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陽光透過林中茂密的樹冠縫隙,斑駁的投射在鬆軟的土地上,林木之間擠擠挨挨生長著各種低矮的灌木,在堅硬的刺和翠綠的葉片掩映間,點綴著紅的誘人的小小果實。


    並沒有風吹過,一簇灌木卻突兀的抖動了一下,又一下,驚跑了蟄伏其中的昆蟲們,然後“嘩啦”一聲,一個長長的嘴巴伸了出來,然後是黑豆一樣的圓眼、被擠的折疊起來的扇狀耳朵,肉乎乎的腦袋接著看不見骨骼輪廓的肩膀,圓滾滾的肚子,然後尷尬的靜止下來。


    此時卡在灌木叢間,兀自伸長嘴巴去啃食漿果的蘇·野豬·合,全然忘記了作為人類女性時對身材的基本要求和形象管理,幹脆破罐破摔的站直了專心摧殘長嘴所及的美味,也算變相實現了在脖子上掛著大餅,揣起手來慢慢啃的願望了。


    別看現在蘇合看起來適應良好,毫無負擔的樣子,剛出生時被豬媽從頭到腳舔了個遍,順便塞進肚皮邊示意開飯時,整隻豬都傻掉了,豆豆眼中迷茫、恍然、憤怒的神色交錯閃過,最後固定為深深的無語。豬媽見這小崽子吃飯不僅不積極還十分不配合,深怕是個長不大的傻豬豬,於是十分體貼的在其他豬寶貝們吃飽後,特意給蘇合開小灶。


    小豬豬猛烈的搖起頭來,耳朵抽的嘴巴子啪啪直響,豬媽隻當是崽崽太過開心,硬是在不斷的“再吃一口”中,喂到蘇合的小肚皮溜圓滾脹才滿意。


    holy謝了豬媽咪,生怕一張嘴就會吐奶的蘇合隻恨自己兩瓣蹄子之間少長了個中指。


    事實證明野蠻豬媽的養豬水平絕對專業,如今斷了奶的蘇合再不是看起來隨時要咽氣的小豆芽菜,肥美程度堪比地主後院的家養豬,很是讓豬豬兄弟姐妹們羨慕。


    “哼哼,早知道,吧唧吧唧,這幾天就多運動運動了。”深受豬豬體質影響的蘇合即使在抱怨時也停不下咀嚼的嘴巴,“豬媽出去happy了一時半會兒估計迴不來,還是靠自己吧。”


    或許是因為嘴邊的美味果實被啃食殆盡,蘇合終於認真起來拱倒了一大片灌木,成功的將自己解放出來。


    正看著被踩踏進泥土裏不成樣子的果實暗自可惜間,豬豬耳朵扇動起來,敏銳的捕捉到漸漸靠近的人類腳步聲。


    蘇合扭動著自己滾圓的小身體藏到了樹叢後,警惕著看向來人的方向,開玩笑,這幅肥嫩小豬豬的身體自己都會流口水,讓人類看到還得了?


    視線中出現一個人類幼崽的身形,幹幹瘦瘦的小身板行走間膽怯的瑟縮著,枯黃的頭發用暗淡的布條紮成包包頭,手臂上挎著的竹籃與主人的身體相比顯得過大,裏麵零零碎碎的裝著大小不一的蘑菇、泛著青黃色的野果、一把水嫩的野菜,豬鼻子微微翕動,聞到了裏麵藏著的野雞蛋的味道。


    看著那雙因恐懼泛著淚光的眼睛,蘇合很想用前蹄拍拍自己的額頭——都躲到深山老林裏了怎麽還能遇見這尊瘟神啊?


    不對,這麽個營養不良的小豆丁拎著這麽個大籃子根本跑不了多遠,那麽真相就隻有那一種了。


    “麻蛋,再世為豬竟然就投生在女主村子附近嗎?!”深覺大事不妙的豬爾摩斯尾巴都激靈的抖了抖,不由得壓低身子緩緩向後退去。


    也不知道是迷路的恐懼感衝開了女主的任督二脈,還是蘇合的怨念眼神太有存在感,女主若有所感瞬間將視線鎖定在了蘇合藏身處——露出的短小尾巴上,意識到事情敗露的雙方頓時都麻了。


    本來已經尷尬的準備用蹄子刨地的蘇合漸漸開始感覺意識昏沉起來,麵前的翠綠叢林淡開來,前世被細細剁碎、認真烹調的畫麵反而越來越清晰,身體也迴憶起離開河水的窒息感和被拍裂頭顱的疼痛感,肌肉仿佛還在經受切割般微微抽動。


