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抱胸坐在廚房門口,以免有人偷窺,眾人都在外頭翹首以盼。


    無夜想了想,沒有一上來就做平凡菜品,而是決定先做一道鎮得住場麵的菜。


    食材就選用被稱為樹上的“黃金菜”,大家有吃過麽。自漢初以來,香椿就已經興起並被很多人喜愛。每年春天三月底四月初,是香椿生長的季節,一年四季隻有這個季節,才能吃到最鮮嫩的香椿芽。


    香椿好吃卻不易存放,為了延長香椿的食用期,我們將香椿切碎做成香椿醬,這樣就能隨時吃到香椿啦!


    可是如今季節很難找到香筍,他想起了師傅教導的催生術。


    吞氣運轉經脈,念動口訣,取一根香筍葉子,或是枯萎的幹香筍,施展摧花術:一種使花草早發或死樹成活、枯木發芽的法術。


    屏氣凝神,默念“黃天後土,地煞星,退去!天煞孤星,退去!妖魔鬼怪,聽吾號令!以血祭汝,魂兮歸來,急急如律令!敕!”


    取一碗水,以雞血畫黃符,左三圈右兩圈,橫豎一下,左來一畫,右一勾,各三勾。


    不出所料的是,原本枯萎的香筍竟然開始腐爛,接著生長出芽,長出嫩葉,慢慢長出一株香筍。


    再之後是種物速成術:一中使植物或動物快速成熟的法術。


    把血滴在黃符上,“吾道進門來搜尋,護身護法隨後跟。一把降魔神豆起,落在地下重千金。三教祖師來助我,撒豆成兵化歸魂。逢妖斬得粉粉碎,遇鬼打得斷了筋。旦打鬼魅全盡死,打得殃煞化灰塵。霹靂一聲震九天,龍虎山中設法壇。一撒南方丙丁火,打得殃煞無處躲。二撒北方壬癸水,專打邪魔並外鬼。三撒西方庚辛金,打得殃煞化成灰。四撒東方甲乙木,打得殃煞出門戶。五撒中央戊己土,打得殃煞入地府。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借著將符燒成灰,撒在水裏,倒在香筍上。僅一炷香功夫,香筍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成熟。


    這道菜不費時,說來也簡單,基本會做菜的都知道怎麽做,但是會做不代表能做得好。


    而無夜自信能做出一道絕世美味的香筍炒肉!


    他本身的廚藝未必能比羊辰高到哪裏去,隻不過是占了身為現代人的便宜,知道的菜式和花樣遠比他多,若是論基本功,可能還不如羊辰,但若是比菜式和創新,完全能完爆羊辰。


    更何況,他還有法術這個外掛!


    不過一刻來鍾,一盤香筍炒肉就新鮮出爐了,無夜讓阿言將菜端出去,給外麵那些人品嚐去,自己繼續做第二道菜。


    香椿的吃法有很多,夾饃不一定要有肉,有一勺香椿足矣;麵條拌香椿,瞬間吃到可口美味;煎餅卷香椿,更是香到沒朋友!搭配餃子、拌飯,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優質的食材經過優質的製作工藝,成就了一道無可挑剔的美味,細膩的口感,撲鼻的香氣,來上一口,豈止解饞!


    想嚐到無夜做的菜的人太多,但一盤菜就那麽點,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吃到,所以在無夜做菜的這段時間裏,掌櫃從眾人中間選出了幾個代表來,讓他們來試吃。


    這些代表都是積年的老饕客,舌頭那不是一般的刁鑽。


    一道菜好不好,他們一嚐便知。


    除了幾名代表,掌櫃和羊辰自然也位列其中。


    一共十二個人,將一張大方桌坐得滿滿當當,其餘人圍在邊上,等著看好戲。


    光吃飯有什麽意思,還是一邊吃一邊看熱鬧要來得更刺激。


    當無夜將菜放在桌上時,羊辰眼神就有些細微變化,無他,眼前這盤香筍,光從賣相上來看,就已經很令人食指大動了。


    綠色的嫩筍,金黃的瘦肉,色彩鮮明卻又剔透,用陶瓷的小盤裝著,精致得仿佛藝術品。


    空氣裏雖然充斥著各種食物的香氣,然而這盤香筍一上來,那些繁雜的香氣霎時就被壓了下去。


    倒不是說這盤香筍香氣有多麽濃鬱,相反,它的香味很淡,卻又十足的強勢,讓人一聞見,其他的香味就再也入不了鼻了。


    羊辰吞了吞口水,“看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


    話落,率先拿起麵前的筷子,夾了一塊肉送入嘴裏。


    其他人都緊緊盯著他,有那急性子的忍不住問:“味道如何?”


