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年紀輕輕,加上身子也不魁梧,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少年一般,但是隨行的官員沒有一個敢真的把鄧艾當成一個少年的。


    原來,他們不敢輕視鄧艾,是因為洛陽侯的看重,洛陽侯看重一個人,即使這個鄧艾之前是一個庶子,也可以成為人上人,沒人敢有意見,最多的,便是心裏嫉妒一番罷了。


    但是與鄧艾相處久了的人都知道,這個年輕人,這個少年,他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他的辦事風格卻渾然不像是一個少年,仿佛是一個老謀深邃的老者一般。


    所有人都對鄧艾的能力表示敬服。


    當然,也有例外的。


    就譬如那些沒有與鄧艾相處的,隻知道他被洛陽侯看重,心中不免升起一些輕視之意。


    “令尊,我們要去什麽地方屯田?”


    因為常年待在田壟間,因此鄧艾的皮膚顯得有些粗糙,整個人也要黑幾度。


    加上他穿得衣物也不華貴,確實很難讓人敬畏起來。


    鄧艾轉身迴頭,看著開口說話的那個人。


    “何必如此著急,到時候到地方就行了。”


    其實鄧艾心中也是迷惑不已的。


    照理說,曹衝給他這個屯田的任務,應該把所有的權力都托付給他的才對,但是君侯為什麽還要這個賈家的人來礙事。


    鄧艾可是清清楚楚的的聽過了曹衝的囑咐,那便是在姑臧城外的土地屯田。


    對於這個迴答,鄧艾心中不意外。


    姑臧城外土地上千頃,足夠耕種了,更重要的是,若是不在姑臧城外那些耕種了好些年的上好土地耕種的話,要去那些從來沒有耕種過的土地屯田,不說難度工程量直線上升,最後的產量肯定是不盡人意的。


    隻有長久耕種過的田地,才能算是良田,產量才能達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程度。


    這一點,不僅他知道,隻要是耕過田的人都知道。


    而這也是鄧艾最擔心的一點。


    他要出去屯田,當然也要想探明這些田地都是誰的。


    但是結果讓鄧艾心中一涼。


    這些土地,有九成都是賈家,至於另外一成,也是段家與曹家的。


    居然全都是世家人的。


    這要他如何操作,更別說在他身邊,就有一個賈家的人了。


    賈充瞥了鄧艾一眼,輕輕的哼了一聲,終究是沒有再說話了。


    一行人開始在姑臧城外的田埂上行走起來了。


    說起來,姑臧城外的土地還是不錯的,在不缺少水源的情況下,這便是上等田。


    鄧艾可以看到那些青翠的小麥葉,此時正在隨風搖擺著。


    到接近夏天的時候,便是小麥收割的季節。


    鄧艾極目遠眺,看著長勢,再看著小麥田地的規模,知道這上千頃土地生產出來的小麥,恐怕夠五十萬人一年的用度。


    當然,前提是不把這些小麥做其他用途。


    這些所謂的其他用途當然是不能損耗太多,或者不能用太多小麥去釀酒。


    涼州尚武,尤其愛喝酒,尤其是烈酒。


    而烈酒,要耗費的糧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姑臧作為武威的糧倉,生產出來的糧食,基本都被消耗掉了。


    鄧艾被曹衝任命做屯田令,肯定是要為曹衝收集糧草的。


    手上有糧,軍隊才不會亂。


    到了士兵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你還期許他們會給你賣命?


    那不是癡人說夢還是什麽?


    走了有一段距離,身後的姑臧城也隻剩下一個隱約的黑點了。


    在這個時候,鄧艾停下腳步。


    “你覺得前麵這些土地如何?”


    眾人聽得鄧艾的話,把視線投射出去。


    前麵的土地沒有耕種,在一條小河側畔。


    小河側畔小草叢生,相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棵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樹。


    小河不大,但絕對說不上小,而兩岸綿長無比,加上岸的另外一邊,那可是沒有世家土地的。


    “此處雖然沒被開墾過,但是土地肥力驚人,若是耕種的話,絕對算是中上等的田地,產量不低。”


    鄧艾點了點頭,這也是他一眼便看中了這塊土地的原因。


    “賈充,你以為如何?”


