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偌大的區域,傳來三聲沉悶的鼓聲。


    一支由宋人與羌人所組的隊伍,聽著這鼓聲,迅速從大隊化作兩隊,又從兩隊變成四隊,依次分散,最終變成三人一組的小隊。


    見場中井然有序,不負前幾日的混亂,蔡崇忍不住喜上心頭,自那日劉然令弓箭手與蕃兵拳腳相加,他便覺得要遭。


    初時,弓箭手與蕃兵還未曾動手,蔡崇連忙上前勸說,不料劉然非但不聽,反而火上澆油,最終弓箭手與蕃兵大打出手,鮮血橫飛。


    那時的他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隻覺得要完了,生怕被軍法執行,然而左等右等,懲罰遲遲未老,反倒是大打出手的弓箭手與蕃兵,氣氛好了不少。


    亂戰之中,老卒自發帶領的弓箭手結成軍陣,而各自為戰不懂結陣的蕃兵,個個被打的鼻血直流,眼冒金星。


    一戰下來,弓箭手宣泄了怨恨,暫時消停,被毒打的蕃兵也老實了。


    一連數日,雙方也未初時劍拔弩張的場麵。


    蕃兵被毒打,腦子也開了竅,他們知曉自己不是對手,因此操練更加賣力,而弓箭手也生怕被蕃兵超越,這幾日,雙方好似將所有不滿,都宣泄在操練當中。


    想到這裏,蔡崇不由看向劉然的背影,充斥擔憂神色。


    六月湟州的烈日,異常狠辣,就連他這自認不畏艱辛的老卒,也覺得難以忍受,故弓箭手與蕃兵,分為兩班操練,各自操練半個時辰。


    而劉然卻堅持全程站在烈日底下陪護,這讓蔡崇既擔憂又是敬佩。


    劇烈的暴曬,令劉然暴露在外的皮膚,幹裂成小塊灰白色,這灰白色的小片皮膚又連成一大片。


    劉然的行徑,看在眾人眼裏,在這炎夏習練,本就是痛苦的事,初時亦有人想叫苦,又見在烈日下,站的筆直的劉然,眾人硬生生將堅辛吞下了肚子。


    尤其是老卒,他們從未見過別的軍使,會做到這般地步,曾經的軍使隻會站在陰涼處,叫人看著他們,若是稍有差錯,就是一頓鞭撻。


    還未長好的傷疤,被烈日暴曬,滲出組織液,而汗水流至還沒完全長好的皮膚上,就如同酷刑一般,讓劉然時不時皺緊眉頭。


    但望著場中越來越有模樣的隊伍,劉然覺得這幾日遭受的痛苦,也不算什麽。


    隨著梁護敲擊鼓聲,蔡崇拿著手中令旗一舞,弓箭手整隊陽向而璿,蕃兵陰向而璿,雙方化作一隊,各複初位,彼此之間相隔空位。


    魏曲立即以手中木條為尺,小跑至隊伍中,丈量彼此空位距離,一番丈量,大聲喊到:“三尺有二。”


    三尺有二,這數字讓場中的眾人臉色一變,紛紛朝劉然望去,軍中有法,進退複位時相隔三尺,不可超不可少,稍有差鞭打有二。


    但如今他們卻並不在意自己被鞭打,而是看著劉然有些敞開的衣襟。


    就連負責鞭撻的承局王從,此刻也一臉凝重,不合格鞭打士卒,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


    然而劉然規定,士卒出錯,軍使同罰,士卒鞭撻幾下,軍使同樣如此,王從拿著手中長鞭,想要勸說幾句,他知曉這鞭子乃是藤條所製,打的極疼。


    劉然將衣襟拉開,露出布滿紫紅色長條傷疤的上半身,朝王從道:“打。”


    王從咬了咬牙,拿著藤條狠狠朝劉然身上打去,之前他特意打的輕了,劉然自罰鞭刑加五,此後王從再也不敢輕打,唯有避開劉然原本的劍疤。


    兩鞭過後,劉然穿上衣裳,王從沒有猶豫,來到隊中對出錯的兇狠打了兩鞭。


    遭受藤條毒打的士卒,無論是弓箭手還是蕃兵,此時沒有任何怨恨,察覺王從的力道比之前更重,反倒是心中一喜。


    鞭刑過後,深知過猶不及的劉然,未曾讓眾人繼續習練進退之法,況且進退之法,訓練的再好,也僅僅隻是強軍之基,還難以形成真正的戰鬥力,需在此之上增加軍中技藝的習練,才可塑造出一支具有戰力的隊伍。


    劉然對眾人笑道:“多日練習,爾等已頗具強軍之形,昨日偶得辛寨主賞賜肉幹,如今我等來一次親射比試,前三者,可得肉幹。”


