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朝,朝堂上的硝煙雖然消退了,但是曹衝與世家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曹衝被關在大理寺肯定隻是一個開始,不會是結束。


    這一點是很清楚的事情,因此朝堂上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他們臉上並沒有顯露出格外開心或者是格外陰沉的表情。


    決定勝負可不是曹衝被關押在大理寺這麽簡單。


    決定勝負的方式隻有生死。


    洛陽侯死,則世家勝,洛陽侯活,則世家敗。


    這個過程可能會伴隨著很多事情。


    陽謀陰謀。


    若是世家能夠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奪去曹衝的性命,那自然是他最大的勝利,但若是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方式獲得勝利,以陰謀詭計獲勝也是另外一種獲勝方式。


    很多人想要曹衝死,也有很多人要曹衝活。


    此時處在漩渦中心的曹衝,則是待在他的“豪華套房”裏麵靜靜的坐著,就像是在等什麽人一般。


    他確實是在等人。


    今夜對他來說或許是生死局,但是在夜晚降臨之前,他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夜黑風高殺人夜,如今的大理寺卿是滿寵,他自然不會在白日讓曹衝發生什麽意外。


    而到了晚上就說不定了。


    曹衝在大理寺等人,也有很多人想要見曹衝。


    曹衝到大理寺半個時辰不到,床墊剛剛坐熱,一個人便走進來了。


    這個人倒不是什麽生人,對於曹衝來說可以說是熟人,當然,說熟的話,確乎又熟不到哪裏去。


    不是王朗又是何人?


    曹衝看著王朗,嘴角微勾,王朗在牢獄之外,也在靜靜的看著曹衝。


    “司徒日理萬機,如何有時間在大理寺看我一個囚徒?”


    “洛陽侯乃是大王之子,對於我魏國有大功,如何說是囚徒?”


    曹衝嗬嗬一笑,說道:“人在囚籠之中,如何不是囚徒。”


    王朗也是嗬嗬一笑,說道:“君侯大可不用做這個囚徒的。”


    “哦?司徒願意放我出去?”


    王朗看著麵前臉色平靜的曹衝,說道:“我當然可以放你出去,不過這是有條件的。”


    “囚禁本侯,若是本侯有罪,司徒大可囚禁與我,但是若是本侯無罪,司徒放我出去便是理所應當,為何還要講條件?”


    王朗看著麵前在裝傻的曹衝,心中也不惱,他看了看周圍,也不嫌棄大理寺牢房裏麵的環境,將地上的一些垢土掃去之後直接席地而坐,看起來是要和曹衝做攻堅戰的準備。


    “君侯是聰明人,何必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君侯為何成為這階下之囚。”


    曹衝卻仿佛不知道的模樣,充滿好奇的問道:“這個本侯倒是不清楚。”


    王朗嗬嗬一笑,這下子的嗬嗬笑聲可就沒有前麵的那樣溫和了。


    “洛陽侯看起來是在故意裝糊塗。”


    “本侯何來糊塗可裝。”


    王朗臉色黑沉起來,顯然沒有興致與曹衝在玩這樣的遊戲了。


    王朗確實是日理萬機,此時他被世家推上高位,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別看他現在風光無限,但這隻是表麵的風光無限罷了,就像是在走鋼絲一般,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高處不勝寒,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君侯當真要繼續裝糊塗?”


    “本侯沒有裝糊塗。”


    “既然如此的話,那你我今日的談話大可免了,以君侯這樣的態度,恐怕你我也談不出什麽東西來。”


    王朗起身,拍了拍屁股後麵的灰塵,臉上的顏色十分難看。


    在這個時候,曹衝卻是咳嗽一聲,對著王朗說道:“若是司徒真有大事的話,可以直接說出來,不必如此來試探本侯。”


    王朗邁出去的腳馬上縮了迴來,整個人轉過身來,目視曹衝。


    “君侯是想要認真談話了?”


    “得看看你的條件了。”


    “君侯倒不像是一個君子,像個商人。”


    “司徒也不像是一個君子,像個小人。”


    如此爭鋒相對的話頓時讓王朗臉上像開染坊一般,有無數的顏色綻放開來。


    不過想到他與洛陽侯還是有些可能的,王朗忍下拔腿而去的衝動,眼睛瞪著曹衝,頗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君侯若是想逞口舌之利的話,老朽可不陪你。”


    “請司徒說條件罷。”


    深吸了兩口氣,王朗才緩過氣來,緩過氣之後王朗也開始說話了。


    “我要君侯退後一步。”


    “如何退後一步。”


    “請辭官位,承認有罪,交出兵權,到時我會將你送到你的封地之上,遠離朝堂風波,做一個富貴王侯,你覺得如何?”


    “這便是司徒的條件?”


