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如在一塊鴉羽色的幕布上點綴著璀璨的鑽石星辰。


    “蛇刃”薑雨舟帶著刑堂十餘名精銳手下,緩緩走入滎陽城東郊外的密林。森林幽暗深邃,古木參天。月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投下點點清輝。


    白日裏,這是一座明亮清朗的花園,高大的樹影灑進潺潺溪澗,有著五顏六色羽毛的鳥兒們,在林間巢穴裏高唱著自由歡快的歌曲,空氣中彌漫著美麗的香甜。


    但在夜晚,這一切就顯得有些陰森可怖。高大的樹影仿佛幽暗的巨人,張開巨手,猙獰地凝視著你。


    嘩嘩的流水是森林陰沉低啞的喧囂與騷動,偶爾掠過的一隻飛鳥,也似乎帶著昭告不詳與死亡的哀鳴。


    不過,像“蛇刃”薑雨舟這類江湖豪客,早已將不詳和死亡鏤刻在皮膚上,流淌在血液中,就連深夜裏的夢魘,都充滿著鮮血與殺戮。


    所以,他們全無畏懼,卻小心謹慎地,走進這座陰森黯淡的樹林。


    一進密林,薑雨舟的手下們便悄無聲息地分散開來,仿佛沒入林中的鳥兒,在黑暗中侍衛。


    林籟結響,調若竽瑟,鳴蟲唧唧,聲如機杼。


    薑雨舟表情冷酷,抬頭仰望。他今年三十八歲,正是壯盛之時。


    作為滎陽第一大幫青龍幫執掌刑堂的二龍頭,他在滎陽唿風喚雨,除了滎陽太守郇王楊慶和頂級門閥滎陽鄭氏之外,誰不得給他三分薄麵。


    十餘年的養尊處優,賦予了他比年輕時遠為豐盈的體態,也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驕傲自負。


    不過,他深知除了與幫主左青龍的交情之外,自己一手爐火純青的蛇形軟劍才是立身之本,故而這些年來,他從來未有一天落下武功。


    他師從西域奇人“蛇尊者”,能將纏在腰間的軟劍舞動如靈蛇,絞殺對手。


    “蛇吻之下,腥風血雨”,這八個刻在靈蛇穀入口石碑上的猩紅大字,正是師父“蛇尊者”在他出師那日給他的告誡。


    靈蛇穀的劍法是殺人的劍法,不,用師父的話說,是殺人的藝術。薑雨舟闖蕩江湖二十餘年,手上的人命早已不知多少。


    隻不過,隨著這十年來青龍幫的聲勢越發浩大,幫中人數越來越多,招募的高手也來越多,凡事均有下屬出手,作為二龍頭的他,反倒很少再跟人動手。


    今次,幫中盡出精銳,由他統領,乃是為了對付一個難得的高手。


    為了對付這個高手,青龍幫早已在方圓十餘裏安插了數十名暗哨,並由幫主左青龍、二龍頭薑雨舟、三龍頭蠍美人刁玲及氣字門門主“怒火飛槍”魏飛宇分別率領麾下精銳,隱藏在暗處,根據暗哨的消息及時進行支援。


    一炷香前,暗哨傳來消息,稱對方已進入青帝廟中,薑雨舟立刻率眾趕來。按照計劃,在附近不遠處的魏飛宇和刁玲應該與自己在密林會合。


    薑雨舟的目光停留在一顆高大的楊樹上,忽然毫無預兆地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便已到達六七丈高的樹頂。他肥胖的身軀站在上下起伏的纖細樹枝之上,將樹枝彎曲成半圓形,卻始終未曾折斷。


    借著茂密的樹葉和夜色的掩護,薑雨舟眺望遠方一座破落的廟宇。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青帝廟,不知是因為饑荒、徭役還是戰亂,早已沒了廟祝。由於地處偏遠的城郊,周圍都無人煙,常常成為流浪者避居風雨的場所。