    若是前些時日被誇讚,眾人無任何想法,或在心中不屑,但此刻聽來,反倒讓他們倍感羞愧。


    又親耳聽見前三者,獎賞一塊肉幹時,羞愧神色才稍好,他們從辰時到現在午時,皆在習練進退法,早就饑腸轆轆,即使有劉然舍身相配,但疲勞卻無法更改。


    而今,聽到獎賞有肉時,疲勞頓時消散一空。


    眾人變化,劉然看在眼裏,他未曾帶領過隊伍,但也知曉恩威並施,若僅僅是同甘共苦,無獎賞激勵,也難以長久。


    他掏出一條肉幹,這肉幹不大,僅僅隻有二兩,就是這二兩肉幹,卻令眾人望眼欲穿。


    劉然也對眾人情況深知,整日操練,一日僅半斤的粟米,何嚐能夠,就連他每日也餓的頭暈眼花。


    前次戰爭結束,湟州的犒勞便隨著文書一同到來,其中就包含著肉,而這肉便被辛興宗等人所扣留。


    而他僥幸成為軍使,算是軍中低級軍官,也獲得了一條肉幹的獎賞,獲得之後,他並未與王當等人共食,而是將此留下,就等今日之用。


    食不果腹的弓箭手,哪能抵擋這誘惑,飛快取下背負的長弓,就等劉然發號施令。


    劉然親自與幾人拿著草人充當虎侯,來到場中,擺好虎侯,讓弓箭手與蕃兵,各自派出三人,施展親射之法。


    被派出的弓箭手,站在虎侯二十步之遙,雖手腳酸軟,斜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蕃兵,露出輕蔑神色,就憑這些撮鳥,也敢與他爭肉,隨後張弓搭箭,就是一放。


    二十步之遙,無論是弓箭手還是蕃兵皆射中。


    還不等蕃兵恢複,弓箭手便快速來至三十步,張弓射出。


    這一次,蕃兵因饑餓氣力不足,勉強唯有一人才射中。


    未曾射中的兩名蕃人被換下,被其餘蕃兵代替。


    看著互相競爭的弓箭手與蕃兵,劉然在旁觀看雙方的射姿與發力,每人姿態與發力都有所不同,亦有相同之處,弓箭手經過訓練,更加標準,蕃兵則更富有自己獨特姿勢。


    一批又一批的弓箭手親射,直至半個時辰,眾人才親射完畢。


    前兩名被弓箭手所奪,在眾人意料之中,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第三名竟被蕃兵所奪,這令弓箭手難以接受。


    那名蕃兵身材瘦小,年齡並不大,但在先前與弓箭手亂戰中,也是唯一的一名不屈服的羌人。


    劉然遵守自己的命令,拿出肉幹,將其一分為三,分給了三人。


    肉幹到手,無論是弓箭手還是蕃兵,都變得小心翼翼,仿佛不是一條肉幹,而是易碎的琉璃。


    其餘未得到肉幹的弓箭手,望著那三人手中的肉幹,眼裏的渴望難以掩飾。


    在眾人眼裏隻有肉幹時,劉然褪下衣衫,再度露出布滿傷痕的背部,令梁護擇兩片葉子插在草人頭頂,然後踏至虎侯百步之遙,對眾人笑道:“可信百步之遙,可一箭穿葉?”


    眾人神色一愣,梁護看著劉然的身形露出擔憂神色,這幾日劉然的情況,他極為清楚。


    傷疤未曾痊愈,又連日鞭打,再遭受暴曬,劉然雖咬牙硬挺,但夜裏輾轉難眠的行徑,他在一旁如何不清楚。


    左肩受傷之處,至今未曾好,劉然隻要動作幅度較大,便會隱隱作痛,而他此刻右手拿著弓,左手捏著箭羽,望著綠葉在風中吹動,長弓不知不覺如同滿月一般,刹那間鬆開。


    嗖!


    其餘人,適才一直盯著劉然的後背,看似瘦削的背部,刹那間肌肉隆起,令那些可怖的傷疤,變得更加猙獰,還沒來得及等他們反應,張平亮的聲音搶在蔡崇前麵,喊了出來。


    “中了!”


    聽著張平亮的聲音,眾人才迴神,看著羽箭攜帶綠葉穿插在褐黃色的土地上,他們情不自禁的跑過去。


    盯著綠葉被羽箭穿插而過,弓箭手與蕃兵,迴首望向劉然,眼裏的震撼,如何也掩蓋不了


    劉然未曾表露,而是再度射出一箭。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箭穿葉而過,留下呆愣的眾人。


    劉然望著人群裏的好友,適才張平亮的聲音,他自然也聽見,看著他隻是喊了一句,便躲在了人群中。


    劉然有心提攜,也知拔苗助長的危害,因此沒有過多幹預。


    兩箭過後,眾人那是心服口服,就連蕃兵也忍不住露出敬仰神色,曆來羌人最崇尚強者,在他們眼裏,劉然就是強者,並且還願與他們同甘共苦,更有救命之恩。


    昔日他們在雜羌裏,最為卑賤,從未見過如此之人,以至於蕃兵,抵觸之心,消散大半。


    解散了隊伍,劉然令眾人吃過午餐,稍作休息一個時辰,眾人皆欣喜若狂,自操練以來,午休成了他們最欣喜的事。


    劉然食著少量的粟米飯,心中思索,自古以來窮文富武,絕不是說說,這些是時日的操練,他知道眾人僅僅是撐著一口氣。


    若是無食物支撐,就算撐過查閱,也會倒下一大片,故食物成為當務之急。


    想到此處,劉然吃完最後一口粟米飯,朝青山寨眺望道:“希望範都頭,能帶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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