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智聽到這裏,心裏有了底,臉色緩和下來,說道,“唔,要是這樣的話,兄弟倒可以幫襯,不知那些首飾,甄兄帶來了不曾?要是帶來了,兄弟現在就可以拿到裏麵,讓女眷們相看相看。”


    甄永信推辭說,“女人的飾品,兄弟也不在行,讓兄台拿進去,看在兄台的麵子上,府上眷屬們免不了枉出高價,這樣一來,兄弟倒又欠兄台一個大人情,眼下實在迴報不起;要是兄台肯抬舉,到府內通融一下,不妨讓我家女傭親自到府裏和女眷們商量,這樣,既能買賣公平,又能讓兄弟心裏安慰些。兄台看呢?”


    “我看這事不難,”吳仁智說道,“兄弟這就進裏麵通融通融,你先讓你家女傭在此等候。”說著,吳管家就轉身進院了。甄永信也出了門房,到對麵的一家茶樓,接過等在那裏的春江月,把一些事項,又囑咐了一遍,就帶春江月到門房裏等候。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吳仁智走出來,說已經到內府和夫人說好了,現在就可以帶女傭進去。


    甄永信見說,緊著把春江月介紹給吳仁智,吳仁智和春江月四目相對時,不由得愣了一下,覺得這春江月有些麵熟,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甄永信知道這吳管家是院子裏的常客,難免曾會過春江月,怕她這時穿了邦,甄永信及時上前提醒吳管家,說這是自己從老家旅順帶出來的女傭,家中幾代都相互知底兒。春江月也用剛學來的北方話和吳管家道了敬,做了個萬福。吳仁智這才相信,大概是自己閱女太多,這會兒搞誤會了,其實原本就不認得這女人。


    帶著春江月穿過幾道遊廊,到了正堂,吳仁智在門口兒輕咳了一聲,向裏麵遞了個聲音,就帶著春江月徑直進去,來到堂屋的東間,是太守正室的居處。


    這會兒,一個婦人坐在椅子上,見外人進來,也不起身讓座。春江月猜測,這人該是太守夫人了,不待吳仁智開口,就先上前施了禮。


    這夫人約摸五十上下,麵色白裏泛紅,豐腴端莊,雍容大氣,身上卻不見貴婦人盛氣淩人的威儀。見春江月施了禮,就和善地示意來人到身前,開口說道,“吳總管剛才來說了,你主仆幾人遇上了麻煩,有幾件東西要出手。咳,一個女人家的,出門在外,也不易呀。”


    春江月聽了這話,淡笑著微啟朱唇,從一個小紅包裏拿出幾件首飾,送上前去,細聲軟語地說道,“請夫人過目。”


    太守夫人沒去看首飾,而是伸手輕握春江月的嫩手,翻看起來,又笑著望望春江月的臉,看這小婦人順眉善目的,行事乖巧,進退有節,滿心喜歡,輕聲自語地讚歎道,“多好的人兒啊,可惜整日隨著主人顛簸,罪過喲。”


    春江月聽甄永信囑咐過,說太守日常花心,納了十六房如夫人,終日裏在妻妾堆裏廝混,妻妾們邀寵爭幸,各樹私黨,鬧得太守家室不寧,冷了夫人的心。這次甄永信派她來假借賣首飾,就是要趁機討得太守夫人的歡心,先在太守夫人身邊立住腳,俟 機行事。


    眼見夫人動了善心,春江月便就勢說道,“夫人慈悲心懷,若能容留民女,免受淪落之苦,就是小女的再生父母了,小女定會像侍奉家母一樣,聽從夫人使喚,以報夫人救難之恩。”


    “若能這樣最好,不知你夫婿和主人可肯嗎?”夫人見春江月開口相求,猶豫了片刻,笑著問道。


    春江月搶著說道,“小女夫婿忠厚老實,長期跟隨主人走南闖北,也知世事艱難,如今落了難,能有一個安身之處,也是巴不得的。我家主人,家室在遼南,家道殷實,如得盤纏,一人獨自迴家不難。”


    說話間,一個中年男人自外麵進來,吳仁智上前和那人耳語了幾句,隨後就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春江月從吳管家對這人的恭敬程度判斷,這人大概就是太守了。再看這男人,五短身材,腦袋像秤砣,贅肉已把五官擠得變了形,需要費力,才能睜開眼睛,早已謝了頂,從耳際以上,溜光錚亮;剩下的頭發,像一個黑箍,圍在耳朵後麵,攏起來紮了個小辮子,耗子尾巴似的,翹在腦後。


