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許都魏王府。


    曹操跪坐在梅花林中的小亭子裏麵。


    此時隆冬時分,曹操身穿黑色玄服,肩膀上披著一件黑色的貂皮,在他麵前,有一食塌,在食塌上麵有一壺煮著的酒,還有一盤冒著熱氣的鹿肉已經一方酒樽。


    喝著小酒,小亭子外鵝毛一般翩翩落下的大雪,將地上,樹上披上了一層雪皮。


    這樣的景象雅致,配上小酒鹿肉,一時間讓頭發有些花白的曹操有種想要吟詩的衝動。


    “亭前雪壓梅”


    就在曹操想要繼續吟詩的時候,許諸卻是在後麵走過來了。


    他一身黑色甲胄披身,但被一層厚厚的雪壓著,反倒是覺得身穿白色甲胄一般。


    “大王,許都那邊有消息傳來了。”


    曹操將黑色酒樽放了下去,輕輕問道:“什麽消息?”


    “關於太子,還有張範張承的消息。”


    “哦?”


    曹操輕輕的點了點頭,再看向許諸。


    “張範張承在朝堂上得罪了太子?”


    許諸點了點頭,最後卻搖了搖頭。


    “大王還是看看這竹簡罷。”


    說著,許諸將竹簡遞過去。


    接過竹簡,曹操看了裏麵的內容,臉色也稍微變了一下。


    “這個倉舒,借著修路款的事情立威,也著實霸道了些,不過這張範實在是太蠢了,居然沒看出太子的心意。”


    聽到曹操有些心疼張範的意思,許諸眼珠一轉,對著曹操說道:“對了大王,張範也送來了一封信,不知道大王看還是不看?”


    曹操側眼瞥了許諸一眼,嘴上倒是沒有說什麽話,但是眼中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給我看看罷。”


    許諸將頭低得很低,雙手將袖口中的竹簡遞了過來。


    接過張範的竹簡,曹操輕輕把他打開。


    片刻之後,曹操麵無表情的將竹簡放下去。


    “大王,這”


    “許諸,雖然這張範與你有些關係,但你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被曹操這麽說,許諸當然不敢再說話了。


    拿起手上的酒樽,一口將熱酒吞入肚中。


    “張範為魏國殫精竭慮,是時候休息一二了,至於張承,既然有錯,那就認下來了,遼東之地雖然酷寒,但何嚐不是一個鍛煉人的地方?”


    看著頭深深低下去的許諸,曹操揮了揮手,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去罷,便把孤的話說與張範,他該知道我的意思的。”


    “諾!”


    許諸行了一禮,轉身向後走去了。


    將空空的酒樽重新滿上,曹操饒有趣味的夾起一塊鹿肉,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同時口中也開始吟詩了。


    “亭前雪壓梅,浮雲為之蓋”


    三日後。


    鄴城,張範府邸。


    看著麵前臉上都是一片凍紅的士卒,一聲厚實儒袍的張範對著身後的管事說道:“將他送進去好生招待,多給些銀錢。”


    “諾!”


    那士卒對著張範行了一禮,便跟著那管事進去了。


    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張範臉上原本平靜的麵色頓時變得有些猙獰起來了。


    最後,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伯父,為何歎氣,可是許都那便有消息傳來了?”


    說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身高六尺多,雖然一身儒服,但身強力壯的模樣不像是一個讀書人,反倒像一個將軍。


    “戩兒,你不在房中溫書,出來作甚?”


    “孩兒見門外有聲音,知道是許都有消息來了,所以才出來看看。”


    這個張戩正是趙郡太守張承的兒子,雖然隻有十六歲,但有一身武藝,身上的學識也是不錯的,算是沒有辱沒張家的威名。


    “許都確實有來消息。”


    聽到這一句,張戩臉上露出好奇之色。


    “大王如何說?”


    “大王要我在家好生修養,至於你父親,依然流放遼東。”


    “大王真如此說?”


    按照張戩對曹操的認識,他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伯父去向大王求情了?”


    張範歎了一口氣。


    “求情了,但現在想來,我不應該管你父親的事情的。”


    張戩一愣。


    “伯父的意思是?”


    “太子要立威,我們家偏偏湊上去了,戩兒,我準備把你送到太子宮去,也好為我張家找一條後路。”


    送到太子宮?


    “可我父親畢竟是罪臣。”


    張範輕輕搖頭,說道:“這不是罪臣,隻是不識時務罷了,太子也非是恨我們張家,隻是造化弄人,偏偏讓我們張家做了替罪羊,你去太子宮,恐怕太子也會有所表示的。”


    將張戩送進太子宮,即是張家對太子的態度,也是給太子的一條台階下。


    這是對兩方都是雙贏的局麵。


    將張戩送到太子宮,一方麵,是張家的示弱,另一方麵,也是告訴曹衝張家並沒有記恨他。


    若是讓堂堂太子,未來的魏王,甚至是帝王記恨張家,這張家恐怕就沒有未來了。


    帝王要你家破人亡,有時候不需要親自動手,隻需要表露出有這個意思便會有人幫他去做的。


    現在的曹衝雖然不是帝王,但是想當曹衝臂膀的人也是無數的。


    張家,亦是其中之一。


    “諾!”


    張戩眼神閃爍,若是能進太子宮,提前接觸太子,說不定將來自己也能位列三公。


    聽說太子是一個進取的人,也曾經立過軍功,若是能夠帶兵打仗,那就更好了。


    張戩如是想道。


    張戩入太子宮的消息很快的傳到了曹衝耳中,對於張範的意思,曹衝心裏當然是清清楚楚的,張家與他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現在朝堂上真正能夠威脅到曹衝的勢力隻有兩個,一個是宗親,另外一個便是潁川士族。


    前一個宗親有曹操在,他們根本不敢撒野,後者潁川士族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隻要他們不傻,自然不會與自己為敵。


    當然,如果自己的某些政策威脅到他們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但是,到曹衝開始對他們動手的時候,他也不會怕潁川士族了。


    將張戩隨意的安排了一個位置,曹衝開始下一步的布局了。


    五堆竹簡中最好對付的一堆已經做好了。


    接下來,便其他三堆了。


    這三堆,有修路短的,有貪汙的,有的是宗親之後,有的是世家子弟。


    曹衝打算再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若是這些人中還有把自己的話當做是耳畔風,這十二個太守的下場還未讓他們害怕的,那麽,曹衝隻能認為他們根本沒把自己當迴事。


    若真是這樣的話,曹衝便要親自讓他們對他感到敬畏,甚至是恐懼了。


    當曹衝的一番運作之後,把魏國主幹道修完,曹衝在魏國宗親臣公心中的形象恐怕不再是原來的洛陽侯了。


    而是一個權柄在握的太子。


    是魏國未來的王者。


    隻有做到這一步,曹衝才能更好的掌控魏國。


    在曹操百年之後,他才好實現自己的抱負!


    要想管理一群人,你要做的,首先是讓他們恐懼,其次才是恩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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