    王朗眉頭一皺,問道:“君侯不滿意。”


    “滿意是滿意,本侯老早便想做一個富貴王侯了,不過可否允許本侯問你一個問題?”


    王朗聽到此事可能會成,旋即點頭。


    “若是不涉及機密,老朽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曹衝點了點頭,問道:“是否本侯離了鄴城之後,在我父王千古之後,是否長安侯接任魏王大位?”


    “這個問題可算是機密。”


    “這也算是機密?”


    王朗點了點頭,顯然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曹衝眼神閃爍,不過也沒有糾結這個問題。


    王朗不迴答這個問題,並且將其視為機密,看起來就有鬼。


    難怪之前在鄴城之外曹丕不會搜自己的馬車。


    看來曹丕與世家也並不是穿一條褲子的。


    這樣就有趣了。


    當然,這猜測曹衝之前就有了,現在再問王朗一次,隻不過是做一個驗證罷了。


    “既然這算是個機密,那本侯就換一個問題。”


    “君侯請問。”


    “若是我離了鄴城之後,可否到洛陽?”


    王朗睜開雙眼,問道:“君侯此言何意?”


    曹衝輕輕一笑,說道:“我是在問,司徒是想要我活著到洛陽,還是死著到洛陽?”


    “君侯此言何意?”


    王朗再問了一句,語氣已經是很強硬了。


    “司徒此言何意?”


    唿~


    王朗深吸一口氣,緩了很久之後才說道:“既然保君侯做富貴王侯,自然不會保證君侯安危的,這一點君侯不需要擔憂。”


    不需要擔憂嗎?


    “司徒不擔憂,是因為司徒不是本侯。”


    “君侯欲如何?”


    “我想留在鄴城。”


    看著曹衝真摯的笑容,王朗一噎,突然感覺自己被曹衝羞辱了一般。


    這家夥繞了一大圈,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不是耍自己還是什麽?


    是覺得耍自己好玩?


    唿喝唿喝~


    王朗深吸了好幾口氣,通紅的臉色才漸漸變得平靜起來。


    “君侯伶牙俐齒,身處險境仍然麵不改色,王朗敬服。”


    曹衝笑了笑,問道:“司徒這句話卻是有些不對了,為何本侯是身處險境呢?”


    王朗抬頭看了曹衝的牢房一眼,在環視了外麵的牢房,似有深意的說道:“大理寺可是出過很多人命的,不少勳貴都是不明不白得死在裏麵,君侯可知道是為何?”


    “為何?”


    王朗指了指自己的心窩。


    曹衝做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全都是司徒做的。”


    王朗呸的一聲,向後退了兩步才怒吼說道:“因為人心,人心!君侯在鄴城身居高位,但是仇敵肯定不少的,大理寺可不是君侯侯府,君侯自求多福罷。”


    這一句,算是威脅了。


    曹衝還想與王朗繼續說些話,不想這家夥實在是被曹衝氣到了,見到沒有與曹衝和解的可能,直接揮袖而去了。


    曹衝看著王朗離去的方向,也隻是搖了搖頭。


    王朗的想法或許是好的。


    或許王朗真的是想要自己做一個清閑王侯,做一個富貴王侯。


    但是這也隻是他的想法罷了。


    鄴城之中,可有很多人想要自己死的。


    若是真按王朗想的那般去做,無異於是自尋死路。


    曹衝可不是天真之輩,作為後世之人,又看了這麽多書,這麽多電視劇,這一點常識還是有的。


    有的人天生富貴,天生便可以清閑,但曹衝知道,他這輩子都是不可能成為所謂的清閑王侯的。


    他所在的位置早就決定了他的命運了。


    他現在可選的隻有兩條路。


    一條是通往王座的道路。


    一條是通往深淵的道路。


    不會再有第二條了。


    到了現在,曹衝心中早就沒有僥幸了。


    曹衝換了一個坐姿,重新坐迴去了,他閉著眼睛,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平靜。


    仿佛這裏不是大理寺,不是可以威脅到他性命的地方,而是自家府宅一般。


    他很鎮定。


    曹衝的清閑沒有持續多久,或許從這一點也可以側麵看出曹衝注定是閑不下來的人。


    大理寺再來了一個訪客。


    這個訪客人高馬大,曹衝對他即是熟悉,又是陌生。


    不是曹仁又是何人?


