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永信見才夢粱已經默許,心裏高興,趁機說道,“眼下這個有錢的主兒,是我兄弟二人來揚州的船上結識的,是當地的一個土財主,姓張,就住在城北郊區,為富不仁,貪財如命,正好下手。在船上,他見我二人出手闊綽,主動和我二人結交,得知我二人是從師求學倍金術的,便盛情邀我二人到家中做法。隻因船上交談時,我二人說是陪師傅到江上遊曆的,師傅途中到鎮江會友,叫我二人先到揚州等他,話已至此,我兄弟二人也隻好推說,和師傅同行,不便自行作法,要等師傅到後,再做定奪,所以,這一局便不曾做得。這幾天,我兄弟二人猶豫再三,眼看難以自圓其說,本想放棄這一局,可巧今天碰上夢粱兄,真是天助我也。”


    “叫我去,能做什麽?”見甄永信繞了一個大圈,仍說不到正事,才夢粱又問道。


    “今番此去,夢粱兄隻需扮作我二人的師傅,我們師徒相稱,夢粱兄隻消和那姓張的土財主坐而論道,拿話把他侃暈,其他的一應瑣事,全交與我二人去做就成。夢粱兄覺得這事可行否?”甄永信和才夢粱商量道。


    這事兒聽來也挺簡便,眼下又沒有別的辦法能幫他取迴銀子,才夢粱索性就認準這條道兒,忘記身邊是兩個騙子,一口應允下來。


    見才夢粱答應下來,甄永信也放下心來。吃過飯,甄永信吩咐賈南鎮到街上,給才夢粱置辦了一身道袍,待一切收拾停當,三人整頓了裝束,雇了轎子,往城郊去了。


    來到張府門前,叫門人到裏麵通報一聲。張利得就咧著嘴,喜滋滋地小跑出來。


    甄永信迎上前去,把師傅介紹給他。


    看見才夢粱仙風道骨,一臉矜持,張利得就深信不疑,搖首擺尾地拱手作揖,嘴裏喊著“大師”,把客人往裏邊請,當下安排了酒席。


    見才夢粱談吐清雅,張利得自慚形穢,便不敢多嘴,把些粗俗之詞咽迴肚裏。酒桌上,一席人隻聽才夢粱高談闊論,再加上素常在煉金術上頗有造詣,心得頗多,言語中多用術語,聽得張利得兩眼發直,如遇神人。


    張利得心裏放不下倍金術,一當客人停杯投箸,便忘不了砌爐壘灶的事。才夢粱也不猶豫,領著兩個徒弟,來到東廂房的一間屋內,指手劃腳地指導砌爐。


    一通煙熏火燎之後,爐具就算造成,接下來又指導徒弟們熬製增 金營養液。


    待把營養液放置爐上熬製時,才夢粱推說身體不暢,迴客房休息去了,讓張利得獨自陪伴兩個徒弟熬製。甄永信心領神會,和賈南鎮輪番陪伴張利得守爐。


    兩天之後,張利得就挺熬不過,加上屋裏悶熱,坐在爐邊昏昏睡著了。每當張得利睡 實,甄永信二人都能及時把他叫醒,讓他監賞營養液熬製過程的一些細節。


    到了第三天夜裏,當張利得再次闔眼時,甄永信及時捅醒了他,告訴他說,營養液熬成了,並拿筷子蘸著營養液,拉出閃閃發亮的絲線。


    “下一步咋辦?”張利得連打了幾個哈欠,麻 達著眼睛問道。


    “增金呀。”甄永信說,“東家可取來幾個小銀錠來,明天就可長成大銀錠。”


    張利得聽過,興奮起來,起身迴到堂屋,取來五顆小銀錠,交給甄永信試試。甄永信把五顆小銀錠放進營養液中滋養,過了一個時辰,取出,又放進營養粉中翻滾,小銀錠立時變成一團大煤球。這道工序挺費時,看著也乏味,幾天幾夜無眠,打熬不過,張利得坐在爐邊又睡了。


    趁此機會,賈南鎮從懷裏掏出五顆十兩的大銀錠,快速放進營養液中稍一滾動,取出粘上炭粉,甄永信借機擦拭掉小銀錠上的炭粉,將小銀錠揣入懷中。


    一切收拾完畢,甄永信再次叫醒張利得,鎖上房門,各自迴屋休息。


    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一班人又迴到倍金室,把粘著炭粉的銀錠裝進爐膛,重新開了爐。