    太守進屋後,兩眼就落在春江月身上,臉上卻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樣兒,仿佛隻是隨意看了看。


    春江月憑職業敏感,從他那一閃一閃的眼神裏,一眼就看準,這男人現在心裏在想著什麽,便也故意做出迴避的樣兒,看上去卻極有分寸,絕不忸怩。


    太守大大咧咧地走到夫人身邊,也不吭聲,就勢坐到夫人身邊的椅子上。這就印證了春江月的猜想,這人真的就是太守了。


    果然,太守夫人和他說話的口氣也證明了這一點,夫人指著春江月,對丈夫說道,“這孩子跟著主人打遼南來做生意,主人蝕了本兒,淪落這裏,我打算收留她在身邊。”夫人和太守商量道。


    太守拿眼盯了春江月一眼,臉上止不住就流出色相,咧著嘴點點頭,說道,“你看著辦吧。”


    春江月見勢,就乖巧地走到太守麵前,先施了禮,跟著就用不大熟練的北方話說了聲,“謝大人。”說著,跪下給太守磕頭。


    太守有些受 寵 若驚,嘴裏不停聲地說道,“起來,起來。”同時也沒忘記拿手抓住春江月的胳膊,扶她起身。


    春江月順勢起身,太守的兩手就順著春江月的胳膊,慢慢滑落到她手上,瞟了眼那細膩得凝脂一樣嬌 嫩的小手,此時像受驚的小蜥蜴,在他手裏輕輕發抖,潮濕而涼滑地又從他手裏慢慢掙脫,表情卻沒有一絲兒的慌亂忸怩,兩眼溫情脈脈看了太守一眼,這就把色君子太守,得意得屁股在椅子上直扭。


    看見仆人端茶上來,春江月極長眼色,上前接過一杯,先奉送給夫人,而後又端過一杯,敬獻給太守。太守眯笑著眼睛盯著看她,沒說話,接杯時,肉乎乎的大手,像剛打過肥皂洗手一樣,連同她的手一塊捧住,輕輕在手裏滑動,直到夫人輕咳了一聲,太守才把手輕滑一下,接過杯子。


    “她還有個夫婿,眼下也沒個著落,你看能不能在衙門裏,給他派個差事?”夫人問太守道。


    “好說,好說。”太守痛快地應著,“我正缺個貼身的跟班,我看這個差事就行。”


    春江月感激涕零,又要跪下磕頭,這迴太守不等她屈膝,就一把抓住他手,手指不停地在她手心兒裏來迴滑動。


    “改天我叫他來叩謝大人,也好叫大人看看合適不合適。”春江月一邊緩慢把手抽開,一邊說些感激地說。


    “那倒不必,這麽好的婦人,想那夫婿也不會差的。”太守連連誇獎道。


    “大人過獎了,”春江月微笑著說道,“不過呢,他人倒是蠻忠厚的,大人盡可放心地使喚。隻是眼下奴婢東家正需要些盤纏迴家,要是大人信得過奴婢,不妨先支付奴婢十兩銀子,好讓東家順利迴家,也不枉我主仆一場情分。”


    “說得極是,”太守誇讚春江月道,“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隨後就叫人找來吳仁智,從庫房取出十兩銀子,打發甄永信走人。另外安排仆人,把後花園假山旁邊的兩間空房收拾幹淨,安頓新來的小夫妻住在那裏。


    事情辦得挺順當。


    以後的日子裏,賈南鎮成了太守的近身隨從,太守外出時,不離左右,鞍前馬後侍候著;春江月則成了太守夫人的貼身奴婢,把夫人哄得熨熨帖帖,言聽計從。


    太守也明顯減少了在一大幫小妾中間逗留的時間,有事沒事,總願到夫人房間裏來。


    太守一到,春江月總能在第一時間把茶端來敬上,極長眼色地用指尖把太守身上沾的灰塵拂去,弄得太守心裏癢癢。


    太守在夫人這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理由很簡單,太守愛看書,而書房又在夫人房間的隔壁。


    春江月到書房送茶的次數也多了起來。送茶時,太守總是習慣地連她的手一塊兒捧住,漸漸地,在捧她手時,也不忘記用腿去碰她的腿;再後來,太守借口喜歡她穿的衣服,就動手去摸她的身子;而這乖巧的奴婢呢,也絕不忸怩地小家子氣,總能恰到好處地借口脫身,讓太守常常處在意猶未盡的興奮中。