    顧綰綰眼見前方的樹後慢慢出現一隻半大的野豬,對方的視線鎖定自己,並開始不耐的用蹄子刨動地麵,不言自明的危險信號令瘦小女童的頰邊垂下冷汗來。


    “去你丫的魚丸湯,老娘今天創死你!”蘇合惡向膽邊生,哼唧一聲紅著眼向女主衝撞過來。


    顧綰綰此時的身影顯得愈發瘦小而孱弱,似乎是太過疲憊又可能是被嚇破了膽子,眼見黑色炮彈一樣的身影越來越近,唿吸間充斥著土腥氣,卻隻能像繃緊到極致的脆弱弓弦,難以移動分毫。


    就在兩方間隔四五步的當口,人類幼崽腳下一軟向一側倒下去,籃子裏的果子四散滾開,而未成年野豬恰巧踩到其中一顆梆硬的青澀果子,高昂的“嗚咦”一聲,直直撞向幼崽身後的高大樹木。


    在場雙方都聽見清脆的“哢吧”一聲,剛還橫衝直撞的野豬頹然倒地,四肢抽搐著,撞的合不攏的嘴巴中飄飄蕩蕩的團子蘇合掙脫出來。


    仿佛是迎合死掉軀殼的視野,抬頭凝視著零碎的天空:“可真夠難看的。”幸好今天跑的遠,豬媽應該不會找到自己吧。


    “綰丫頭你咋跑這兒來了?媽呀,這又是咋啦?”樹木被大力衝撞的聲音引來了前來清理陷阱的獵戶,看見已經沒了聲息的肥美小野豬,和跌坐一旁瞪大眼睛的並不迴答的顧綰綰,急忙上前一手拎起小丫頭,另一手握住兩隻豬前蹄,順勢把天降肥肉抗在肩膀上,腳下緊倒騰著向山下快步走去。


    “還能咋了,豬撞樹上了唄。”被自己肉身吸引著的蘇合翻了個不存在的白眼,沒有好氣的自嘲道。離開了豬身,情緒和理智漸漸恢複到人類的水平,剛剛的情緒和幻想來的莫名其妙,兩人的交錯也太過巧妙,說是意外傻子都不會信,但目前還不清楚下一步會發生什麽,被動的讓人生氣。


    與蘇合的鬱卒不同,顧綰綰家倒是難得的喜氣洋洋起來。


    本來今日午後顧大跟往常一樣,喝了個麵紅耳赤才迴來。打著酒嗝腳步虛浮的走進院子,看見麵色蠟黃忙活著屋前菜地的母女倆,想起喜得貴子的酒友一臉得意,炫耀著家裏又多了個勞動力的樣子,頓時無名火起,抓起角落的竹籃硬是塞到顧綰綰的手裏,揚言不去後山上撿滿一籃子吃食迴來,就不能迴來吃白食。


    往日隻在山腳下撿過柴火的顧綰綰看了看身後緊閉的大門,聽著裏麵傳出的婦人的哭聲和男人的罵聲,隻得無奈的向林子深處走去。


    誰知顧大家小丫頭好福氣,老林子裏走了一圈不僅沒受啥傷,還白得了隻肥肥的小野豬。獵戶大叔得了一條豬腿喜滋滋的迴了家,一路上不少村人好奇的搭話,又唏噓著迴去將訊息傳開來,也有不少人暗中嘀咕顧大太過胡鬧,竟然讓那麽小一個丫頭往老林子裏跑。


    顧大這時酒已經醒了大半,看見眼前的景象另一半也迅速消散:拜托獵戶宰切好的豬肉在吃飯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將不值錢的下水和骨頭留下來自家吃,其他的明早搭村裏的牛車去鎮上的酒樓賣了,聽聞有錢的人家就愛這口野味,賣價比家養肥豬要高上不少,或許還能嚐嚐那裏的酒是個什麽味道。


    緩過神來的顧綰綰正幫著母親收拾內髒,用大量的水衝灌,加以堿麵浸泡,醋和鹽是舍不得糟蹋的,綰綰娘會用一些粗砂搓洗髒汙的內壁,加上一些茱萸調味,對農家來說也是一道不錯的肉菜了。


    爐灶間的畫麵太過於惡心,蘇合默默飄遠了些,麵色卻平靜地仿佛事不關己,直到顧大邊盤算著換了銀錢去哪裏喝酒,一邊穿過虛幻的團子將桌上的屍塊裝進背簍。


    虐待女主的酗酒渣爹嗎?


    這可不是什麽長命的配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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