後,寧知事就些撐不住了,醉酒時,二人談起了正事,隻幾句,就打成交易:四萬現大洋,買下寧知事的兩隻長指甲。


    見寧知事應允了這筆生意,汪掌櫃有些得意忘形,趁著主人醉酒,竟要取下那長指甲,不想寧知事醉眼朦朧中,還能想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怕夜長夢多,汪掌櫃吩咐夥計趕快迴去取四萬現大洋。


    一會兒功夫,夥計帶著錢迴來了。這樣,昏醉中,寧知事胡亂收了錢,伸手讓汪掌櫃剪下寧知事的長指甲。


    汪掌櫃見寧知事應允,一時激動得兩手發抖,在剪指甲時,又故意裝著作笨手笨腳,忙亂中,不小心剪下寧知事的兩塊小肉,痛得寧知事呲牙咧嘴,“哎呀”一聲。忍不住大聲罵道,“混帳!”


    取了指甲,汪掌櫃如獲至寶,徑直奔往天鵝夢飯店,見到甄司長時,說話都有些結巴,“甄大人,成了,成了!”


    “什麽成了?”甄永信問道。


    “成交了,你要的東西,我弄來了。”汪掌櫃擎著兩根卷曲的長條指甲,得意洋洋地說道。


    “是嗎?”甄永信驚喜地站起,接過指甲,放在掌中把玩,慨歎道,“稀奇,真是稀奇!這世間還真有這等稀奇的玩藝。好,好!”邊說邊喊過跟班,說道,“琪友啊,把這玩藝收起來,趕緊把錢付給汪掌櫃。”轉身又問汪掌櫃,“總共花了多少錢?”


    汪掌櫃故作一臉的為難,向甄永信訴苦道,“那家夥太奸,看出我誌在必得,把價喊得死死的,五萬現大洋,一個子兒都不肯少,我本想還價到三萬,給大人節省點,不想那家夥奸得很,一口價,還反反複複的要反悔,弄得我沒辦法。大人這邊又要得太急,要是再給我些日子,兩三萬保準拿下。現在不成,我實在沒轍兒,隻好付給他五萬。”


    “不貴,不貴,”甄永信搖了搖手,大 大咧咧地說道,“才五萬大洋,比我原來想的還要便宜呢。琪友啊,點出五萬,給汪掌櫃。”


    “我事先收過大人的兩千訂金了,現在隻付四萬八就行。”汪掌櫃緊著說道。


    “咳,什麽訂金不訂金的,汪掌櫃的腿,也是娘身上的肉長的,怎麽能白跑呢,那兩千塊,就送給汪掌櫃作辛苦錢罷。”甄永信慷慨吩咐道。


    汪掌櫃聽了,忙阻止說,“那可不中,小人是何等人物?幫大人幹點事,竟敢要辛苦錢?”


    “在商言商嘛,商人講的是無利不起早。給誰幫忙,都得講價錢,怎麽單單我甄某人就能成了例外?”說罷,囑咐跟班,“琪友啊,給汪掌櫃算帳。”


    跟班這會兒正在端詳手裏的指甲,聽主人吩咐,抬頭看了看主人,說道,“大人,先別清帳,我咋覺得,這指甲不對,不像真的,咱還是檢驗一下吧。”


    “咳,一個指甲,有什麽真假?難道那人還會做一個假指甲戴著不成?”甄司長大不以為然地說道。


    “大人說得是,”汪掌櫃借機插嘴,“聽大人的吩咐,小人在剪指甲時,還特地剪下塊帶血的小肉呢,瞧,那小肉上還帶著血呢。”汪掌櫃邊說便殷勤地指給甄司長看。


    “行了,收起來吧。”甄永信說道。


    不曾想,那跟班的還挺倔,仍站在那裏不動,一字一板地提醒道,“大人,這可是替上峰物色的東西,萬一不真,大人可曾想過後果嗎?再者說,要驗此物真假,也不難,隻消一碗熱開水就成。”


    這番話提醒了主人,甄司長不再堅持,隻說了聲,“那就試試吧。”


    跟班取來茶杯,把兩隻長指甲放入其中,倒進熱開水,果真,那卷曲的指甲,瞬息就癱 軟下去,像煮軟的粉絲,拿小勺輕輕撈起,滑溜溜的,像涼粉。


    汪掌櫃見了,額角開始冒汗,焦慮不安起來,卻還不服氣,爭辯道,“指甲這東西,放進熱水裏,都是這樣的。”


    甄司長的跟班也不言語,拿過剪刀,從自己的小手指上剪下一小塊指甲,放進同一個杯中,過了一會兒,撈出來看,還是硬硬的不變。


    甄司長麵色陰冷,坐進沙發,兩眼盯著汪掌櫃,一會兒功夫,汪掌櫃臉上的汗水就流了下來。


    “這怎麽解釋?汪老板!”甄司長指著杯中的假指甲問道。


    “我讓人給騙了,大人。”汪掌櫃可憐兮兮,話中帶著哭腔。


    “該不是你變著法兒來騙我吧?”甄司長拍案而起,怒斥著汪掌櫃,“分明是你勾結不法之徒,設局來騙我,如今又裝出一副可憐相,繼續蒙騙我?”