    之所以說對曹仁即是熟悉又是陌生,熟悉自然是他的名字,他的樣貌,而陌生,則是指曹衝與曹仁的交集並不多。


    至少比起曹丕來說,他與曹仁的交集是少的,而且是少得可憐。


    曹仁在這個時候來大理寺看自己,說實話讓曹衝很是意外。


    “曹衝拜見大將軍。”


    麵對王朗,曹衝當然可以倨傲,甚至故意耍他然後套一點情報,但是對於曹仁就不能這樣了。


    王朗與自己是百分之百的敵人,對於敵人你自然不用在意他的感受,而曹仁卻是可以成為你的朋友,甚至是手下的人。


    這樣的人算是自己人,態度自然要好了。


    曹仁揮了揮手,方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看得出來曹仁是一個比較嚴肅的人,平時應該是不苟言笑的。


    “倉舒起身罷。”


    “謝叔父。”


    曹仁叫自己的表字帶著親近之意,曹衝當然不要稱唿官位來疏遠曹仁了。


    曹仁環視了曹衝所在的牢房一眼,說道:“倉舒屈居於此,倒是受苦了。”


    曹衝卻是搖頭。


    “比起叔父與父王戎馬天下,在刀尖上跳舞,倉舒這簡直是在享福。”


    曹衝的一句話,倒是讓曹仁想到了之前的戎馬征程。


    苦當然是苦的,但是現在他依然迴味無窮。


    或許,這便是男人的浪漫。


    “比起戰場艱辛,這牢房雖然簡陋了一點,倒是不算受苦。”


    曹仁先是點了點頭,不過在後麵馬上加重了一下語氣。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危險。”


    “其中的危險倉舒自然明白。”


    曹仁點了點頭,看著曹衝的模樣也有些欣賞之色。


    對於曹操的幾個兒子之中,原本曹仁是最看好曹彰的。


    曹彰與他一般,都是武人,武人之間惺惺相惜,不過後來他也知道了,曹彰那個性子是不可能當上魏王了,在能夠當上魏王的幾個人中,曹仁最看好的是曹丕。


    與曹衝的橫空出世以及被曹老板的寵愛不同。


    曹丕從小到大也可以說是戎馬一生,無數次都是在死人堆裏麵撿迴自己一條命的。


    而且曹丕武藝不差。


    是故除了曹彰之外,曹仁最看好的便是曹丕了。


    對於曹衝來說,之前他是將他視為如曹植一般的人物的。


    是個文人,在亂世之中不成大器。


    但是後來曹衝南征劉備孫權的經曆充分告訴了曹仁,麵前這個年輕人並不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文人。


    他是文武雙全的人。


    再之後,便是曹衝去了涼州。


    曹仁治理並州,與涼州接壤,自然知道涼州的事情,所以朝堂之上那些禦史的奏章在他看來無疑是世家的把戲罷了。


    在他心中,他自然是認為曹衝是無辜的,不然他也不會來大理寺見曹衝。


    “既然你明白這個危險,為何還要將自己置於如此險地?”


    “難道倉舒還有的選?”


    曹仁一噎,說道:“你若是不想呆在大理寺的話,我可以將你帶到我府上去。”


    曹仁說話底氣還是足啊!


    曹衝心中想著,以曹仁受曹操信任的程度,恐怕曹操的計劃中曹仁也是其中一環。


    不然曹仁可不敢如此斬釘截鐵。


    不過曹衝卻是搖了搖頭。


    “不去?”


    曹仁眉頭一皺。


    曹衝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叔父好意,但若是倉舒去了叔父府上,恐怕便失去了銳氣,會被天下人恥笑。”


    曹仁卻是搖頭。


    “被天下人恥笑又如何?當年大王還不是被人恥笑過?隻要人活著便有一切可能性,人死了,便什麽都沒了。”


    曹仁倒是把事情看得明白,但曹衝還是搖頭。


    被天下人恥笑自然算不了什麽。


    但是被曹操看扁那就不行了。


    曹衝現在早就沒得選了,他隻能走自己已經選好的道路。


    “哎,你...”


    曹仁歎了一口氣,又有些無可奈何。


    “你可知道這大理寺有多少人是世家的人,是那狗賊王朗的人?”


    曹衝點了點頭,語氣絲毫不亂。


    “倉舒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還要送命?”


    “命很珍貴,叔父放心,倉舒有保命之策。”


    “唉~”


    曹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最後看了曹衝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也不在這裏多作停留了。


    他來這裏本來是想救曹衝一條命的。


    沒想到他如此固執。


    希望你真的有保命之策罷了。


    曹仁有些失望的離開了大理寺。


    在曹仁身後,看著曹仁離去背影的曹衝嘴角卻是微微勾了起來。


    看來自己到大理寺也不算虧,最起碼弄清楚了世家與曹丕的關係。


    最重要的是,自己與曹仁掛上關係了。


    曹仁,如今可是大將軍,軍方一把手啊!


    獲得他的友誼太重要了。


    曹衝看著窗外發紅的日色,知道暴風雨就要來了。


    他現在能做的,便隻有迎接這暴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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