    鄧艾注意到了賈充臉色稍微有些黑沉。


    “啟稟令尊,賈充以為,這塊土地不適合給君侯屯田。”


    不適合?


    跟隨鄧艾有些時日的一個青年文書就要衝上來,看起來像是要跟賈充理論一二。


    這個賈充,哪裏有看這土質,一點思慮都沒有就說出這樣的話來,分明來找令尊麻煩的。


    但是這個青年文書卻是被鄧艾攔了下來。


    “長吏勿怒,賈充想來是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隱秘,特來提醒。”


    鄧艾這一句話一舉雙關,青年文書停下腳步,但是看向賈充的表情就不怎麽友好了。


    而賈充冷哼一聲,心情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罷了,是我府吏失禮,鄧艾道歉,賈郎可以把此地的隱秘說與鄧艾了?”


    見到鄧艾低語相對,賈充的心情果然便好了不少。


    “其實也不算是什麽隱秘,那便是這姑臧河兩側的土地,都是我賈家的,可不是什麽無主之地。”


    賈充略顯傲慢的言語讓鄧艾身後的青年文書幾乎要馬上衝上來了,不過很快被鄧艾按住了。


    “可此地賈家並沒有耕種。”


    “那是因為族中奴仆佃戶不夠。”


    換句話說,也就就是土地多,但是人少,耕種不過來。


    鄧艾點了點頭,這也是他之前疑惑的地方。


    這塊土地很是肥沃,世家何等的精明,會看不出來。


    原來是因為人手不夠。


    “賈家奴仆不夠,那可否將這塊地賣給我主洛陽侯?”


    賈充做好了鄧艾生氣的準備,沒想到鄧艾依然好言相向,心中最後的一絲擔憂徹底的拋掉了。


    “土地是千年萬萬年的事情,可不能輕易買賣。”


    聽到這句話,鄧艾也不生氣,繼續說道:“那可否租借?”


    租借?


    賈充一愣?


    聽起來不錯,但是賈充想到自己父親臨別時的囑托,還是搖搖頭。


    “不行,土地問題,買賣不行,租賃自然也不行。”


    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鄧艾身後的那個青年文書大力推開鄧艾,兩步上前揪住賈充的胸前衣物,兇惡的嗬斥道:“這無人耕種的土地,你不賣也就罷了,我等隻是租賃,為何還不給,不給我等耕種,難道看著他荒廢,我看是你小子故意找令尊麻煩。”


    青年文書能夠在屯田令這邊工作,長得自然是壯碩的。


    賈充被他揪住衣物,居然動彈不得,隻得被動的看著青年文書把口水噴在他的臉上。


    “令尊,令尊救我。”


    叫天不靈,賈充果斷向鄧艾求救。


    鄧拍了拍青年文書的肩膀,說道:“長吏,放下。”


    “可是令尊...”


    青年文書還想說什麽話,但是被鄧艾眼睛一瞪,隻好乖乖的把人放下來,隻是在最後狠狠的瞪了賈充一眼。


    賈充被青年文書放下來之後,猛的吸了幾口氣,緩了好大一會兒,才變得稍微正常。


    看起來青年文書可能暗下黑手了。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好,但也不是沒有壞處的。


    最起碼,這個賈充的態度端正了不少。


    “真的不可以租賃?”


    賈充果斷搖頭。


    鄧艾點了點頭,也不說其他的話,對著身後的人說道:“既然這裏是賈家的土地,那麽,我們再走遠一點就是了。”


    走遠?


    賈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對著鄧艾拱了拱手,說道:“令尊,,過了這條河,就是一片森林,要想耕種的話,非得把樹砍了不成。”


    也就是說,這條小河兩側的土地,便是剩下的土地了。


    至於要在森林之中開辟田地,那絕對是不現實的。


    先不說把樹木砍掉就是一個大工程了,更別說把樹木砍掉之後,還把把樹根挖出來,再整地。


    這一係列的操作下來,絕對不是一個短時間能夠完成的事情,


    所以說,這條道路行不通。


    也就是說,這塊土地是自己唯一的選擇了。


    鄧艾眼睛微微眯了眯,思緒似乎是開始轉動起來了。


    “賈充,若是這樣的話,我以為,這塊土地,你賈家應該拿出來。”


    鄧艾突然的強勢讓賈充一愣。


    沒有了鄧艾的阻止之後,青年文書躍躍欲試。


    賈充咽了一口口水,但是他想起了他父親的囑托,在最後,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行,這個我絕對不答應,賈家絕對不答應。”


    不答應。


    鄧艾眼睛緊眯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


    怪不得我?


