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畫麵略微有些血腥,伴著女主隱忍的痛唿聲、蘇合被捂著眼睛拎出了夢境,乖乖迴到現實中複盤參加宮宴的必備事項。


    江府的馬車足夠舒適、卻也十分紮眼,蘇合縮著手腳搭了一段之後,便提議在宮門外的一條街巷口下車。


    自從得了官職住進鹿華樓之後,蘇合與首輔夫婦見麵的機會越發少了。剛剛在一輛車上坐著,杭妙儀關切的同她聊了好多瑣事,若不是江逐輕飄飄的眼神實際效用太強,怕是會直接問蘇合與自家兒子的關係究竟進展到了哪一步。


    比起初見時的警惕與不看好,如今杭妙儀更多的是不可置信——麵對她英俊帥氣、前途光明的兒子,竟然會淪落成追著小姑娘跑的京都第一深情。


    禮貌的同江氏夫婦道別、目送馬車離去後,蘇合這才搓了搓手攏緊外袍,衝著隱在昏暗天空中的長離招唿一聲,向宮門方向走去。


    宮宴的流程還是老樣子,隻不過帶著肉身走完還是需要一點毅力和體力。引路宮人走到殿前開始犯難,這宴席排位由官階高低而定,區區七品若非要入座、怕是坐在階上更為合適。


    這叫什麽,這就叫禮崩樂壞!蘇合也不想為難這麽個小宮女,索性出主意道:“欽天監監正在哪桌?你帶我過去給老兩口裝個孫子不就行了。”


    聽到此等不要臉皮的比喻,引路宮女差一點兒就笑出聲了,估計是拚命提醒自己的高危職業屬性才忍住,沒走幾步就找到了正在聽訓的陳監正。


    畢竟也就五品,剛夠上吃席的門檻。


    “祝監正、夫人新年安康。”蘇合迎著陳監正欣喜的眼神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過晚輩拜禮之後,監正夫人王氏已經恢複了和藹慈愛的模樣,她看了看兩人身後並無子女、孫輩跟隨,便就坡下驢道:“下官品階低微忝列此盛宴,不知可否在監正這裏坐一坐?”


    沒了夫人壓迫的陳監正恢複了在欽天監時的正經模樣,隻是聽到她要來拚桌,眼神還是止不住往身邊瞟,言外之意非常明顯:別問我,這事我做不了主。


    蘇合的情況王氏也略有耳聞,見她來赴宴穿的仍是舊官袍,頭發也整齊攏在冠中,全然不似周遭香氣襲人的小姐夫人,與自家相公見麵行得卻是晚輩禮,不免生出幾分好感:“那有什麽不行的,快坐快坐,這裏背風暖和得很。”


    落座好一陣子後,新婚燕爾的公主兩口子這才姍姍來遲。雖然監正兩口子坐的位置離門不遠,但勝在位置偏僻,蘇合悄悄一縮脖子便混了過去,沒有被彩羽錦雞一樣的李嫵薑看到。


    說起來崔時月也是沾了李嫵薑的光,吃席的座位直接被安排在李折枝階下,若是膽子大些,完全能在守衛反應過來以前上去搶杯酒喝喝。不過看他投向永正侯夫婦的沉鬱眼神,想來新婚生活過得也並不是很愉快。


    不過蘇合很享受他們的婚假就是了。


    座無虛席的大殿上漸漸響起樂聲,李折枝作為主辦方照例提了一杯之後,便是正式的宴飲環節。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皇帝陛下最為寵愛的女人,依舊是風姿綽約的朵青菩。許是李折枝年歲見長精力不濟,階上沒了當年的鶯鶯燕燕,隻有皇後秉著尊榮坐在天子右位,卻向側旁李嫵薑處擰著身子敘話,作勢要與身邊的這一對金邊鴛鴦劃清界限。


    蘇合戀戀不舍的看了眼身形窈窕的舞姬們,專心同自己的老領導聯絡感情——陪王氏聊天,掩護監正偷吃甜點。


    不過聊著聊著她就發現王氏並不是自己剛開始以為的河東悍獅,隻是武將之家的出身讓她學不來那些溫柔小意,倒正好能補足陳監正耳根子軟的短處。


    一開始還隻是尋常的嘮嘮家常,王氏問問蘇合的生活現狀、蘇合誇誇王氏兒孫滿堂,然而很快,兩人就借著地形位置之便,八卦起翻著自己駙馬白眼、同皇後撒嬌的李嫵薑。


    “咳咳。”陳監正向來行事講究一個平穩安全,聽她們妄議皇室當即幹咳兩聲將其打斷。就當蘇合悻悻的準備閉嘴的時候,王氏狀似隨意的整了整袖子,實則悄悄擰了陳監正一把道:“今日高興,老爺想吃些喝些我隻當看不見,隻是你還要顧忌著自己的身子,把握好度才是。”


    在蘇合崇拜的眼神中,王氏帶著勝利的微笑轉過來:“乖孩子,剛剛說到哪兒了?咱們繼續。”