    今日的破廟中,例外地升起了火,自屋頂的破洞中,一明一暗,以奇異的韻律向外透著火光。


    “咕咕”,一聲奇異而低微的鳥鳴在西側密林響起。薑雨舟等了片刻,以同樣的聲音迴應。


    密林西側,一顆大樹上忽然分出一道黑影,在十幾顆樹木之上借力跳躍,落在薑雨舟身下的一根粗壯的樹枝上。


    那是一個額上帶有刀痕的黑衣蒙麵男子,雙目精光閃爍,腰間插著一長一短的對劍。


    他單膝下跪,對薑雨舟恭謹地低聲道:


    “二龍頭,醜時三刻,點子一個人進了廟門,剛剛忽然點起來火,火光以奇特的韻律變幻明暗,似乎是在向同夥傳遞信息。”


    薑雨舟認出他是龍鱗秘衛三大統領之一的“快活劍”舒慶峰。


    龍鱗秘衛與天罡劍衛一樣,都歸幫主左青龍直接管轄。不過,天罡劍衛在明麵上護衛幫主一人,朝夕相隨,寸步不離,龍鱗秘衛卻散落各處,查探消息,搜羅情報,對整個青龍幫進行護衛。


    龍鱗秘衛三大統領,皆已練成內家真氣,比起薑雨舟和魏飛宇也隻是稍遜一籌,且擅長輕功和暗殺,極難對付。這一次的數十名暗哨,正是由龍鱗秘衛統籌安排。


    “不錯,慶峰你率先發現對方,大功一件。等擒下對手,我定向幫主為你請功。這幾個月,他正在考慮設立一個龍鱗秘衛的總統領,我看你很可以。”薑雨舟滿意地點了點頭。


    舒慶峰大喜過望,低頭拜謝。


    論武功,作為龍鱗秘衛第一高手的他不會遜色薑雨舟和魏飛宇多少,但論地位,他在青龍幫中不說與薑雨舟、魏飛宇相比,甚至還在負責“酒樓”、“酒莊”的“酒字門”門主“酒顛”不癡道人、負責“青樓”、“樂坊”的“色字門”門主“刮骨刀”夏雨禾、負責“錢莊”、“賭坊”的“財字門”門主“金算盤”方恨少三人之下。


    這三位門主以武功而論,沒一個是舒慶峰對手,尤其是“財字門”門主方恨少,不躲不閃,恐怕連舒慶峰二十招都接不住。


    但舒慶峰見了他們,卻不得不低頭,任由他們頤指氣使。因為他們不管本事如何,地位確實要比舒慶峰高一級。


    而且這三位門主身居要職,要黃金有黃金,要美人有美人,還有美酒佳肴享用,比隻能暗中出沒的舒慶峰可是要滋潤太多。


    對此,舒慶峰早已不滿,但怒氣始終壓抑心中,不敢外露。但若是真如薑雨舟所言,幫主在考慮設立龍鱗秘衛的總統領,這個職位就絕不在“酒色財氣”四字門門主之下,再也不用受他們的鳥氣了。


    看著舒慶峰感激和期許的神情,薑雨舟嘴角逸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微笑,口中客氣道:


    “舒統領放心,隻要這次我們馬到成功,我一定會向幫主大力推薦你。不過眼下嘛,點子紮手,又在通知同伴,我們絕不可讓她們匯合!刁龍頭和魏門主來了嗎?”


    舒慶峰恭敬道:“魏門主剛剛抵達,為防點子逃走,已在青帝廟後門埋伏。刁龍頭本要趕來,但忽然接到幫主密令,讓她前往星墜之處,查看究竟。”


    薑雨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天際流火,金星墜地,定然會惹得眾人矚目,刁龍頭這一去不知是福是禍。不過,她一向機警,想來也不至於吃什麽大虧。倒是魏門主,好大的膽子,也不怕打草驚蛇,居然不跟我會合就先埋伏起點子來。”


    薑雨舟麵露不滿之色。


    “怒火飛槍”魏飛宇乃是幫主左青龍這些年新引入幫中的年輕高手,出身西陲名門崆峒派。名門子弟,自與尋常江湖人士不同,讓左青龍這出身小門派飛龍道院的幫主高看一眼,委以重任,統領戰鬥力最強的氣字門。


