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參軍能憑一支弱旅擊退強敵,能在虎狼環伺、刀山火海中殺出一條生路來,但是,卻沒辦法憑空變出糧食來,現在大家想活下去,也隻能像楊參軍那樣,在千艱萬難在靠自己殺出一條生路來。”


    “我們把你們整編成軍,給你們刀,給你們槍,讓你們去搶沮渠蒙遜,去搶乞伏熾磐,去搶楊盛,去搶郝連勃勃,去搶所有能搶的敵人!”


    “你們隻能為生存而戰,你們之中有很多人可能永遠也迴不來了,但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敵人死,現在,這就是你們唯一能活下去的途徑,不去,你們將會活活餓死。”


    崔烈的話,如同一把血淋淋的刀,刺痛了每一個人的心房,這一路逃難過來,不知有多少人為了一口吃的去搶別人,或者被別人搶,剛死去的人被餓極的人煮而分食的也不在少數,諸如此類的慘景,一路上比比皆是,生命在這種亂世中卑賤如草芥。


    所以,崔烈剛說完,就有人喊道:“我們去,給我們刀,我們去搶!”


    “是啊,我們去搶!”


    “大不了也是個死,與其等著餓死,不如去搶,給我們刀,給我們槍!”


    崔烈當然不會立即給他們刀槍,而是派士兵先把他們押到秦州邊界,然後再發給他們刀槍,這種情況下,即便有人不想去,也隻能被裹挾著衝向敵境。


    這毫無疑問是非常殘酷的,但隻有這樣,才能讓最多的難民活下去。


    從此開始,通往秦州的幾條道路上,一批批難民被整編成軍,然後送往邊境,五十人、一百人、兩百人不等,分散殺入楊盛、乞伏熾磐、沮渠蒙遜、赫連勃勃的地盤,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搶劫之旅。


    一時間,秦州四周各股勢力的地盤上警訊四起,賊盜遍地。一開始各方勢力接到的都是有小股難民在邊境搶掠的奏報,對此都沒有太過重視,直到警訊越來越多,邊境的兵力已應接不暇,而難民的劫掠越來越深入,才引起各方的重視,紛紛增派兵力去圍剿。


    楊禹帶著大軍剛到清水縣,便接到一個消息,楊義組織了兩萬餘戶難民已行至汧縣,楊禹驚聞此事,擔心楊義有失,連忙派慕容錯率一千人馬趕去接應。


    清水縣外,大量的老弱婦孺被暫時安置在這裏,人數已多達三萬餘人,這麽多人每天嗷嗷待哺,糧食已極其緊張,楊義很快又要帶來兩萬餘戶,少也有七八萬人,這可怎麽辦?


    楊禹找來負責管理軍隊糧草的度支都尉韋典,詢問道:“韋都尉,軍中糧草還有擠出一些來應急嗎?”


    韋典毫不客氣地迴絕道:“不行,絕對不行,軍中也隻剩下十日口糧,後續糧草何時能籌措送達尚未可知,除非把我這個度支都尉撤了,否則誰也不能再挪用軍中糧草。”


    韋典如此硬氣,楊禹隻得苦笑,揮手讓他退下。李子安安慰道:“四郎別急,我再讓人去催催各郡縣,看看能不能再籌措一派糧草送過來。”


    “也隻能如此了。”


    楊子安剛出去一會兒,很快又飛奔進來,楊禹還以為是他二哥那邊有變呢,結果卻聽楊子安突然大笑道:“大喜,四郎,大喜啊!”


    楊禹心中一動,問道:“什麽大喜?”


    “四郎,是阿誌,剛剛傳來的捷報,這小子迴到臨洮了,去時五百人,迴來時成了六千,同時帶迴馬兩萬餘匹,牛羊近十萬頭,另俘虜婦女兒童萬餘人。四郎,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哈哈哈…….”


