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禎一杯酒接一杯酒,澆不滅心頭愁。


    酒壺空了。


    吳禎晃了晃,抬頭看著顧正臣,心頭憋著一股氣:“你為何不早點南下,早點來的話,說不得早將那群畜生找出來了!現在水師帶頭的,皆是戰將,可沒幾個人有你這等靈光的。”


    顧正臣讓夥計又上了一壺酒,給吳禎滿了一杯,便將酒壺放在手邊。


    心裏明白,吳禎這話不是責怪自己,而是自責,自責沒有早點察覺到這個破綻,早點追查下去。


    現在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想查,難度可想而知。


    顧正臣放下筷子,對吳禎道:“剛入福州時,衛所將士對水師格外敬重,問過之後得知,水師在太宰府殺倭六萬的事,已經在這裏傳開了,這一路走來,坊間還有人提到此事,是你們故意為之吧?”


    一件事的熱度會隨著時間逐漸冷下去,可在這裏,這事的熱度雖然冷了,但沒冷透,時不時有人說起。


    吳禎注視著顧正臣,微微點頭:“這是布政使呂宗藝的主意,說這樣做一來能威懾海賊、倭寇,保航海貿易太平。二來,若威懾不了倭寇,也能讓倭寇受到刺激,主動出擊一次,隨後水師進剿,以絕後患。”


    顧正臣一飲而盡:“呂布政使的安排是對的。”


    吳禎麵色凝重:“廣東布政使韓宜可也在推動這事,隻是水師嚴陣以待,始終不見倭寇身影。現在被你一言點醒,可我們依舊不知該如何做,南洋諸國裏有船出海的不在少數,倭寇會藏匿在哪個國之內,藏匿在何處,我們一無所知。”


    顧正臣抬手,分析道:“舊港是商人集聚之地,那裏大明商船十分之多,來往頻繁,倭寇的船不會開到那裏去,暴露的風險太大,包括舊港到南北港這一段路,想不暴露行蹤,都難。”


    “考慮到藏身便利,且避免被發現,他們能走的路隻有兩條:一個是呂宋、蘇祿沿海,一個是安南!隻要安排人沿著這些地方調查,我想應該會有所發現。”


    吳禎抓過酒壺,心頭沉重:“若是隻有這兩個方向的話,那呂宋、蘇祿可以排除在外。”


    顧正臣愣了下:“為何?”


    吳禎倒著酒水,緩緩地說:“呂宋島上出了一個巨賈,名為許柴佬,他雖是商人,但手中有兵,也能收稅,控製著呂宋國,說他是呂宋國王都不為過。”


    顧正臣皺眉:“這事——我為何不知?”


    吳禎歎了口氣:“許柴佬是宋朝百姓後裔,這些年抓住了航海貿易的契機,成為了呂宋首屈一指的巨商。在那之後,我們與他接觸,將他扶持了起來。”


    顧正臣吃驚地看著吳禎:“如此說來,呂宋現在是我們的了?”


    吳禎搖了搖頭:“名義上不是,但我們的船想去就能去,那裏沒有倭寇,也沒有誰能養二百以上的倭寇吃飯不被發現。”


    顧正臣起身,給吳禎倒了一杯酒:“所以,這一年來,不隻是渤泥。”


    吳禎端起酒杯:“目前來說,若是需要,呂宋可以成為下一個舊港。”


    顧正臣笑了。


    這些人啊,依葫蘆畫瓢的本事還是有的,舊港之後,自己圖謀渤泥,以不動聲色的方式,想要將其納入大明版圖,並沒有部署呂宋這裏的事,但吳禎、張赫等人領悟了這一套“行事法則”,開始了行動,並且取得了成功……


    顧正臣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可我記得收到的文書上說,渤泥那裏消滅了呂宋進犯的軍隊。”


    吳禎歪了下腦袋:“所以,在這之後,我們說了算。”


    顧正臣瞪大眼:“一石二鳥?”


    吳禎臉上浮現出幾分笑意:“這些年的兵書總算沒有白看,至少我們還是用了一次。”


    顧正臣總算弄清楚了。


    黃森屏帶人進入渤泥,這事其實和扶持許柴佬是幾乎同時進行的,黃森屏站穩腳跟之後,隨後呂宋國就開始派兵攻打渤泥,渤泥國扛不住,求援黃森屏,黃森屏隨後出手,消滅了呂宋國的兵。


    這樣一來,黃森屏與渤泥國鐵杆關係就確定下來了,占據一片地盤也就合情合理了。而損失了兵力的呂宋國則沒了底氣,被許柴佬一步步掌控。


    兩頭謀劃,兩頭吃。


    顧正臣深深看著吳禎,坐了迴去。


    還是小看了這些老狐狸。


    這世上的聰明人很多,隻不過他們沒有那麽多鋒芒畢露,沒有那麽多人說罷了。


    他們的謀略,在某些時候超過自己很多。


    就如南洋,自己的布置是占據渤泥、舊港,然後去澳洲,繼而出海前往美洲。


    舊港也好,渤泥也好,隻是服務於航海貿易、遠航大局,並沒有想過將整個南洋全部都納入大明之手,隻是點連接點,確保大明航海貿易、航海利益,足夠了。


    擁有蒸汽機船,強悍水師的大明,顧正臣不認為需要在南洋圖謀太多飛地,夠用就好了,以免引起南洋諸國的恐慌,繼而抱成一團抵製大明。


    可現在看來,自己不想,他們想,自己布置一個點,他們想要一條線。


    而且在自己東征日本、山東追擊白蓮教的時候,他們還將事情做成了,用的還是讓自己都不得不佩服的手段,悄無聲息,又合情合理……


    就說嘛,一個個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怎麽可能簡單。


    顧正臣收斂了心思,開口道:“靖海侯,呂宋且不說,那蘇祿又為何不需要考慮?”


    吳禎椅子動了動,向後仰了下:“蘇祿那地方和琉球差不多,有東王、西王,還有個峒王,三方分治,這樣的地方,誰出點事都會傳出消息。去那裏藏身,藏不住。”


    顧正臣凝眸,神情凝重:“所以,排除了呂宋、蘇祿,排除了途經南北港至舊港,也排除了我們近海,大小琉球,所有地方都沒發現倭寇蹤跡,那就隻有一個地方了。”


    吳禎沉聲:“安南!”


    顧正臣沉默了。


    東莞血案之後,水師出動找尋至今日,依舊沒找到其行蹤,沒有屍體,沒有破船,不太可能是傾覆全死了。


    這裏找不到,那裏也沒可能,用排除法,有可能的,隻能是安南國!


    可安南,曆來還倭寇沒什麽關係,若說安南圈養倭寇,惹怒大明,那他們有什麽好處,一個占城的製蓬峨都夠他們喝幾壺的了,加上大明,那就是自求滅國。


    這——怎麽想都沒動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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