    不過,“怒火飛槍”魏飛宇也確實有點東西,雖然不到三十歲,但一手“飛槍”卻幾乎不在薑雨舟的“靈蛇刃”之下,是以薑雨舟雖然對他有很多不滿,卻也頗為忌憚。


    氣字門中,個個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幫中好手,在魏飛宇這等名門弟子的點撥之下,武功進步更快,已經直追刑堂這些老兄弟了。


    左青龍對魏飛宇毫不藏私,點撥幫眾之舉十分滿意,據說,還有意升他為青龍幫四龍頭,隻是魏飛宇畢竟入幫資曆尚淺,升得太快,難以服眾,所以這兩年也不見動靜。


    不過,若是魏飛宇擒下點子,以此大功,升為四龍頭,便是薑雨舟和刁玲也絕對無話可說。到那時,魏飛宇可就真的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想到這裏,薑雨舟嘴角露出一抹有意無意的冷笑:“餓狗見了肉,也不掂量掂量,就想往嘴裏送。”


    舒慶峰身份較之薑雨舟和魏飛宇都低了不少,不敢接話,隻是低頭不語。薑雨舟似覺說漏了嘴,忙轉開話題,問道:“點子正麽?”


    這是江湖黑話,問的是能否確定對方身份。


    “點子戴著竹笠麵紗,看不到容貌,但身形體態,與情報分毫不差,又是從東北方向星夜兼程而來,沿途也都是楊家的暗樁接應,屬下以為,定不會錯。”


    “很好!通知魏門主,一盞茶後,我會在前門叫板,讓他聽到我的話後,立刻從後門攻入,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舒慶峰點了點頭,如同一隻鷹隼,迅疾地飛掠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薑雨舟看向破廟中的火光,那火焰已然穩定下來,不再動搖。


    他不動聲色,從樹枝躍下,就在跌落到一半之時,忽然在樹幹上一按一扯,身子奇異的扭轉,繞樹三周之後,悄無聲息落在地上。


    薑雨舟出自西域“靈蛇穀”,擅長軟功,是以渾身雖然都是肥肉,卻是極為靈活。


    與人交手之時,別人往往看他是一個胖子,便以為他行動不便,擅長以力道雄渾取勝,卻不知他是一個極為靈活的胖子,經常在落差之下,吃了大虧,甚至丟了性命。


    刑堂的十餘名精銳早已在副堂主“虎尾手”林橫的帶領下齊聚樹下,兵刃出鞘,隻待薑雨舟一聲令下。


    林橫是個滿臉絡腮胡子、身材高大魁梧的壯漢,隻是右手的衣袖空空蕩蕩,顯示他失去一臂的悲慘事實。他僅剩的一隻左手,手掌寬闊,手指粗大,較常人整個大上一圈,這是他橫練“虎爪功”的結果。


    林橫不待薑雨舟的召喚,便拋開手下弟兄,橫掠到薑雨舟身畔,附耳道:“二哥,刁龍頭和魏門主到了麽?”


    林橫是跟著左青龍、薑雨舟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之一,排行第五,武功本來不在薑雨舟之下,本來應該有有個龍頭的位置,可惜斷了一臂,難當重任,這才隻能屈居一個副堂主之位。


    他的右臂是因為薑雨舟斷的。


    十三年前的一個雨夜,薑雨舟在暗巷遭遇銀臂會護法“三眼羅刹”簡長風率人埋伏截殺。


    林橫聽到動靜趕來,拚死相護,以傷換傷,用臂上中了一槍的代價廢了“三眼羅刹”的一隻眼睛,薑雨舟這才有機會施展絕技“靈蛇吐信”,擊殺“三眼羅刹”簡長風。


    但“三眼羅刹”的槍尖上塗抹有劇毒,為了保住林橫性命,薑雨舟不得不下辣手砍去林橫的右臂。


    林橫號稱“虎尾手”,一聽便知他的全身功夫大半都在右臂之上,失去右臂,幾乎等於廢了武功。


    這十餘年,他雖苦練左手,但畢竟不夠靈便,較之當年仍頗有不如,更不用說與更進一步的左青龍、薑雨舟相比了,是以一直被安置在刑堂,做個清閑尊貴的副堂主,由薑雨舟加以照料。


    對於自家兄弟,薑雨舟自然不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指著西北方道:“刁龍頭得幫主密令,另有要事,無法趕來,不過魏門主已包圍後廟。五弟,你帶弟兄們守住前廟,一隻螞蟻都不可放過!”