    “不是的,大人,你聽我說,我真的讓人騙了。”汪掌櫃眼淚汪汪說道,“我是出了四萬大洋,給了那騙子,誰料中了他的圈套。”


    “四萬?”甄司長瞪著眼睛問汪掌櫃,“你剛才不是告訴我說,花了五萬嗎?”


    “我是想從大人這兒賺點差價不假,就中了那騙子的奸計。”汪掌櫃哭著說了實話。


    “你說的倒好,隻是誰還肯信你?”甄司長指著汪掌櫃說,“你要說別人被騙,我倒信了,隻是你久經商場,奸猾無比,像這等雕蟲小技,如何能逃過你那雙眼睛?想必是你料我久處官場,不諳世務,便要詐本官的錢財,幸虧我的跟班有主意,提醒我一句,不然,真的中了你的奸計!我本想送你進官府,隻是擔心汙了自己的名聲,且饒過你這次。”


    “大人,大人!你冤枉了我。”汪掌櫃捶胸頓足,替自己辯解道,“我就是吃了豹子膽,怎麽敢騙你老人家?我真的讓那家夥給騙了,不信,我現在就去把他捉來,大人便見分曉。”說著,就要領著夥計去捉騙子。


    “慢著,想溜,是不是?”甄司長轉身吩咐跟班,“琪友,跟他去,先把那兩千塊大洋訂金取迴。我原本要當作賞錢送給他的,不想他這麽不仗義,欺世盜名,連本官也敢騙,還有什麽壞事不敢做?”


    “大人,真的冤枉我了。”汪掌櫃又哀求道。


    “別說了,先迴去,把我的訂金還給我!”甄司長吼了一聲,跟班就勢把汪掌櫃推了出去。


    汪掌櫃這時哪裏還敢耽擱,乖乖起身迴去,湊了兩千塊現大洋,打發甄司長的跟班走人。


    不待客人走遠,汪掌櫃招唿幾個夥計,雇了輛車,直往寧知事府上奔去。


    到了寧知事府上,正要往裏闖,被看門人攔住了。


    “叫你家主人出來!我有話要問他!”仗著人多勢眾,汪掌櫃叫喊道。


    “先生別急,我們主人現在不在家。”看門人說道。


    “去哪兒啦?”


    “剛才先生前腳剛走,我家主人就帶著先生帶來的箱子,坐車出去了。說是要去銀行。”


    “去哪家銀行啦?”汪掌櫃又問。


    “這個,主人倒沒說。”看門人說。


    一個夥計急著問道,“這院落,是你們主人家的嗎?”


    “聽說不是,是租來的。”看門人說道。


    “那你們幾個,是從多暫來侍候你們主人的?”藥鋪夥計又問。


    “都是才來的,不過半個月,主人的跟班,這會兒正 在上屋睡覺呢。有什麽事,你們去問他好了。”看門人說著,往裏屋指了指。


    汪掌櫃和夥計們聽罷,驚得麵麵相覷,愣了一會,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掌櫃的,不用再到甄司長那裏說一聲嗎?”一個夥計提醒道。


    “去幹啥?空口無憑,人家怎麽能信呢?”汪掌櫃說著,領著夥計們往迴走。


    走在路上,一個夥計忽然醒過腔來,提酲汪掌櫃道,“不對呀,掌櫃的,你老好好想想,自打這甄司長半個月前,到咱店裏提到這麽個謊誕不經的偏方,跟著咱店裏就來了一個蓄指甲的寧知事,這事兒咋會這麽巧呢?都趕在一塊兒了?會不會是他們串通一氣,到咱這兒做局呢?”


    這一句話,喚醒了汪掌櫃,轉了幾下眼珠子,說道,“也罷,走,到天鵝夢飯店去,大不了再挨他一通罵!要是能斷定他是騙子,老子放不過他!”說著,轉迴頭,領著一群夥計們,直奔天鵝夢飯店。


    到了飯店,見甄司長房間鎖著門,汪掌櫃已覺出幾分不妙,敲了幾下門,裏邊沒有人迴應,卻見一個侍應生走過來,問道,“先生要找哪位?”


    “找北京來的衛生部政務司甄司長。”汪掌櫃說道。


    “噢,要找甄先生,”侍應生說,“對不起,甄先生已經退房了。”


    一群人大驚失色,張著嘴,像一群剛從網裏倒出的魚,都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先是汪掌櫃一聲深厚嘹亮的哭聲,夥計們也跟著嚎啕起來。一夥人哭著,簇擁著汪掌櫃,一道走出天鵝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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