    聽到這個消息,楊禹也忍不住大喜,十萬頭牛羊啊,這大侄子不錯,放他出去一趟,不僅自個吃飽了還懂得打包,這是連乞伏熾磐家的鍋都端迴來了呀。


    “好好好,這小子總算沒讓我失望,對了,讓他趕緊送一批羊過來。”


    毫無疑問,楊誌一下子成了秦州最靚的仔,人人都在傳頌著他的神奇經曆,率五百人深入甘南草原,全殲乞伏白養三千人馬,把西秦南境禍害了一遍,使西秦舉國震動,不少人甚至將他與當年的霍驃騎相提並論。


    楊誌這些事跡在秦州的傳播,讓秦州的民心士氣又高漲了一迴。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擄迴近十萬頭牛羊,這對楊禹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足以讓數以萬計的難民活下來了。


    楊禹第一時間派人傳信,讓楊誌趕緊把牛羊給趕過來,羊直接殺來給難民充饑,牛可以先留作為開墾畜力,此時已是正月,再過一兩個月就要開始春耕了,有了這批牲畜,就能讓新成立的“建設兵團”大量開荒種地了。


    各位看官或許也在網上看過某人的文章,說古代空地那麽多,農民寧可被地主剝削也不去開墾荒地,那是因為開荒太難,都要用那種洋鎬一小塊一小塊的挖才能把地翻出來,那純屬是在扯蛋。


    其實在古代很多地方開荒都不是最難的,難的是灌溉和管理。


    能引水灌溉的土地是有限,這種好地通常早被人占了,在這個沒有自動噴淋設備、也沒有土豆、玉米等相對耐旱植物的年代,大多數土地隻能靠挑水澆苗,如果離水源遠,一天你能挑幾擔水?


    另外一點是不能離村太遠,否則沒辦法管理,老鼠野豬什麽的能把你單獨開墾出來那一兩畝地糟蹋得剩不下幾棵苗,剩下幾棵長成了也不夠別人偷。


    有人可能會說,那我索性把家搬到田地旁邊不就行了嗎?說這種話的人,最好半夜先去紐約黑人社區的大街上練練膽,要不就是先練成一套降龍十八掌再說吧,荒年人是會吃人的知道不?在古代脫離了家族或村集體,一家人很難獨自生存。


    有了這種種條件限製,你還敢說我不願受地主剝削了,我自己去開荒嗎?


    所以啊,種地主家的好地,雖然受剝削,但通常還能留口吃的,你自己去開荒,多半死翹翹。


    當然,楊禹以難民組建的“建設兵團”要開荒所受的限製就小多了,隻要考慮灌溉問題就行了。而且人多力量大,就算離水源遠點,也可以築壩開渠引水。


    眼下已是正月了,各個“建設兵團”的駐墾地必須盡快選定才行,楊禹長年在終南山生活,對秦州算不上太熟悉,他索性讓楊子安選一些熟悉秦州的人,讓他們去實地選址。


    七日之後,得到慕容錯接應的楊義,帶著六七萬難民來到秦州,楊禹帶著兩千人馬早已在山口等著,這六七萬難民因為有楊義組織,有雲嶺商隊的護衛和夥計維持秩序,情況相對好一點,有些大一點的家族甚至還帶有一些糧食。


    楊禹不管那麽多,立即全部打散,和這些天陸續逃來秦州的難民一起,整編成軍。


    何宏碧也是跟楊義來到秦州的難民之一,他剛滿十六歲,扶風人,的小名叫狗碧,個子粗壯,像頭小牛犢似的。


    因為扶風的雜胡作亂,狗碧的家被毀了,聽說往東往南的路都被夏兵堵截了,隻能和村裏人往西逃。


    半路沒吃的,狗碧的母親餓死了,他隻剩下一個十歲的妹妹,母親臨死前拉著他的手,讓他照顧好妹妹,狗碧流著淚答應了母親。


    可當時實在是找不到吃的,路上連樹皮都被人吃光了,眼看妹妹餓得不行,狗碧正準備偷偷割自己身上的肉煮給妹妹吃,這時候遇上了楊義的雲嶺商隊。


    雲嶺商隊不僅給了他們一口吃的,因為他個子粗壯有力,還把他招進了護衛隊,一同組織難民逃來秦州。


    狗碧對雲嶺商隊是感激的,但一到秦州,他便被編入軍中,這怎麽行?狗碧頓時就炸了,他要是當了兵,剩下妹妹一個人豈不得餓死?