    一番煙熏火燎,過了兩個時辰,打開爐膛時,張利得看見,昨日他從家裏拿來的五顆小銀錠,此時已長成十兩的大銀錠,兩眼就放出光來,直愣愣地望著才夢粱,問道,“大師能多為我煉些嗎?我家還有千餘兩現銀呢。”


    “承蒙東家這些天盛情款待,這點雕蟲小技,算得了什麽?東家隻管把銀子取來生長無妨。”才夢粱隨口說道。


    “那麽,銀器也能長大嗎?”張利得又問道。


    “當然可以,凡是金銀,屬性相同,隻要用此法冶煉,都可適量增長。”才夢粱說得十分肯定。


    張利得生怕再多嘴,會遭大師的拒絕,趕緊迴到堂屋,叫家丁幫著把銀錠和銀器裝進箱子,抬進倍金室,交給大師的兩個弟子調理。


    受不過煙熏火燎和困乏的折磨,張利得在堂屋客廳擺上茶具,和才夢粱坐在那裏品茶閑談,多半是才夢粱口若懸河,張利得恭恭敬敬地聽。談了一會兒,甄永信上堂屋來請示師傅才夢粱,說東家的銀子太多,調配金屬營養液的藥品不夠了,得進城采辦些。


    才夢粱聽罷,看看張利得,說道,“我師徒修道行善,除卻身懷小技,別無長物,這買藥的銀兩,還需東家破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張利得急著要增長銀子,對大師的要求,無不應允,轉身問甄永信道,“不知需要多少銀子?”


    甄永信翻動了一下眼珠子,合計了一會兒,說道,“怎麽也得十兩銀子。”


    張利得趕緊喊來管家,吩咐從庫房取來十兩銀子,交與甄永信。


    接過銀子,揣進懷裏,甄永信又說道,“這迴購買的藥品太多,我與師弟恐怕搬運不動,還要東家準備一口箱子,派兩個家丁幫著搬運才行。”


    “好說,好說,”張利得應許得爽快,喊來管家,準備一口大木箱,又喊來兩個壯實的家丁,囑咐家丁聽二位師傅的吩咐行事。


    甄永信得令,領著兩個家丁,把大木箱抬到煉金室門口,讓兩個家丁等在門外,招唿賈南鎮出來,幫著把木箱抬進倍金室裏,反閂上門,隨後就聽屋裏傳出收拾倍金爐的叮當聲。


    片刻之後,房門打開了,甄永信二人把木箱抬出,吩咐兩個家丁抬上,二人跟在後麵,往揚州城裏去了。


    天將晌午,甄永信一行人進了城,幾個人沒歇腳,緊趕著往碼頭上走去。在離碼頭不遠處的一家酒樓停下,甄永信吩咐把箱子放在門邊,四人到了裏邊,揀了一張靠門的桌子坐下。甄永信說天晌了,等吃過飯再去買藥品不遲。兩個家丁也不計較,照東家的吩咐,聽任甄永信安排。


    跑堂的過來送茶,甄永信點了一桌菜,要了一壇好酒,四人就開始推杯換盞,吃起酒來。賈南鎮對著門口坐著,兩眼不時盯著門邊的箱子。


    剛吃了一杯酒,甄永信就停了杯,推說這些天東家酒肉款待,吃得膩了,勸兩個家丁多吃些。


    兩個家丁也不客氣,平日裏淡湯寡水的,肚裏空落落,眼見一桌酒茶,便放開肚皮,大快朵頤。


    看著兩個家丁風卷殘雲的吃相,甄永信笑了笑,說道,“二位一路辛苦了,多吃些,也好有力氣往迴運藥。時間還早著那,我看這樣吧,我兄弟二人先去把藥買了,你二位先在這裏慢慢受用。估摸一個時辰,就能買完藥,那時我就迴來結帳。二位看如何?”


    兩個家丁這會兒已吃了個爹娘不認,東家又有言在先,凡事聽憑兩位師傅吩咐,見甄永信說了這話,哪裏還有二話?嘴裏塞滿了飯菜,隻“唔唔”地應著,不停地咀嚼。


    甄永信向賈南鎮遞了個眼色,起身離去。跑堂的看見桌上還有兩人胡吃海塞,也不理會。


    甄永信二人抬起箱子,直奔碼頭,雇了條船,離岸而去。


    ……


    傍晚,酒樓老板帶著幾個夥計,押著張府的兩個家丁,到張府討帳。


    門人把酒店老板帶到張利得麵前,不等張利得醒過腔兒,正在高談闊論的才夢粱,登時臉色煞白,失了辯才,過了半晌,才驚唿一聲,“騙子!”


