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鎮惡的祖父是前秦宰相王猛,在關中深得人望,而王修也是關中灞城人,且老成持重,擅於識人任事,有吏部郎才。


    此二人一文一武,讓他們留守關中就目前來說是最適合的。


    另外還有一個楊禹,劉裕對楊禹的觀感有些複雜,一方麵,感覺楊禹是塊難得的璞玉,若能精心雕琢一翻,很可能會大放異彩。


    楊禹向他建言開挖大運河、轉攻北魏、遷都,這些在眼下雖然都因種種掣肘顯得有些不切實際,但這些想法如天馬行空,極具大境界;


    這些事在當時不可為,但劉裕卻是準備在時機適合時照做的,尤其是開挖大運河溝通南北構想,實在是太合劉裕的心意了。


    南北分治已百餘年,南人與北人在心理上實際已產生了很大的隔閡,像謝晦、沈田子這些人,對北人就很排斥。


    在劉裕看來,若能如楊禹所言挖通大運河,這不但能溝通南北貨物,在地理上將南北更緊密的勾連在一起,對融合南人和北人心理上的隔閡也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因此,從楊禹提出這一設想那天起,劉裕便忘不了這事。


    但另一方麵,他感覺楊禹還是太年輕,行事有失穩重,甚至有些膽大妄為,如同一匹野馬,隨時可能把你的馬廄衝破,這樣的人很難完全掌控,劉裕總是不能對其完全放心。


    這次讓他去取秦州,且看他表現如何再說吧。


    被劉裕念叨到的楊禹,此刻正率萬餘人馬,在關隴大道上急行。


    從關中進入隴右,有好幾條道路可走,其中最近的是陳倉狹道,從陳倉沿渭水西進到達天水郡,但這條道太難走,不適合大軍進入。


    其二便是關隴大道,從陳倉順隴山東麓北行至汧縣,再向西翻越隴山至隴右清水縣,這條路相對來說比較好走,是關中到隴右的主要通道。


    其三是番須道,從隴縣繼續向北,至番須口翻越隴山至街亭。


    如果從隴山東麓再往北,還有兩三條道可翻越隴山進入隴右。


    這次楊禹選擇走關隴大道,一是關隴大道是除了陳倉狹道外最近的一條路,而且路況比較好。


    根據雲嶺塢傳來的消息,由於之前晉軍止步於陳倉,沒有進一步攻打秦州的動向,而秦州西麵受到乞伏曇達和王鬆壽的強大壓力,現在姚艾把秦州的兵力幾乎都調往西線防守去了。


    不僅隴關隻有兩百人防守,即便是秦州治所上邽城中守軍也很薄弱,這個時候如果能突破隴關,對楊禹將非常有利。


    是以楊禹下令大軍以最快的速度向隴關挺進,負責防守隴關的敵軍不是傻子,楊禹他們動靜這麽大,是瞞不住敵軍的,是以楊禹也不掩飾行藏,相反,還大張旗鼓,對外聲稱五萬大軍。


    這一招虛張聲勢還是很有用的,隴關守將姚石聽說劉裕數萬大軍來攻隴關,嚇得龜縮於關內不敢出來。


    到達隴關後,楊禹命大軍全麵鋪開,穀地、山坡多樹旗幟,擺出浩大的聲勢。


    隨後,楊禹一邊派人到關前勸降,一邊召集衛長安、趙晟、郭曜、李信、毛直、賀常、慕容錯等人開戰前會議。


    剛剛從雲嶺塢趕來的堂兄楊子安也已被楊禹任命為軍主,一起參加戰前會議。


    隴關因漢武帝巡視隴右時,在此遭遇雷電,因此也叫大震關,關城僻於重崗之上,夾於兩山之間,當川限穀,形勢十分險要,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李信等人望著眼前的雄關,不無擔心地說道:“此關險峻,我軍雖逾萬,但都是新兵,且受地形所限,難以展開,若是敵軍堅守不降,咱們隻能強攻,這恐怕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楊禹點了點頭,這些他怎會不知,就如衛長安所言,這些新兵眼下打打順風仗還湊合,一上來就讓他們強攻這樣的險關,確實是為難這些新兵了。


    “你們先打造攻關的器械,做好強攻的預案,我在秦州有內應,已約定今晚襲取清水縣城,截斷隴關與上邽的聯係,到時關上敵軍若聞風自潰,自然是最好,若是敵軍不潰,那咱們也隻有強攻了。”


    眾將一聽有內應,頓時大喜過望,慕容錯哈哈笑道:“原來楊參軍早有準備,這太好了,隻要隴關一破,姚艾驚於我大軍如神兵天降,必定會嚇得望風而降,哈哈哈!”