    和狗碧一樣不情願當兵的人很多,特別是那些舉族逃來的人,他們自成一體人多勢眾,而且通常還有一些吃的,自然不肯為了一口吃的被打散編入軍中,大家鬧鬧嚷嚷。


    狗碧好幾次想奮起反抗,但麵對那些拿著刀槍弓弩的士兵,又猶豫了。


    這時一個自稱楊禹的大官出來宣布,所有士兵都可以帶上家屬一同前往駐地,而且現在主要的任務也不是打仗,而是去屯田。


    這個安排大多數人倒是願意接受,畢竟不用和家人分開,還有吃的,總比自己去啃草根強。至於那些不情願的大族人,一被打散之後,也鬧不起來了,在刀槍威逼之下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狗碧被編入了第三軍,駐地在清水縣東北方向的弓門,這裏有樊水自隴山流下,屬於黃土丘陵和山地的交接地帶,河穀一帶水草豐茂,適宜農牧,而且還扼守著番須道。據說秦朝名將白起奉秦昭王之命開拓隴西時,曾在此修過一座弓門寨,弓門因此得名。


    第三軍有十五到五十歲的男丁五千人,連同家屬共計一萬六千人,軍長叫李信,長史叫魏冉。一到弓門,粗壯的狗碧便被安排去打鐵,同村的狗曉因為懂點木工活,被安排去鋸木造屋、打製農具,而另一個同村人何四宗被安排去樊水上築壩開渠,狗碧的妹妹也沒能閑著,和一群小孩子一起負責放牛撿柴。


    生活還是很苦,大家每天吃兩餐稀粥,不至於餓死而已,粥裏不時放些羊肉骨頭進去燉,雖然撈不起幾粒米,但吃起來很香。


    狗碧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把整鍋粥給吃光了,但每次他卻隻是小心地喝著粥水,把碗底剩下的米粒和幾丁肉渣留給妹妹。


    她妹妹阿花怕他餓壞了,不肯接受,他就安慰妹妹說:“妹妹別擔心,哥哥會好好表現,晚上會再贏一碗粥迴來的。”


    按規定,每個連隊每天會額外留十碗粥,獎勵那些在工作和訓練中表現積極的士兵。為了能搶到一碗粥,全連上下個個都拚了。


    傍晚時分,大家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所有士兵還要操練半個時辰,目前主要是整隊站軍姿,操練的時候幾乎所有家屬都在圍觀著,看似簡單的操練,但開始時軍官喊一聲向右轉,結果轉向哪個方向的都有,亂糟糟一片,引來圍觀的家屬陣陣哄堂大笑。軍官可不管你那麽多,轉錯方向的棍子直接便抽過去,那可真疼啊。結果用棍子打也還是有很多人記不住,軍官隻好另想辦法,所有人隻能左腳穿鞋,這通折騰下來,情況才慢慢好轉。


    站軍姿聽起來更簡單,不就是雙腿並攏挺胸收腹站著不動嘛,結果呢,一盞茶時間不到,狗碧便發現多數人的小腳開始打顫了,大冷天的頭上直冒汗。


    狗碧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傍晚吃的那碗稀粥早就一泡尿撒過隴山去,這會兒又累又餓,隻想一屁股坐地上,但狗碧還是拚了老命撐著,不為別的,就為訓練完了能吃到一碗粥。


    這一天,狗碧如願以償得獎了一碗粥,他一口氣喝完,還把碗舔了兩遍,全連的人看著,沒人笑他,隻有一陣陣吞口水的聲音。


    訓練完了並不能立即睡覺,雲嶺塢來的教官就是會折騰人,喝水不能喝冷水,必須喝燒開的水,睡覺前冬天必須擦身,夏天必須洗澡;起床必須疊好被子,營舍每天要打掃,東西一律擺放整齊,拉屎撒尿必須到挖好的糞坑去,不得在野外隨處大小便。


    現在大家連肚子都吃不飽,教官還這麽折騰,狗碧他們沒少埋怨,但教官說了,這是楊禹規定的,是為了防止疾病傳播,沒得商量,誰要是不遵守,軍棍伺候。


    除了這些煩人的規定多之外,晚上狗碧和狗曉他們聊天時才知道,他們正在做的新奇之物更多。


    “狗碧,你們的犁頭打好了嗎?”


    “什麽犁頭?我們連長沒讓我們打犁頭啊。”


    “今天沒叫啊,那應該快了,今天我們連長拿來一把犁,讓我們照著做,那犁和咱們以前用的犁不一樣,新鮮著呢,我們連長說等你們這邊打出犁頭來,春耕時就能用上。”


    “犁?有什麽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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