    羊辰瘦削的麵皮抖動了兩下,似乎在強忍著什麽,語氣很是唾棄:“不好吃,一點都不好吃,太難吃了。”


    他迅速將那盤香筍炒肉拿到自己麵前,一筷夾好幾片肉,吃的那叫一個快,像是生怕有人跟他搶一樣。


    眨眼間,那盤香筍炒肉就見了底。


    羊辰滿足地打了個嗝,一抬頭,見眾人都盯著他瞧。


    “你方才不是說這菜很難吃嗎?我見你都吃完了?看你那樣兒,也不像是難吃的樣子啊。”


    羊辰在京城的美食圈裏也算是有名的了,誰不知道他是個挑剔的主兒啊,但凡有一點點不合他的口味,他是碰都不會碰的。


    現在他都把香筍炒肉一點不剩地吃完了,居然跟他們說難吃?


    桌上其他人不禁都後悔起來,早知道他們也嚐嚐了,結果倒好,都被他給搶去了,他們連個味兒都沒嚐到。


    看羊辰的表現,那盤香筍炒肉絕對不是一般的美味,想到此,眾人愈發後悔起來。


    打定主意等下一道菜上來後,一定不能再矜持觀望了。


    第二道菜很快就上來了,因為這道菜不是別的,是一道從未見過的菜,腳骨筍鮑魚雞湯。


    蟲草花看起來還碧綠青翠得很,仿佛隻是放進鍋裏過了一遍水就裝盤端出來了。


    然而眾人一嚐——


    不約而同的,都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甚至顧不得細細品嚐!隻想趁機多吃一點!


    這道菜是用盡了心思,精心熬了豬蹄\/豬肉湯,熬了3小時。幹蟲草花吃前20分鍾用清水衝洗,泡發。高湯裏加進雞、腳骨筍,大火燒開,再改小火慢燉。再加入百葉結、蟲草花、浸泡蟲草花的水,繼續燉。快起鍋前,加入鮑魚和鹽,大火滾開即可。


    隻是一盤菜就那麽點,而且無夜好似還特意算準了數量,一人也就嚐到了一塊肉,再想伸筷子時,盤子已經空了。


    眾人望盤哀歎,怎麽才這麽點兒!塞牙縫都不夠!


    掌櫃夠狡猾啊,嗖一下將香筍盤子薅到自個兒麵前,吩咐夥計:“去給我拿碗大米飯來。”


    桌上其餘十人:“……”


    他們怎麽就沒想到呢!


    飯拿來後,掌櫃直接將一碗白米飯倒進盤子裏,拿盤底剩下的菜汁兒拌了拌,用勺子大口吃起來。


    圍觀群眾看得是口水直流。


    “掌櫃的,這道香筍炒肉味道咋樣?”


    雖然從一桌子人的表現來看,菜的味道已經毋庸置疑,但是他們還是想聽在座最權威的庖人發表一番吃後感。


    他們這些吃瓜群眾吃不到,也隻能聽聽吃後感來過過幹癮了。


    羊辰沉默了一會兒,給了一句評價:“真是人間美味,遠勝我矣。”


    眾人瞠目。


    桌上其餘人也紛紛點頭表示附和。


    已經將一盤菜狼吞虎咽塞下的掌櫃:“世子的廚藝真是沒說錯,咱們真是有眼無珠啊,吃了他做的這道香筍炒肉,我才知道世間竟有如此美味。我之前吃的那些,和他做的這兩道菜比起來,堪比豬食!”


    他這話,可以說將羊辰也內涵進去了,但羊辰卻根本沒表示反對,甚至還點頭表示讚同,竟是把他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這下子,圍觀群眾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那位姑娘做的菜到底是有多好吃啊!竟然把這一桌子的老饕都給收服了。


    緊接著,醃筍絲、醃醬筍、醃竹筍、醃脆筍、竹筍醃鮮這些菜依次上場,一桌子人吃得頭也不抬。


    哪兒還有心思進行評論?都顧著吃去了!


    在絕對的美味麵前,他們也不過是最普通的食客罷了!


    無夜走出來時,眾人再看他的目光,已然和之前截然不同。


    他淡笑著問羊辰等人:“意下如何啊?”


    羊辰羞愧無言。


    食客和其他人彩虹屁一波接一波,簡直要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了,將吃客的價值觀體現得淋漓盡致。


    誰能做出好吃的,誰就是他們的名庖!


    掌櫃朝無夜躬身行了一禮,“不知世子所為何事?”


    到這個地步,他也明白過來了,眼前這位貴人絕不是對家派來找茬兒的,畢竟如果無夜是對家的人,那隻要露出這一手廚藝就行了,何必還要多此一舉?


    “天下即將大亂,你可願跟隨我。”


    “殿下,此話怎講?”掌櫃態度十足真誠,姿態也擺得十分低。


    要說掌櫃身為燒烤齋的掌櫃,背靠皇族這等大靠山,腰杆子可是硬的很,平時就是麵對大官,也能做到不卑不亢。


    此時姿態擺的這般低,一來確實是真心實意向無夜道歉。


    但更重要的,還是想憑此改變燒烤齋之前給無夜留下的不好的印象,若是能趁機拉點交情,說不定能說服這位留下來呢!


    若果真如此,那整個京城燒烤齋想要隻手遮天,指日可待!