    深秋的一天傍晚,太守退堂下來,心事重重地喊來賈南鎮,讓他騎快馬連夜趕到蕭山縣,把蕭山的胡縣令叫來。特地囑咐他把胡縣令連夜帶迴來。


    胡縣令趕到時,天已五更,快亮了。太守事先讓後廚備好夜宵,派人端到書房。胡縣令進屋後,太守叫他先吃飯。因為夜深不便,怕驚動了院中人,就讓賈南鎮一塊在書房裏吃飯。


    太守等不及胡縣令把飯吃完,就怪起他來,“你怎麽搞的?一個錢糧師爺都擺布不了,讓他把老底兒給帶走了?”


    胡縣令聽罷,一口東西沒咽下,噎在嗓眼兒不能動彈,張著嘴巴,驚慌地聽上司的訓斥。


    “幸虧遞狀子時沒有外人在場,要不,可就惹下大麻煩了。”太守接著審斥道。


    聽了這句話,胡縣令嗓眼兒裏的東西才咽了下去,小心地問道,“事兒大嗎?”


    “大麽?何止大!簡直是要命的。”太守恨恨地說道,“今年因洪災,朝庭下詔停征稅款的那些戶籍帳簿,現在全在他手上,就等著我上堂審案時,當麵逞交,你說這事大不大?”停了下,又說,“你也太貪心了,朝庭停征的稅款,你也敢私征?”


    胡縣令聽罷,扔下筷子,就勢跪下叫屈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年治下,水災嚴峻,糧款征繳比往年少了四成多,卑職不想借口災年,減少了大人您的孝敬,所獻大人冰炭兩敬和兩節敬儀八千兩,不瞞大人,都是從這裏邊擠出來的。”


    太守聽罷,麵露不悅,嗔怪道,“你瞧瞧,我本是看在師出同門的份上,幫你把這事壓下來,緊要關口,你可倒好,反咬起我來了?早知這樣,還不如公事公辦,倒省得如今沒套著狐狸,空沾了一身臊。”


    胡縣令情知自己剛才不留神,說走了嘴,額頭開始冒汗,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卑職該死,口吐穢言,汙了大人的清白。隻是事到如今,大人也需救人救到底,幫卑職出個主意才好。”


    太守沉吟了一會兒,臉色緩和下來,問道,“你那個師爺,為啥跟你鬧翻了?”


    “此人絕非溫良之徒,”胡縣令恨恨地咬著牙說道,“也是卑職看走了眼,誤聘了他,本來對他不薄,無奈他心術不正,背地裏竟敢勾搭卑職房中的丫鬟,讓卑職撞見,數落了他幾句,他就動了壞心思。”


    太守聽罷,沉吟片刻,勸說道,“他現在就住在城中夜來香客棧,我看這樣吧,你托個中人,去和他交涉交涉,他訛你,無非是想多弄點銀子,你讓他開個價,隻要是他不過分訛人,答應他就是了,免得弄得滿城風雨的,到時候不好收場。”


    胡縣令痛快答應了。看看天已放亮,就說馬上去辦。


    太守擔心胡縣令一人在城裏行動不便,派賈南鎮跟去照應。


    賈南鎮趕到班房,喊醒轎夫,不等轎夫洗漱用餐,就說太守急命起轎,讓轎夫抬上胡縣令,出了太守府,他自己跟在轎後,往青雲街那邊去了。


    在青雲街一戶大庭院門口,胡縣令喊停轎夫,下了轎,囑咐一聲賈南鎮,命他領著轎夫在此候著,胡縣令獨自一人去敲院門。


    大門開啟,胡縣令和門人嘀咕了幾句,就進了院裏。


    約摸半個時辰,大門又打開,從院內抬出一乘轎子,卻不見胡縣令出來。那轎子出了大門,拐向東去,到了東街又向北拐。看門人見轎子走遠,才把大門關上了。


    看看天色不早,還沒吃早茶的轎夫們就出了聲,抱怨自己餓得厲害。


    賈南鎮知道轎夫這是扔話兒給他聽,隻得自己認栽,從身上摸出碎銀,讓轎夫們到西街的一家小吃店去吃早茶,自己留下來看守轎子。


    轎夫們吃過早茶,迴來後就不再出聲,坐在轎邊抽煙。


    直到半晌午,早晨從院中抬出去的轎子才迴來。轎子抬進院中,沒等門人把大門關好,胡縣令就神色不安地從院子裏出來,坐上轎子,迴太守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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