    “啊?……啊!”蘇合迅速迴過神來,擦了擦手取過一隻蝦慢慢剝著:“其實也不是什麽秘聞了,這順柔公主身份尊貴……動手能力也很強,陛下為了駙馬的人選也是操碎了心,千挑萬選才挑中了現在的崔世子。”


    王氏接過她剝好的蝦仁並不急著吃,而是興致勃勃的接著道:“我看那年輕人也是一表人才的樣子,聽老爺說也是個有才學的,隻是投在了欽天監這麽個清水衙門,官階也不高,配公主還是有些……”


    “夫人說的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陛下促成這段姻緣自有其考量。”她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的湊近些許,連帶著聲音也放低幾分:“這但凡是有好前程的人家,哪個願意讓自家兒子尚公主啊?永安侯府就不一樣了,其家世代蒙受皇恩,富貴卻無實權,偏偏這代出了個不甘做池中之物的世子。將他拉進皇室姻親中來,無論陛下想用還是想壓都極為順手,崔世子就算為了仕途也不敢對公主不好啊。”


    “這麽說來,倒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王氏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可我瞧著這小兩口兒可是不怎麽愉快啊。”


    蘇合心想,這能愉快了了嗎,兩人可以說是各自心有所屬,一個愛美男、一個想搞事業,沒見麵就掐成鬥雞眼已經不錯了,還能指望有什麽好臉色不成?


    不過這些話她是斷然不會說出來的,八卦老李家是一碼事,宣揚江雲寄藍顏禍水又是另一碼事,自己還在江府住著呢,可不能幹那偷偷排髒水的爛事兒。


    正要開口說話,蘇合突然感受到一道視線直直落在自己身上。陳監正不過五品官,就差坐門檻子上吃飯了。而她那點熟人、仇家俱在大殿最前方,就是把脖子扭成貓頭鷹也不可能看到這個犄角旮旯裏來。


    她假意扭身去整理袍角順勢瞥過,正看見隔了三四桌的位置處,高個兒內官慌張收迴視線,為微醺的官員換上一壺新酒,端起托盤向殿後走去。


    是她多心了?蘇合轉過頭來仍舊同王氏聊的火熱,一旁的陳監正邊嘬著牙花子邊聽,時不時提心吊膽的警戒周圍是否有人過來。


    酒過三巡宮宴來到了又一個高潮環節——獻禮。


    像他們這種品階不高、俸祿也將將夠用的小官隻要看熱鬧就好,首輔大人為了維護一貫的清廉形象,依舊是送了幅字畫了事,李折枝早就習以為常也不怪他敷衍,可以說是非常體恤臣子了。


    不過其他人可就沒有這個膽子了,天南海北的奇珍一件件呈上殿來,吉祥話兒也得翻著花樣說,看著倒也熱鬧有趣。


    但這也並不代表她放鬆了警惕。


    她一把攥住提著酒壺的高個兒太監,將其明顯偏移了的手挪開些:“公公小心,打翻了禦酒就不好了。”


    那人好像是被她嚇到,被攥著的手臂雖不能動彈,卻哆哆嗦嗦的鬆開了手,一整壺酒水不偏不倚全倒在她身上。冬日穿的厚重,不等她擦就全部吸進了官袍裏,更要命的是這酒水乃是番貢葡萄酒,那顏色想遮掩都難。


    始作俑者麻利的往地上一跪口中喚著饒命,倒像是被她刁難了一般。


    王氏幫著擦了幾下也發現無濟於事,這才推了推自家老頭子問道:“咱們這兒又不打眼,應該不會有事吧?”


    陳監正眯著老眼看了那內官半晌,這才搖搖頭說道:“禦前失儀罪同欺君,若有心追究哪裏瞞得住?”他抬手攔住了倒酒的內官,衝蘇合囑咐道:“你悄悄的向外去,尋個麵善的女官處理一下,切記速去速迴不要逗留、也不要四處亂走。”


    蘇合也察覺到了事有蹊蹺,這幾乎是衝著她來的陽謀,隻是不知下一步又有什麽等著她。


    “老身同你一起去。”王氏聽出不對,也起身想要陪她一道去,想著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多個人總是好的。


    但蘇合卻不能任由這麽個小老太太陪自己冒險:“老夫人快別忙了,不過是擦洗衣服的小事兒,您還得照應監正大人呢。”說著微微躬起身子,溜著牆角向殿外去了。


    不巧,殿外隻有一位約莫三十歲的女官候著,其餘全是些人高馬大的侍衛,看起來一把就能將衣服搓爛的樣子。


    蘇合別無他法,隻能確認過長離就在附近後,硬著頭皮迎上去尋求幫助。


    “這果酒漬剛剛沾上還可洗掉,大人若是不嫌棄,就隨我去清理一下。”那女官倒是很和氣的樣子,確定完補救方法後,便款款的引著蘇合走向殿旁一溜備急的小房。


    與此同時,李嫵薑聽過侍女耳語幾句後,傲慢的朝身旁之人吩咐道:“崔時月,咱們的年禮好像在偏殿出了問題,你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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