    “謝殿下厚愛,定不辱使命”掌櫃誠心誠意的投誠。


    無夜的目的便是這個,因此也不矯情,痛快點了頭,帶著陳氏上了馬車。


    陳氏很疑惑,不可置信的眼神,“你是怎麽知道大漢氣數將盡的?”


    無夜也不再作掩飾,“八月,竇武指使尚書令尹勳等彈劾並逮捕黃門令魏彪,為進一步彈劾宦官羅列罪名。九月七日,竇武返迴家中休息,而尹勳秘密寫給竇武的奏章被長樂五官史朱瑀獲得,事情泄露。朱瑀將此事通知宦官王甫、曹節等,眾宦官歃血為盟,當晚發動政變。史稱“九月辛亥政變“。至次日清晨,宦官取得政變全麵勝利,竇武、陳蕃等人均被滅族,未被處死的族人則流放到交州。竇太後則被遷徙到南宮雲台居住。”


    “黃巾起義要開始了,天下大亂”


    大漢中平六年,春,夜。


    南宮嘉德殿之中。


    在無數根蠟燭照耀下,有如白晝。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年近三十三的劉宏闖了進來。


    根本不看兩側行禮的各位臣子。就急匆匆的進了寢宮之中。


    此刻寢殿之中,燈光比外殿還要明亮幾分。隻是殿中人的生命之光,卻暗淡到了極點。


    幹瘦的何皇後深陷在明黃色的被褥中,幾乎不見當初輪廓,隻有從眉目之中才能看出當年那個風度翩翩的何氏。劉宏見此,忍不住老淚縱橫,一把抓住了何皇後僅剩皮包骨的手,說道:“朕對不起你啊!”


    一聲哽咽,下麵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縱然何皇後纏綿病榻年餘,劉宏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此刻見了,卻依舊是忍不住的錐心之痛。


    劉宏對劉協寄以厚望,劉協不僅僅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也是他看重的下一任大漢天子。


    大漢高祖劉邦,起於秦末,轉戰天下八十年,攻破關中,令秦王禪讓。一生與項羽不知道多少次交手,屢敗燕王臧荼。漢武更是一舉滅匈奴,完成與匈奴之間的國力轉折。而劉宏一輩子數次平叛,百折不撓。派遣破羌將軍段熲大破先零羌於射虎塞外穀,東羌全部被平定。橫掃萬裏,掩有漢漠疆域,國勢不讓漢武。而漢靈之末,何皇後早亡。乃是劉宏一輩子的憾事。劉宏不得已傳位給劉協,也就是當今的漢文帝。


    劉宏而今還記得劉萇當時失望的眼神。


    所以,劉宏很清楚自己不過中人之姿。以守成之主自居。從不敢越雷池半步。在繼承人上也沒有想搞出什麽花樣,一開始就立世子,對無夜寄以厚望。後來,發現他繼位也隻是下一個傀儡於是改立劉協。


    此刻劉宏一去,天下誰屬,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要父子情深了。如此情形,何事不錐心?


    劉宏勉力支撐,用盡最後的力氣,反手抓住蹇碩,說道:“朕立劉協為漢帝,繼承大漢江山,快去寫。”


    劉宏兩行清淚流了下來,說道:“他能治理好大漢的江山,我希望仲父能擁立他為漢帝。”


    宦官蹇碩說道:“您就安心的去吧,我呀會替他治理江山社稷。”


    主仆言語之間委婉了一些,但是含義誰都知道。自然是如若世子不行,立劉協成為新的漢帝。


    宦官蹇碩內心一陣翻湧,情不自禁說道:“吾皇有詔,封世子為大漢天子。”


    劉宏聽到之後,終於憤怒了。握著蹇碩的手一鬆。跌落下來。


    心中不甘,不禁流了兩行淚“大膽!!!”


    在寢宮門外,等候的兩位托孤重臣,以及宦官們。一同聽見了裏麵傳來的痛哭之聲。


    自然都知道是怎麽迴事。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放聲痛哭。


    但是貴人們與太監宮女自然不一樣,早有人準備好蒲團,十幾個按照遠近親疏,高低貴賤。跪在蒲團之上。


    劉宏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劉協尚年幼,世子還不到十五歲。


    而今兩個兒子,表情各異,有人埋頭痛哭,似乎傷痛之極。有人臉色嚴肅,麵沉如水,還有沉不住氣的,目光偷窺無夜臉色。有人暗暗握緊了拳頭。


    一時間眾生百態,皆在其中。


    宦官張讓推門而出,正看見這一幕。轉眼看向才年僅十三的無夜。此刻一身重孝,痛哭靈前,身形還沒有完全長成,頗有弱不勝衣的感覺。


    心中暗道:“又是一個傀儡。”


    此刻,殿門大開。太監宮女們將整個寢宮裝點上白紗。


    隻不想,一開門,就狂風撲門而入。狂風吹進大殿之中。讓人一寒。


    十常侍抬眼看去,卻見門外。


    大風四起,大漢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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