    慕容錯是鮮卑人,但漢化程度極高,無論是外表還是言談,和漢人已無差異。在一群將領裏麵,他不僅長得最帥,而且騎戰功夫了得,這些天在軍中很快贏得了一個“白麵將軍”的外號。


    旁邊的楊子安等大家高興的議論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諸位將軍,這次咱們有內應不假,但他們能不能按計劃順利奪取清水縣城尚未可知。所以,咱們不能完全寄望於內應,還是得擺平心態,認真準備這場攻堅戰。”


    楊禹也正色地說道:“不錯,咱們不能太依賴內應。今日,我不妨把話給大家說明白了,咱們一旦過了前麵這座隴關,就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到時不會再有內應,甚至不會再有援軍,而我們要麵對的,不僅是姚艾,更有西邊的乞伏熾磐,南邊的楊盛也很可能會變成我們的敵人,所以,大家切不可存僥幸之心,要時刻想著整軍備戰,隻有這樣,咱們才有可能在隴右殺出一片天地來。”


    眾將聽了,這才收緊笑容,認真研究起作戰方案來。


    就在當夜,楊禹的三哥楊朗帶著雲嶺塢、九頃寨、上常塢、劉家堡、魏家堡共計一千三百騎兵,打著晉軍的旗號,在內應的幫助下,一舉奪取了清水縣城西門,守將高雄在城破後投降,楊朗留一千人馬守清水縣,自己帶三百人馬押著高雄連夜直奔隴關。


    第二天上午,隴關東麵的楊禹大軍擂響了戰鼓,擺開了陣形,扛著雲梯做出攻關架勢。


    隆隆的戰鼓聲中,隴關守將姚石正在關城上緊張地眺望著楊禹的軍陣,突然有士兵來報,說清水縣守將高雄帶三百人馬來增援,姚石大喜,心道高雄來得太及時了,這緊要關頭,姚石不敢擅離東門,便命人趕緊去開西門放援軍進來。


    領命去開西門的士兵哪裏知道,高雄帶來的三百援軍全是楊朗命人換上清水縣降卒的衣服扮的。


    城門一打開,三百人馬蜂擁而入,見人就砍,關內的守軍頓時懵了,這是怎麽迴事啊?


    楊朗將晉軍的旗幟往西門樓一插,東門樓上殘餘的敵人無不驚恐萬狀,哪裏還有死戰的勇氣?


    一過隴關,楊禹一邊大舉宣傳、招兵買馬,一邊分兵攻打防守薄弱的略陽郡各縣,自己則率主力直奔上邽城殺去。


    上邽城不僅是上邽郡郡治所在,也是秦州州治所在,這個時候,姚艾應該還不太清楚他的底細,楊禹大張旗鼓,對外宣稱五萬大軍,一路進攻,一路宣揚劉裕之威,吸引當地漢人塢堡歸附。


    上邽城中,姚艾突然接到劉裕數萬大軍襲取隴關,攻陷清水,正朝上邽殺來的消息,不禁大驚失色。


    他正準備從西線抽調兵力迴援上邽,命令剛發出去,很快又傳來東北方向的略陽也被晉軍攻陷的消息。


    而上邽城中,這幾日更是流言四起,有人說先前劉裕沒有立即派兵攻打秦州,隻是為了讓秦州放鬆警惕,其實暗中已派大量人馬混入秦州各城作為內應,隴關和清水縣城便是在內應的幫助下,迅速攻陷的。


    有人則說仇池國主楊盛已歸附劉裕,正派大軍北出祁山,準備夾擊上邽。


    有人則說乞伏熾磐去年便悄悄遣使與劉裕約定一起夾擊後秦,乞伏熾磐還得劉裕請封為平西將軍、河南公,這次乞伏熾磐派乞伏曇達和王鬆壽大舉來犯,就是為了配合劉裕襲取隴關。


    總之,上邽城中各種流言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讓人難以辨別,這使得人心惶惶,晉軍還沒到,城頭便出現了逃兵。


