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從公文之中,拿出一本書籍,對著劉然道:“勉之,可曾聽過武經總要?”


    劉然搖了搖頭,道“未曾。”


    何灌笑道:“你未聽過,實為正常,縱使熙河之地,看過此書者,應不足百人。”


    聽聞此話,劉然略微詫異,竟連熙和之地,看過此書的也不足百人。


    河灌解釋道:“朝廷為防民間作亂,遵循古製,對天文,兵書,陰陽讖緯圖等書皆列為禁書,故武經總要等書,若非有身份之人,不可觀看。”


    劉然聽著何灌所言,這才恍然大悟。


    禁兵書非宋代開創,自先秦時便有此律法,那時禁書乃是孫子兵法等書籍,此些兵書在唐代也在禁止,而宋代則將其強化,縱一般武將也無法觀看,直至宋仁宗時期,黨項賊酋李元昊勢大,這才鬆了一些,準許武舉之人得以觀看學習,並且在此間,修書武經總要,而何灌本是武舉登第,自然曾看過。


    不僅僅是看過,還將書中內容一一記下,閑暇之餘,還細細苦讀。


    昨夜他經過一番心理鬥爭之後,這才將武經總要拿出。


    將自己書寫的武經總要遞給劉然,何灌道:“勉之,你為弓箭手都頭,當苦讀此書,還有莫要讓旁人發現。”


    有了方才何灌所說,劉然也知曉這本書的重要性,若非是沾何灌的光,這書絕非是他能夠讀的。


    隨後,何灌又拿出了其餘書,分別是四書五經,以及一些其餘的書,其中還有一本左傳,共有八本。


    除卻武經總要之外,其餘書倒皆是尋常書。


    何灌語重心長道:“勉之,切記苦讀。”


    接過書的劉然,再度頷首道:“勉之當牢記。”


    說罷,何灌令劉然在一旁挑選一本書觀看,而後將所得以筆墨寫在紙上,便就又開始批改公文,獨留劉然一人在邊上,絲毫沒有要談及昨日榷場言論之事。


    見何灌不談,劉然挑選出武經總要,而後安靜的坐在凳上,看了起來。


    他對於武經總要這本書,確實十分好奇。


    並且根據自己這位師父所言,非常人能夠觀看,想必張俊定也未曾看過。


    隨著紙張翻開,選將篇映入眼簾。


    傳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


    又曰,君不擇將,以其國與敵也。


    劉然看著這兩行話,微微點頭,這意思不難理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如果將領有極大的問題,自然就無法帶領軍隊獲取勝利,據他稀薄的曆史知識,也知道曆史上,有不少戰役,因將領問題而不戰而敗,更何況他本身就經曆過兩次慘烈的戰役,對此理解的更深。


    以及他更知,將領不僅僅是一代的問題,將領更有榜樣的能力,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如此。


    就如鄭科,性情暴戾,在他手下的都頭,或是別的也會有樣學樣,想到這裏,劉然對青山寨的前景並不看好。


    以鄭科等人的習性,曆經寨子糧田被焚,定然會伺機尋找機會報複,必然會動兵戈。


    而一旦動兵戈,必然會引發戰役,死的人不會少。


    蕃人也會死,死的蕃人在壓迫之下,定然會奮力反抗。


    (


    這樣一來,彼此的血海深仇根本化解不開,唯有一方徹底無法反抗才行。


    對此,劉然也有一絲危機感,上次保衛青山寨的戰役,令他到此刻也難以遺忘,同袍在他眼前屠戮,而自己哪怕竭盡全力,最終活下來的也僅有十人而已。


    遂要時刻把握機會,因此,劉然對武經總要的渴望的更厲害。


    孜孜不倦的學習其中的理論。


    劉然沉入其中,不知何灌時不時的瞥眼看他。


    於何灌而言,他也不了解自己收下的這名弟子秉性如何。


    而劉然此時進行的,便是他蘊含深意的考察。


    他並不信劉然不知昨日的言論有多重要,這是他見到也差點難以遏製貪念的存在,遂今日絕口不提此事,就是想要觀測劉然是否會露出些許情緒上的破綻。


    隻要一旦露出破綻,年僅五旬的何灌,就能輕易的發現對方秉性。


    然而,自從劉然得到他的吩咐之後,就埋頭沉迷在武經總要之中,就連他的目光,也未曾發現。


    這讓何灌心中多少有點詫異。


    須知此地是何處,乃是河州縣衙之內,而他是何灌。


    但劉然此刻全然不在乎,深深陷入書本之中。


    何灌心中略微感歎,這不由讓他想到了隋末的李密。


    李密年少勤奮苦讀,放牛也不忘讀書,自己坐於牛背,而牛角掛有口囊,以便於放書,此便是牛角掛書的來曆。


    何灌看了一眼劉然,能夠有這般沉穩好學的心境,縱無昨日的榷場見解,此子也定有一番作為。


    這讓何灌老懷欣慰,不枉自己放棄了署名。


    他雖無法以這策論名流青史,或可以這弟子的師父,得以被人銘記。


    劉然對何灌的心思,或有所猜測,但此刻的他,雙眼散發著濃烈的求知欲望,倘若他隻是一名文人,對武經總要的理解,並無甚太多感覺,但他可是一名武人。


    這書中的知識,讓他往日在青山寨中所經曆的事,有了更好的對照。


    讀書是為了甚,是為了在某一刻頓悟。


    此時的劉然,正有此感,宛如醍醐灌頂一般。


    他越看越興奮,以至何灌唿喊了他幾聲,也沒能聽到。


    直至何灌來到他身前,將書移開,劉然這才得知何灌唿喚自己。


    劉然想要站起身子,卻發現坐的太久,以至身子略有酥麻,唯有抱拳道:“然初看此書,未曾聽到師父唿喚,還請莫怪。”


    何灌哈哈一笑,“勉之這般,我豈能怪罪,天下弟子若是皆勉之這般,不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之事。”


    “聽著何灌此話,劉然靦腆的笑了笑道:“師父,過譽了,然受之有愧。”


    何灌詢問道:“勉之,可有何想法。”


    劉然知曉這是何灌對自己的考校,遙遙一拜,“然確有些收獲,還請師父斧正。”


    隨後,劉然便將自己的心得,一一述說。


    何灌也聽的很仔細,從初時的微微笑意,到後麵心中盡被詫異所充斥。


    望著侃侃而談的劉然,他不由將武舉的自己對比。


    得出了一個結論,我不如他。


    此事他也略微明白,自己武舉時,未曾在軍中曆練,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便是如此。


    但還是不免被劉然所驚,自己這弟子的悟性,確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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