    張利得聽過,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先衝進倍金室,找遍了各個角落,不見了上午抬進來的銀子。張得利一臉驚悸,嘴唇哆嗦地問才夢粱,“怎麽會事?”


    “騙子!他們是騙子,我讓他們給騙了!”才夢粱渾身也開始發抖。


    “那你是幹什麽的?”張利得換了嘴臉,怒瞪著大師,一聲唿嗬,家丁就把才大師放倒,五花大綁起來,懸到門梁上,一頓棍棒,打得大師皮開肉綻。


    幾經審問,大師反反複複,把來龍去脈說了幾遍。看看再問不出別的,隻好把大師送了官。


    在江上行了幾日,船到金陵。甄永信二人登岸,雇了車馬進城去了。在澹園東邊的一家客棧,卸下行裝,訂了客房,安頓下來。


    這裏是金陵的繁華地界,客棧的身後不遠處,便是夫子廟,緊挨夫子廟,是江南貢院。因科舉廢棄,如今改作他用。夫子廟東,是古代文人情係的秦淮河,河道極窄,河水碧綠,卻因曆代文人歌詠,將它變成一泓名水。河麵畫舫如織,摩舷接尾,煮餃子一般往來遊動。隔岸相談,就如同同室閑聊一般方便。來金陵的商賈墨客,都願附庸風雅,攜妓帶妾,乘船在此一遊,體驗古韻風 流。


    緊臨秦淮河東岸,一排飛簷勾連、雕梁畫棟的樓閣,林此櫛比,是煙花一條街,是有錢男人尋 歡的福地。河西是文人苦修功名的聖地,河東是有傷風化的歌樓娼館,被一條碧綠的秦淮河從中劃開,形成金陵一道獨特的風景。河上有橋,是連接東西街區的紐帶,雖有“君子不過橋”的訓誡,但有了橋,終究會有人過的,這或許印證了文娼一家親的曆史潛 規則。


    甄永信二人一連數日在此逍遙。夜裏在岸上娼家砸銀子買歡,白天雇畫舫在河上品茗聽歌,日日醉生夢死,極盡奢迷。


    賈南鎮輕狂,偏要效仿名流,把一個叫小桃紅的雛兒帶到上船,在船上狹妓取樂,甚至將從揚州帶來的箱子裏的銀器帶到船上,擺滿了一桌子,白花花的一片,在江南灼 熱的光照下,格外紮眼。年少輕佻,動情處,少不得和小桃紅有些浮浪驚險的舉動。


    甄永信畢竟深沉老成,雖看不過眼,卻因是生活小節,不便規勸,過了兩日,就借口暈船,獨自到岸上走走。


    一日,二人都玩得倦怠,迴到客棧歇息。躺在床上,各自講起白天的見聞。賈南鎮極興奮,講了這幾日在畫舫上出盡風頭的得意,說是每條從他船邊劃過的遊船上的人,都扭頭看他白花花的茶桌。朱雀門附近一個王姓的寓公,這幾日上趕子和他套近乎,不住打探他是發哪路財的?


    “你怎麽說的?”甄永信笑了笑,問道。


    “我說哪路財也不發,隻想帶著銀子雲遊天下。”


    “他信嗎?”甄永信又問道。


    “當然不信。”賈南鎮得意地說道,“不過,他卻願意跟我扯些閑淡,隻是一有機會,就來探我口風。”


    甄永信聽過,來了精神,欠著身子問道,“那你沒探聽探聽他是做什麽的?”


    “那人叫王鳳樸,”賈南鎮說道,“聽說祖上在江南製造局當過差,捐過官,做了幾任知縣,現在賦閑大家。”


    “噢?”甄永信忽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賈南鎮也跟著坐起,甄永信望著賈南鎮說道,“明兒個,你接著到河上去玩,他要是還和你套近乎,你不妨委婉地把自己術士的身份透露給他,看他如何反應,要是上趕著咬餌,咱不妨作他一局。”


    “怎麽個作法?”賈南鎮問道。


    “你先讓他咬餌,然後我教你。”當下,甄永信將一些要小心的細節,囑咐了賈南鎮,直到深夜,二人才停了說話,各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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