    姚艾這個人還是有些誌向的,在關中被劉裕攻陷、姚泓已降的情況下,他還想據守秦州,想以此為基地,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


    隻可惜國家破滅之下,秦州人心浮動,手下的軍隊士氣低落,在抗擊乞伏曇達、王壽鬆東侵的戰鬥中連連吃敗仗。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姚艾也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他一麵抽調更多的軍隊前往西線阻擊西秦,一麵派人向西秦國主乞伏熾磐投降,請為西秦藩屬。


    所謂的藩屬說白了就是我認你做老大,但秦州這塊地盤還由我打理,我負責幫你擋住東南方向的敵人,而且逢年過節我會按時給你上供燒紙……呃,說錯了,是按時給你上貢納幣。


    姚艾認為,隻要自己盡力抵抗,讓乞伏熾磐感覺到硬吃下自己代價太大,很可能就會同意自己的提議。所以他把能抽調的兵力都調往了西線,隻在清水縣留一千人馬隨時增援隴關。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接到數萬晉軍自東麵殺來,隴關和清水縣一夜之間全部陷落的消息,姚艾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這怎麽可能?鎮守隴關的是他的親兒子姚石,以隴關的天險,兩百人要擋住數萬敵軍半個月絕非難事,更何況附近的清水縣還有一千人馬,隨時可以增援隴關。


    難道真如坊間傳言,劉裕已派遣大量晉軍混入了秦州各城作內應?若非如此,怎麽解釋隴關和清水縣城一夜之間陷落的事實?


    壞消息不斷傳來,東麵晉軍主力行動迅速,離上邽已不足百裏,許多漢人塢堡紛紛投向晉軍,而東北麵繼略陽陷落之後,平襄縣也有人作亂,殺掉縣令後投靠晉軍。


    一時間,姚艾有種地動山搖的感覺,他在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決定親率上邽城三千人馬迎戰晉軍,就算打不過,能延緩一下晉軍的速度,拖到西線兵馬迴援也是好的。


    姚艾的長史杜恆拉住姚艾說道:“明公,眼下晉軍勢大,且敵情不明,我軍人心惶惶,據城而守尚且時有逃卒,明公若強行出城迎戰劉裕大軍,隻恐這幾千人馬一觸即潰啊。再者,如今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浮動,明公一旦率軍出城,難保城中不會有人作亂,將士家眷多在城中,到時我軍必將不戰而潰。”


    姚艾甩開杜恆的手臂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嚐不知,但現在情況危急,我出城拖住晉軍,城中留七百步兵由你指揮,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若是坐等劉裕大軍來圍城,且不說城中有沒有劉裕的內應,這三千人馬有沒有死守城池的決心,劉裕大軍隻要圍住城池,截斷咱們與獂道大軍的聯係,以眼下的情況看來,便足夠讓獂道大軍崩潰的了,到那時,外援斷絕,咱們就算想死守住這座城池,又能守多久?”


    “明公,姚蓋統兵有方,隻要咱們死守上邽,再派人催促姚蓋趕緊派兵迴援,如此還有機會內外夾擊,大敗晉軍於堅城之下,明公一旦出城,往東無險關可守,以兩三千惶惶之兵,如何能拖延劉裕大軍?此舉無異於讓這兩三千人馬去送死,同時把州城拱手相讓啊。”


    “住口!我意已定,你休要再亂我軍心,你留下給我守好城池,但有傳播謠言企圖作亂者,一律誅殺,其他的你就不用多管了。”


    望著大步出門的姚艾,杜恆不禁長聲歎息。


    其實,姚艾還有另一層顧慮沒敢說出來,他雖然已傳令讓西線的姚蓋迴援上邽,但姚蓋能不能迴援上邽卻是個未知數;


    之前姚蓋據獂道而守,戰況尚且岌岌可危,這種情況下,再讓姚蓋抽調重兵迴援上邽,極有可能導致獂道的防線全麵崩潰,到時候等來的很可能不是姚蓋的援軍,而是乞伏曇達的西秦大軍。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姚蓋接到上邽被圍之後,在進退兩難間索性向西秦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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