    林橫得令,一馬當先,帶著十餘名弟兄展開身法,分散向破廟圍去。


    薑雨舟等了片刻,也展開身法,跟了上去。


    他從腰間拔出賴以成名的蛇形軟劍,伸得筆直,足有七八尺長,在月光下輕輕一抖,灑下如毒蛇一般扭動的影子。橫在他麵前的樹枝悄無聲息的斷裂,落在薑雨舟肥胖而白嫩的手掌之中。


    薑雨舟滿意地看著樹枝,隻見切口平滑如玉石,顯然功力更加純熟圓潤,運劍之妙更勝當年。


    然而,隨著一步一步逐漸接近破廟,薑雨舟感到握劍的手心正在出汗,心跳也漸漸加速。我是在害怕麽?薑雨舟心中一驚。


    不,這隻是因為我太久沒跟人動手了,有些緊張罷了。薑雨舟安慰自己。


    這次的對手,按情報所言,是已故太尉楊素親手訓練的綺羅軍中頂尖高手。


    楊素與韓擒虎、賀若弼、史萬歲並稱隋初四大名將,論武功,更是堪稱四將之首,在當年,也隻在老將韋孝寬一人之下,乃是無上宗師級數的頂尖高手。


    他所訓練出來的綺羅軍中高手,自然非同一般。情報所言,點子功力之強,已然直追幫主“天外神劍”左青龍,離打通任督二脈,晉身當世第一流高手,也僅是一步之遙。


    麵對這等強敵,心中有些緊張,在所難免。


    不過,想到手下的十幾名刑堂的一流好手,以及氣字門門主“怒火飛槍”魏飛宇和氣字門精銳,薑雨舟心中的緊張稍微舒緩了些。


    刑堂威權甚重,雖不像魏飛宇的氣字門那樣名聲在外,但堂中弟兄都是幫中資深的一流好手,內力深厚。


    氣字門則是拚殺在一線的精銳,年歲稍輕,武功雖得魏飛宇點撥,終究還是比刑堂好手稍弱,但他們人數眾多,“怒火飛槍”魏飛宇的功夫更是了得。


    有他們衝鋒在前,自己未必需要親自下場與人拚命。


    想到這裏,薑雨舟橫身一掠,以令人捉摸不定的詭異身姿躍到青帝廟門前旗杆上。


    旗杆之下,拴著一匹神駿非常,毛發如銀雪一樣的白馬,正認真地咀嚼著廟邊土地上的雜草,對於薑雨舟等人的出現,渾若不覺,全不在意,甚至不懂得嘶鳴一聲,提醒主人。


    薑雨舟暗道,好一匹漂亮的母馬,可惜卻是個愚蠢的廢物。由物推人,想來馬的主人也不會有多高明。


    薑雨舟極目望去,隻見刑堂兄弟已經在林橫的帶領下將破廟前門圍住。廟後,氣字門的二十幾名兄弟也已分散在周圍。


    身穿土黃色勁裝、留著長髯的魏飛宇手持兩把六尺來長的銀槍,站在斜坡高處,正看著薑雨舟。見到薑雨舟將視線向他投來,魏飛宇將右手銀槍的槍頭對著廟後刺了一下,朝著薑雨舟咧嘴一笑,露出滿口交錯的黃牙。


    薑雨舟心中一寬,管你是何等高手,又如何是這麽多人的對手!


    想到這裏,薑雨舟提氣朗聲,道:“青龍幫‘蛇刃’薑雨舟,奉大龍頭之命,請姑娘出廟一會。”


    他有意示威,鼓足內力,聲震四野,遠遠傳開,驚起無數飛鳥。這其中,隱含著警告路過之人莫要插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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