    賈充一愣,腦筋還沒轉過來,卻是發現鄧艾身後的幾個文吏直接將自己團團圍住。


    ...............


    一日後。


    曹衝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賈詮,嘴角露出笑容。


    “太守為何來此?”


    賈詮臉上的表情凝滯,有些低沉的說道:“我兒賈充,可是被你的屯田令痛扁了一頓,原因,居然是為了我賈家的土地,老夫來此也不是為了別的事情,隻是想要屯田令給我賈家,給我兒道歉。”


    道歉?


    曹衝笑了笑,一副很認真的說道:“這件事會不會有些誤會,我可不相信我的屯田令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賈詮臉上的表情變了變,說道:“君侯說出這句話,可會讓人心寒,我兒此時在府上半死不活的躺著,而昨日,是他親口告訴我他死被鄧艾痛毆的,你說這是誤會?”


    曹衝臉上笑容沒有消失,上前扶住賈詮,安撫的拍了拍賈詮的後背,說道:“若此事為真,我一定重罰屯田令,但若是這件事是有誤會的,我武斷處罰鄧艾,卻是有失公允。”


    有失公允?


    賈詮看起來臉都被曹衝氣紅了。


    “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哪裏有什麽誤會,還請君侯為我兒主持公道。”


    賈詮彎下腿,看起來是要跪在曹衝麵前。


    曹衝自然不會讓賈詮跪下去,而是上前扶住他的手,一本正經的說道:“太守放心,本侯做事最是公允,不會放過壞人,但肯定不會錯怪好人的,還請太守給我一點時間。”


    曹衝說這話,看起來是退了一步了。


    洛陽侯先退一步,賈詮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君侯都如此說了,賈詮再胡攪蠻纏下去,便是我賈詮的不是了,但這個一點時間,君侯是要多少時間。”


    曹衝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看向賈詮,問道:“太守以為多少時間最合適?”


    賈詮想了想,說道:“一日時間,不知道君侯可否?”


    一日?


    曹衝低頭斟酌一番,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好,一日便一日。”


    見到曹衝答應了,賈詮點了點頭,心中舒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賈詮便不來煩擾君侯了,一日後,賈詮再來君侯府上,希望到時君侯給我兒一個公道。”


    賈詮對著曹衝行禮。


    曹衝點了點頭,說道:“該是如此。”


    話既然說完了,賈詮也不再停留,而是徑直的離去了。


    曹衝看著賈詮離去的身影,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


    但是在最後,曹衝嘴角卻是勾起了一抹笑靨。


    .......


    於此同時,段家後院書房之中。


    段成接過一個小人遞過來的竹簡,眼睛眯了眯。


    洛陽侯征地,征到賈家身上,接過賈家不願意,而所謂的屯田令更是怒氣大發,直接將賈詮的長子打的血肉模糊?


    賈家居然直接與洛陽侯對上了。


    簡直是天助我也!


    段成臉上露出笑容。


    “父親,可是有什麽好消息?”


    段隨在一邊問道。


    “確實是好消息,看起來,賈家是要與洛陽侯先對上了,就是不知道這個洛陽侯是會息事寧人,還是不給賈家麵子。”


    段成將竹簡遞給段隨。


    段隨看完之後,唿吸也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了。


    看起來,洛陽侯開始於賈家對上了。


    但是段隨笑容沒有持續多久,他心中馬上出現了疑問。


    “可萬一洛陽侯選擇息事寧人,那麽,賈家與洛陽侯豈不是還是會相安無事?”


    段成點了點頭,卻又搖搖頭。


    “若是洛陽侯真的選擇息事寧人的話,現階段賈家與洛陽侯的矛盾不會爆發,但長期就說不定了,而如果我做一些手腳的話,或許,現階段,兩方就會直接對上了。”


    手腳?


    段隨一臉迷惑,但看著自己父親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卻是忍著沒把自己的問題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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